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太阳落山早,很快昏黄的太阳就有气无力地挂在山头上,挣扎着往下掉。富春江上,寒风吹过,哀求声、惨叫声、落水声,让弥漫的杀气浓得化不开也似的。这一只一只的竹筏过去,每只竹筏上倘若有头目,都被弩箭挑选了一遍,这几百上千只竹筏飘过去,几千上万乱军,全都被剔除了头目!或许有乱军明白,头巾!是头巾暴露了目标,可混乱之中,水流飘下,又如何向后方告警?终于这些乱军一波一波都被过滤了一遍,直到夜幕沉沉落下。
夜幕降临,这富春江上就不能夜航了,上游也不再有竹筏飘下。朱汉旌大为轻松,还挨着一条船一条船的鼓励士卒:“敌强我更强,我强敌就弱!不用怕他们,乱军只是些土鸡瓦狗,儿郎们,勇敢些!”
众人都是大为轻松,这一日之间如此战果,堪称辉煌!
衙役和民壮在江边观战,也是士气大振,看到日薄西山时,还组织了劳军慰问。桐庐县家家逃难,人人都是轻装上阵,只带细软金银,这粮食、鸡鸭和美酒全抛下。差役们指挥民壮去大户人家征集,办了丰盛的晚餐,众人都是吃得油腻腻好不快活。
朱汉旌啃着一只鸡腿,用力咀嚼。这肯定是一只老母鸡的鸡腿!太老了!手下又是十分拥戴,非要把这两只大鸡腿让他吃!朱汉旌啃得腮帮子疼哦。来自后世的朱汉旌常吃的是三五个月的嫩鸡,这老母鸡,想来也有五六年了吧?再说厨艺也不行,没有炖烂!我朱汉旌有空要教他们做菜,这宋人饮食和后世比较起来,还是过分粗糙了!
朱汉旌站在船头,望着暮色中的大江,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方腊没有出现!今日江面上没有出现过黄头巾,连黑头巾都没有几个。按照历史资料,方腊可是早早就封官许愿,他手下的黑头巾将领应该不少……可见这些不过是探路的喽啰。大战,还在明日啊!
朱汉旌想到这里,立即把大小头领召集起来开会。朱汉旌说出自己的忧虑,众人都觉得非常有道理。一时之间,这些大小头领议论纷纷,情绪不免有些浮动。
朱汉旌挥手让众头领静了下来,大声说道:“今日全军上下齐心,数千敌军,不堪一击!我军成军仅仅一月,就能水战陆战,连战连胜。大宋国史上,可有如此辉煌光荣?”
众人齐声道:“没有!”
朱汉旌自信道:“东南自古以来出弱旅,自汉末吴国之后,亦无强军!我军如此能战,可标榜史册否?”
众人齐声作答:“可!”
朱汉旌又问:“饱餐一顿,休息一夜,还能战否?”
众人豪气直贯云霄,答道:“能!能!!能!!!”
朱汉旌继续说道:“方腊贼军人数众多,可如今日所见,其裹挟民众成军,首领一旦被杀,手下立即瓦解。明日还照此杀敌!专挑敌首领杀!贼首方腊周围必然有大将,远远望去,黄头巾、黑头巾、青头巾环绕,全军听我指挥,争先破敌,擒杀方腊者,赏三千贯!”
“哗……”众人大哗,然后纷纷喝好!特别是方腊的赏格从两百贯急剧上升到三千贯!
“擒杀黑头巾大将者,赏一千贯!擒杀青头巾大头领,赏五百贯!擒杀紫头巾小头领,赏一百贯!弓弩攒射,参与攒射者人人有份。跳帮擒杀,擒杀者首功,赏一份,整条船其余人等,人人分享一份!”
众人听得热情高涨。当下多数城市贫民,一日一日得钱十五到二十文,可以吃饱;很多贫民一家一日收入就是数十文钱到百文钱。一个单身汉一日得钱百文,就可以过上有酒有肉的生活了。1贯就是770文,100贯就是77000文,足够一家人两年吃饱,逢年过节还可以吃肉!
今日水战,已经杀了敌军百多个大小头领了!这明日还能有更多更大的头领!
朱汉旌接着补充到:“莫要争功!打战讲究是相互配合。若是有两条船相互配合,相互掩护,共同射杀敌头领,两条船能相互证明对方有配合,则两条船上船长各自赏一贯钱,水手弩弓手各自分到一百文!”
众人心中欣喜。这临战争功,一直是古代军卒的毛病,为了争功甚至能够相互掣肘,这相互配合人人有功的奖赏方法出来,临战就得讲究配合了!
趁着众人热情高涨,朱汉旌把明日迎战阵型给讲解了。水军小头领都是船夫,自然一听就明白,当下各自领命,向手下去讲解阵型了。
朱汉旌也不歇息,鞠起寒冷江水洗了脸,大呼:“爽!”然后命令:“小鱼儿,点起火把,带上十条大船,我去花坪山水寨巡视、调兵!”
