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营都以安寨扎营为主要工作;辎重都以运输粮草、武器、帐篷等辎重为主要工作。两个都平时仅仅配备少量武器自卫,此时凡是能拿起武器的士卒全扑了过来。两个都头都吆喝道:“大营破,某等皆死!此时不战,过时全死!想想落入乱军手中,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士卒们大都是杭州府囚徒出身,深受王子恩义,更听说方腊乱军捕获官兵,要斩首凌迟百般花样处死,知道大营被攻破自己绝无好下场。行营都、辎重都士卒们在都头驱使下,人人抄起武器就上!连民夫中胆大的也来助战。有民夫还厉声高喊:“杀退他们,不然某等都得死!杀退他们!越是怕死,越是个死!”
援军一到,虽然只有几十个,也让乱军士气大跌。这些乱军都是被裹挟而来,从未进行过训练,战前动员就是“抢钱抢粮抢女娘!”战时一鼓作气,一拥而上,趁着一时血勇拼命。一旦遇到硬茬儿,屡攻不克,遭遇意外,士气就会骤然暴跌。乱军攻击水寨时间已经很长,体能相当疲惫,这攻上墙头之后并没有想到官军还有增援,一旦遇到意料之外的增援,心中大恐,人人都举步踌躇!甚至有人开始向后挪动脚步……少数胆气不足者,还歇斯底里乱叫:“败了,败了,快快退回去!”此时乱军头目已经死了,再无人指挥,一个乱军嘶吼说要退,人人都变得怯弱犹豫。
都头王胜与孙大哥看到援军到达,心中大定;溃退中的弩弓手也信心陡增,都站定不退。都头王胜与孙大哥连声呼喝,指挥着弩弓手又杀回去。王胜挥舞着手刀,朝一个步步后退的乱军扑过去,手起刀落,将那乱军从左肩劈到脊椎!动脉切断,一蓬污血带着嗤嗤声喷得像音乐喷泉,溅得王胜满头满脸。
王胜想要拔刀,刀却卡在骨头里,怎么也拔不出来!王胜只得把脸一抹,从地上捡起这个乱军丢下的一支长枪,又向前猛冲。孙大哥是山上的猎户,打猎要巧,更要勇。他狠狠抡起步弓,弓梢甩过一个乱军的脸!那弓梢尖锐,深深地把他的脸刮开了!那个乱军只是捂着脸哀哀惨叫,叫声已经不类人声了!
军官是士兵的榜样。军官当先,士兵有主心骨。在军官带领下,士卒们、民夫们争先杀敌,很快把这些翻过墙头的乱军全给轰下江去喂鱼。
脚快的,就四肢并用爬过低矮的木墙,头下脚上地栽下去;脚慢的,连喂鱼的资格都没有。冲上来的民夫哪里管降卒不杀?一刀劈下去,就是一个热乎乎的人头。
那些民夫提着人头,四处寻找长官,欢喜大声叫嚷:“犒赏,犒赏!”
更有民夫们扛着大捆的弩箭,送到墙头。弩箭接续上,弩弓又发挥威力,三轮齐射,又把靠近水寨的乱军给射杀了一大片。其他乱军见势不妙,有的跳水,有的被挤落水,甚至竹筏相撞,撞散了了落水……只不过一刻钟,靠近水寨的数百乱军都在水中沉沉浮浮。
富春江面上,到处都是惨叫、哀嚎,将死的、已死的,顺水直下。人命如蝼蚁一般不值!
此时的象山守军,也正经历一场大战。
凛冽寒风中,前锋营的哨兵报称:敌军大队来袭!再不多时,前锋营当道列阵的部队看到山道上远远来了一个似乎是巫师的人物。他身披傩戏戏服,手持很长的白幡子,白幡子上还写着“十万阴兵灭宋”。这个巫师为首,大队乱军紧随其后。走到距离前锋营一箭之外,巫师口中念念有词,装模作样跳了一会儿大神。看到对面官兵开始后退,巫师一挥手,呼喝着听得不甚清楚的口号,就有数千裹着红头巾的乱军发疯发狂,蜂拥而上。这些乱军不披甲,不顶盔,手上只有木棍、竹枪,甚至连锄头都拿出来。人人口中胡乱吆喝一些“天兵下凡”“六丁六甲”“刀枪不入”等口号,只管呐喊着往前冲。人人都有悍不畏死的觉悟。
前锋营的一半官兵当道列阵,奉命堵塞乱军东进通路。时下睦州往桐庐方向,官道仅此一条,方腊大军是非得走象山不可了。在此列阵,只要强弓硬弩、长枪木盾摆开,守住狭窄的官道,乱军就是数万人都过不来。这乱军中巫师一跳傩舞,很多士卒开始惧怕起来。先前有人在杭州城内散布说这方腊擅长撒豆成兵、借阴兵、有天神附体等等诸多神功,人人都是听了一耳朵。此时对方巫师做法,多数士卒不免人心浮动。
屠户张松持刀,私盐贩子吴路生扛着巨斧,并肩站在前锋营最前列。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傩舞表演。
吴路生不屑地努努嘴,很难看地笑出来:“嘿嘿,老屠户,你信这个么?”
