第027章 富春山居图

富春江景色秀丽，青山绿水相得益彰，令人击掌叫绝。元代画家黄公望在此居留，亲自爬山涉水，野外写生积累素材，又花了三四年时间，才画成《富山春居图》。此图成为中国国画十大瑰宝之一。作为美术系学生，朱汉旌深知此山此水为人间胜境，后世的他也在此写生过。

夜间，朱汉旌看两岸黑黝黝的山，仿佛蹲在身边的巨兽，随时要吞了自己；看前方深不可测的江，仿佛是一个无限大的旋涡陷阱，要把自己淹没一般！此时朱汉旌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惧！要不是对小鱼儿还有信任，这恐惧就能把朱汉旌给压趴下了！

夜间，就意味着视野不良。时值冬日，富春江水浅，暗礁浅滩多，夜间行船在古代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何况这还是一队的船？那小鱼儿不愧是行船的行家里手，凭着多年当水贼的经验教训，只在船头插两支火把。些许暗昧不明的火光不能照得多远，他就敢带领船队，避开险滩，一路顺流而下。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天色一亮，航道清晰，这行船速度就可以加快。天色一亮，两边巨兽一般的黑山就变成青秀可人的青山，江水微绿，仿若翡翠一般。饶是冬日里，富春江还有秀色入眼，若是初秋，这景色该让人恍若仙境了吧？朱汉旌不禁技痒难耐：要是有画笔在手……我一动笔，黄公望岂能青史留名？哈哈哈！

到了中午时分，船队就航行到了花坪山下，后世在这里修建了富春江大坝，拦江截流发电。上游的险滩也一并淹没。过了花坪山，江面突然开阔，朱汉旌等人就可以登岸和岸上留守部队汇合了。

景色大好，朱汉旌心情更佳！

此番哨探，虽然被掳进睦州城，但是朱汉旌随机应变，射杀了方腊，又留言方肥谋反，相信方腊乱军必定要内讧一阵子，这一乱，方腊叛乱早早结束，西军也不用下江南平乱，北伐也能按期进行……历史车轮终于被我朱汉旌撬出原来的轨道了！

穿越一只小蝴蝶，煽动起一场龙卷风！

朱汉旌闭着眼睛站在船头，张开双臂，两腋之下清风徐徐，只觉得就要像杰克飞起来了一般……要是有一个肉丝一样丰满的女主角在怀，就再好不过了。肉丝这样丰腴的模特是传统画师最爱，嗯，这个时代也好宫春画，自己那手绝活不怕没有用武之地……就是这模特要是谁来当最好？传说汴梁城就有女娘好被画浴出图……哈哈哈，这个时代的画师那点技术，画鸟兽还可以，画美人就差远了，只要我朱汉旌一出手，还不是天下第一人体画师？到时候李师师都要排队等上床当肉丝吧？

呜……

就在朱汉旌浮想翩翩时，一支响箭带着呼啸长音，斜斜落入江中，吓得他往船板上一趴，什么名将风度，王子风范，全然人设垮塌。

江岸上，突然涌出来密密麻麻的弩弓手，横列展开，眼看就要有一轮弩箭射过来！朱汉旌当即明白过来，大声叫唤：“摘下红头巾，挂白旗！挂白旗！”

众人从睦州城逃出来时，还头裹红巾，到了此时还忘记摘下。在此拦截的守军误会了！一时之间也没有白旗，朱汉旌只有费力从七八件衣服里把裹胸的吉贝布解下来，举起来乱扬。小鱼儿趴在船头高喊道：“都不认识了？我是小鱼儿！王子回来了！”张松和吴路生两座铁塔，一个比一个大声：“直贼娘的都瞎了眼？王子回来了！”

万幸，这船队规模小，那些弩弓手自觉胜券在握，并不轻射，这一喊，才让他们惊醒过来：“靠过来！检查！”

朱汉旌战战兢兢地趴在船头，也不敢起身。那岸上的弩弓都都头王胜眼神好，看清了小鱼儿和张松、吴路生，吓得大叫：“放下，都放下！那是自己人！王子回来啦！”

都头王胜吓得脸色苍白：万幸，我这第一支箭是警告和测距，要是仓促乱射……真不敢想！

朱汉旌知道，误击有时候会后果严重。历史上被误击毙命、重伤的将领不少。在后世的抗日战场上，某个林姓师长被友军误击，哪怕出国治疗，也从此落下严重病根！那误击他的士兵平日里百发无中，不知道怎么就那天那枪特别准？

当左右把朱汉旌扶起来时，朱汉旌两条腿儿还发软，这大捷的战果还是小鱼儿给宣扬出去的。听说方腊被射杀，两百多人都是齐声欢呼，震得江水都要倒流了一般。

朱汉旌就在这欢呼中，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贼老天，每逢喜事你就捣乱，你不会又在玩我吧？

因此，在给富阳县的战报中，朱汉旌写的是：“……燕藩国王子、权代前锋军总管朱汉旌，同先锋都都头孙大哥，于州衙房顶，狙杀一名身着黄袍之虬髯大汉。两箭皆中，朱汉旌所射一箭穿胸而过，孙大哥所射一箭没入其脖子。贼当场瘫倒，料其必死……”

事实证明朱汉旌留有余地的说法十分英明。

被射杀的，是方腊的长子方书。方腊称帝以后，草草分封了长子方书为“太子”，分封二子方豪为“二太子”。当然，按照中国自古以来的历代礼制，绝对不可能有“二太子”这样僭越的称号。不过民间常常有“二太子”“三太子”这样的错误称号。方腊不懂礼制，周围也没有明白人，就封了两个太子。当夜，二子方豪饮酒过量，早早下去休息。这长子、太子长相威猛，络腮胡，长得老成，也穿着黄袍，被杀的时候，正替方腊给众官员敬酒。二堂进深较大，方腊坐在二堂最里面，朱汉旌和孙大哥看不到，错杀了“太子”，漏过了方腊。