花坪山水寨里。这一日射杀了贼军数十个大小头领,连黑布头巾的敌将都杀了一个。可是自身也伤亡不小。阵亡了十一个,重伤九个,轻伤二十一个。重伤者中,又有两个很快不治身亡了。开战之后,我军经历的都是一边倒的顺风仗,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伤亡!朱汉旌到达时,水寨气氛本来十分悲切,经过朱汉旌一番鼓励才所恢复。
十四日夜月,月光清澈寒冷。大营之中,银色月光给帐篷、兵刃,都镀上一层肃杀之色。
朱汉旌例行巡营,所到之处,都激起士卒们的热情欢呼。
今日这一战,毕竟是第一次朱汉旌不在场情况下打的,士卒们虽然念着燕藩国王子的好,但是毕竟燕藩国王子已经离开军队,谁都心里面没有底儿!都头们反复保证,拍着胸口,指天划地,赌咒发誓,说燕国王子就在桐庐江面上组织水军拦截,可未曾亲见啊!之前每次作战,王子都是站在阵前,那猩红的披风迎风招展,每个士卒看到了都是热血沸腾!这一日未见,谁都忐忑不安。
终于见到王子,还知道王子重掌大军,谁不欣喜?王子巡营,是逐个火堆、帐篷查看,每个火堆、帐篷的士卒都得到几句鼓励,人人心里都是暖呼呼的。大营之中,有几个帐篷给伤号用。重伤者躺在帐篷之内,地上铺着干草,干草之上再铺着厚厚的皮褥子,躺得安稳。医官给他们煎服了麻药,人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能起来。朱汉旌伸手摸了摸他们的额头,都发烫。朱汉旌皱着眉头问:“人发热,太热容易烧糊涂了脑子,有什么好法子?”
医官葛方摇头道:“没有什么好法子,内服外用的药都给,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朱汉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哎,要是有抗生素点滴就好了……”在后世,文艺青年跟着起哄,说用抗生素不好,滥用抗生素危害大,动辄挂点滴更是千夫所指,以至于门诊禁止挂点滴。现在既没有抗生素又没有点滴,不知道抗生素反对者穿越过来,能活几集?
前两个帐篷都只有三个重伤员,这帐篷之内,有一个重伤员,住不满,还住进来三个轻伤员。其中一个听了朱汉旌感叹“抗生素”,噗呲笑出声来:“王子,说什么熟荤生素?某等都是贱民,死了就死了。以往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硬扛着,大不了山上刨些草根熬汤,谁去找大夫?今日一战,俺们受了伤的二三十个,就有二十来个大夫给伺候着,死了都值了!万幸不死,养好伤,还在王子手下当兵吃粮!”
朱汉旌听着感动,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好儿郎!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好生养伤,以后本王子还带着尔等,从此封妻荫子,封侯拜相!”
那汉子瘦长精壮,皮肤有一层水锈色,像是水上人家出身。他大嘴一咧,笑着回答道:“石水生。石头的石,在水里船上出生,就这么叫了!某是哨探小船的哨长。伤得不重,已经包扎得严严实实……”石水生高兴地指着身上的伤口,说道,“早止住血。水上人家,打小没娘,跟野生的似的!受伤流血都是自己好的!今个儿上了这么多伤药,某估摸着过几天就好!”
朱汉旌喃喃道:“石水生,哨探哨长,记住了。用心做,好好做!男儿不要枉费此生!”朱汉旌又说,“某也不会枉费来大宋走一遭!”
巡营之后,躁动不安的士卒都安心下来,朱汉旌对紧紧跟随在伸手的都头说:“三更造饭,四更早餐。明日天光微亮时分,本王子要从水寨里面抽调两船敢于跳帮的勇士,八船的精锐弩弓手,在桐庐截杀方腊!水寨人手不足……象山守军的弩弓都调动水寨防守,令民夫顶上,多树旗帜,多造声势,将方腊贼军驱赶往桐庐即可。象山守军既然大胜,方腊贼军近日断然不敢再走象山!哨探小队前出骚扰监视,虚张声势。象山守军前锋都调动水寨休息待命,等本王子在桐庐获胜之后,派船来接,顺流而下,直奔杭州!在杭州城下,或杭州城内,消灭群龙无首的叛军!”
这一夜,江面上起了浓雾。大团厚重的雾气弥漫在江面上,二十步之外,就看不见人影了。水寨寨墙之后,新立起来一座望楼。自然有瞭望哨彻夜值守。值守的瞭望哨被这浓雾包裹着,睁大双眼,什么都看不到,内心无比惶恐。这临战之前诡异的冬雾中,偶尔还有一声声凄厉鸟叫,似乎是替水里的溺死鬼发出来哀鸣,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寒冷恐怖的雾气中,突然远远传来一阵粗鲁的喝令声:“兀那柳家小子,莫要打了瞌睡!”
听到这熟悉的粗鲁声音,柳家小子精神一抖,人也站直了。远远有三五团昏黄的火光,那是有人点着火把,朝这里走来。等到走近了,在望楼之下,柳家小子才看清楚,不禁脱口而出:“将主!你怎么也来了?”
被尊称为“将主”的都头王胜晃着粗壮身板,骂道:“将主?岂是俺叫得的?呸,莫要折杀俺!是都头!”王胜边说着,边爬上望楼来。那望楼仓促赶建,不甚结实,他身板厚重,上来时候晃得望楼似乎要散架了一般,只把柳家小子吓得脸色惨白:“乖乖,将主你慢些!”
都头王胜上了望楼,努力朝着江面上看了一阵子,重重地叹气道:“直娘贼地,啥都看不见!不要松懈了!休让人趁黑摸了上来!俺给你加个人,你俩好有一个伴儿,莫要昏睡过去!”
说完,都头王胜下来,上了一个精明的士卒,两个人在望楼上,惶恐孤寂中,熬了一宿。幸好,一夜太平无事。
凌晨时,柳家小子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头无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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