屠户张松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俺家四代杀猪屠狗,杀生无数。俺要信了这个,如何当此贱业?”
吴路生再嘿嘿一笑,对着张松说道:“在此杀得不爽利!得后退点,放他们过来!”
吴路生再不多说,朝后传令:“听俺命令!转身!后退!退过桥头与后队会合,诱使他们走入大师的法阵!莫要慌乱,俺们两个都头走在最后!”
汪公老佛犹自在跳傩舞,口中不住地发出“呜喝……呜喝……”的莫名怪叫,令人听了毛骨悚然,似乎真的将有阴兵从地下被呼唤而出一般。
前锋营百多官兵齐刷刷地转身,开始缓缓后退。起初队列整齐,后来越走人心越怕,队伍也散乱起来,人人都是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逃过象山下的木桥时候,也有多人或者慌不择路,被推下桥,或者干脆跳入小河,涉水逃过对岸。
方腊乱军先前遭到接连惨败,士气低迷,众将踟蹰不敢前进。军师汪公老佛自称有神佛护佑,又能召唤六丁六甲从军,还能从地府借来阴兵助战,于是大军鼓舞起士气,从陆路再冲一回。
别人是真信了汪公老佛,汪公老佛是真不信神佛!他既往也就是一个乡村神棍,偶尔跳跳大神看看风水,愚弄村妇农民骗财。他自己有多少法术,他心里清清楚楚。他穿上笨重厚实的傩戏戏服,跳得满头大汗,眼看对方阵列不乱,两个铁塔也似的黑大汉,门神一般杵在阵前,巍然如山,汪公老佛那个心焦啊:我是跳下去呢,还是赶紧收场?
终于,对面官军阵营松动,先是阵列后方士兵转身后撤,接着两员战将也跑起来,跑得越来越快,旌旗、鼓号丢了一地,汪公老佛就有信心了,他声嘶力竭大喊:“阴兵助战啦!阴兵助战啦!官军溃散了!快追,快追!杀他娘的全家!”
前锋营故意向后撤,撤过了象山木桥。前锋营撤退时并未来得及拆桥,乱军本能地就便,蜂拥上桥。先头的乱军越过木桥,看见前面地上用白石灰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太极,似乎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大的太极阵中。乱军人人都是惊疑,脚步也慢下来,直至停步踌躇不前。前面乱军停住脚步,后面追击的乱军多数就猬集在桥上,还有人相互挤撞,哎哎哎跌入桥下小河中。
哐!哐!哐!一阵锣声响动,山头上顿时冒出密密麻麻的官军,人人都是头戴范阳笠,身穿火红战袄,手端上弦弩弓,眼中全是凌厉杀气。隔着那么远,乱军都觉得被他们眼中杀气扎伤了。
“射!”随着都头一声怒吼,山头上伏击的官军齐刷刷地扣动弩机,泼洒出第一轮箭雨。之后,这都头又是急冲冲地喝令:上弦!官军忙不迭地坐地,拉弦上箭,又泼出第二、三轮箭雨。
而前锋营是真的溃散了。
按照早前谋划,前锋营半数前出列阵,若是敌军小股来袭,就杀退他;若是敌军大量来袭,就后退诱敌,有序地退过象山脚下木桥,退过太极阵。山上伏兵以太极阵为地标,看到先头追兵进入太极阵,就现身射杀。
结果前锋营多数士兵还是被巫师惊吓,原来说好的有序撤退,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了溃散。乱兵一直跑到象山下,跑过太极阵,被自己另外一半的兵力拦截住。前锋营在这里埋伏了另外一半兵力,又是拉,又是拦,好不容易才收拢住溃兵。原来整齐的战斗阵列,也被溃兵冲击得歪歪斜斜。
张松与吴路生大为光火,对着士兵连连打骂,还没有完全把队伍约束好,乱兵就追到了。若不是象山上早有埋伏,这一战,指不定谁能赢呢!
山头上伏兵射了三轮箭雨,方腊军乱成一团,原来猬集在木桥上的士兵,有人鼓起血勇想要冲过去,有人胆怯要退回来,相互推攘,扭打,自己打翻落入桥下,不计其数。
前锋营的士兵们看到方腊军所谓“借阴兵”“六丁六甲”也一样被杀败,人人都不再信邪,乘胜猛追,迫使那方腊军溃军倒卷后军,在狭窄山路上一路制造混乱,直至追到前锋营的两个猛将——张松和吴路生虚脱,才停止追击。
那个跳大神的巫师就是方腊的军师汪公老佛。这乱军一倒卷,上千人踩着他跑过,结果汪公老佛当场就成佛了!
至此,山路上丢下十来里地的乱军尸首。侥幸逃脱战场的乱军一路狼狈奔逃,途中不得休息,在逃回睦州后,因为饥渴、脱力,又死了二三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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