这两箭，并未杀了方腊，但是朱汉旌其后洒下的传单，放出去谣言，留下的“方肥反”等字，让方腊集团内部混乱了好一阵子。方腊刚刚失去儿子，一时迷了心窍，也一度以为方肥要造他的反，刚想要杀了方肥为儿子报仇，军师汪公老佛极力劝解，方腊就很快醒悟过来：方肥还在我堂上喝酒，哪里有可能刺客把幕后主使人透露出来的？

方腊当即释放了方肥。

不过底下的士卒都没有这么明白。历史上曹操、王莽等篡权权臣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底层士卒更加容易相信丞相方肥真的反了！于是在方腊军中底层引发了混乱，耽误了时间，给朱汉旌等人脱逃创造了条件。

待到第二天早上满城谣言，方腊内部思想也十分混乱。军师汪公老佛建议：不管方肥反不反，两人的嫌隙已经滋生，不如罢了方肥的官吧？丧子之痛中的方腊思考了一天，最后反而与方肥握手言和，联手扑灭了谣言。待到整军复仇，也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丧子之痛，痛彻心扉。为了复仇，方腊把向西、向南远征的军队都调动过来，全力向东，准备一举攻下杭州！这又花了好几日。军师汪公老佛建议：两浙路禁军在象山一带有严密的防守，陆路狭隘，象山一带地形易守难攻，建议只安排数千人佯攻象山；主力大造竹筏，顺江而下，在桐庐上岸，一举攻克桐庐！

富春江沿岸居民九成会水，方腊军以裹挟青壮民众成军，更是人人会水。当下全军大造竹筏，睦州一带青山几日之间就秃了头。所有竹筏，密密麻麻在沿江铺开，声势极其浩大。

十二月初九日，朱汉旌的快报，经由驿站报到两浙路制置使司衙门。制置使陈建把战报交于众官传阅，众官员都是欢腾起来，少不得又要置酒高会。

“且慢，且慢，”制置使陈建露出了“你懂的”笑容，拱拱手，从容说道：“诸位同僚，且慢饮酒，待吾先报与王相公得知。”之前，当朝执政王黼王相公要求两浙路自行解决方腊之乱，避免朝廷面子上不好看。这次两浙路自行扑灭一场谋反大祸，功劳足以让众人超迁好几转！众人听他一说要“报于王相公”，瞬时明白，都是露出会心的笑容。

陈建把表功上报的奏折拿出来，众文官略加修饰，就是一篇锦绣一般的好文章。

在奏折中，方腊作乱，青溪县知县陈光措施不力，致使贼势大增。两浙路及时平叛，蔡遵、颜坦正副兵马都监力战而死。陈光弃青溪县城逃跑，县城遂陷落。方腊又攻睦州，睦州知州张徽言弃城逃跑。睦州旋即陷落。幸好两浙路诸位官员齐心协力，及时组织民壮成军，新军将士忠于朝廷，上下用命，于象山挫败方腊贼军前锋，反攻睦州，趁夜杀入睦州，射杀僭越穿一黄袍贼，料方腊必死！现贼军大乱，我军兵峰进抵桐庐县象山上下，扼守要冲，马厉兵，动乱不日必将平定。

奏折用词华美，特别强调两浙路诸位官员措施得当，调度合理，力挽狂澜，仿佛方腊之乱即将平定一般！

转运使陈遘眉头微皱，旋即舒展：看起来动乱已经快平定了。我就不必单独上奏，否则得罪同僚，恶了王黼，日子也难过。

陈遘不知道，他又一次错过了单独上奏的机会。历史列车又一次偏离了既定轨道，轰隆隆奔上另外一条支线！

一篇锦绣文章，众官员都满意，当下制置使陈建授意书吏将自己草稿抄清，制置使、转运使、安抚使、廉访使都画上花押，就通过军情快递送往京中。至于奖赏，底下的部署具体去操办就行，主官不需要操心。

众官员就等做完这件正事，就可以相携去谪仙楼饮宴了。当时文官各个都是书法能手，高级文官几乎都是书法家，只是这上奏的文章讲究书写工整，大小一致，这些书法能手反而就不如专业书吏写得快且好。

在等待书吏抄清草稿的空挡，廉访使赵约又提了一个意见：现料方腊必死，贼军大乱，破贼指日可待，而禁军权代军都指挥使是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的“番邦王子”，如此上千强军掌握在他手中，万一破贼之后，此人挥师东进，两浙路谁来抵挡他？

在场的官员们都惶恐起来。大宋朝最怕武人造反，当下两浙路就剩下这支强军了，倘若此人谋反，挥师东进，杭州城无人可挡！制置使陈建当即叮嘱书吏给“卧病中”的军指挥使蔡勇一道手札，严词勒令蔡勇见书即刻赶往桐庐接管大军，若有耽搁，斩杀不饶！

书吏写字工整而且快捷，很快把奏章和手札写好。制置使陈建在奏章上画了花押，还郑重其事地在手札上盖了官印。事情紧急，书吏即刻去办理了。

众官员心情大好，相互邀携，坐车往流香楼去了。此时，文官多数已经骑不得马，又觉得坐轿子“以人为畜”不雅，一般都坐马车或者骡车。

众官员这一天就在畅饮中度过，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一人事变动，挽救了方腊，毁了杭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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