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旌轻轻松松地把反捆的方百花解开。这张松和吴路生一个是屠户,一个是私盐贩子,绑人很牢靠,而且做事粗中有细,绳子都留有活结,显然知道这是朱汉旌的妾侍,不能捆死。朱汉旌心里暗想:有时间怎么也得找这两个人学一学绳艺,说不定以后用得着啊。
方百花脱困,活动着手脚,朱汉旌很贴心地给她揉了揉。方百花眼泪又落下来了,说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疼我。小时候在山上受了伤,俺爹俺娘,都是让俺自己敷草药。”
朱汉旌微笑着摸了摸方百花的头,说道:“等我凯旋杭州,有的是时间来疼你。”
方百花破涕为笑,说道:“那哪里行得?俺山里的野娘子,就怕被你养得娇气了。”
朱汉旌突然想到一事,问道:“方腊儿子,你放走了?”
方百花点点头,小声说道:“怕大宋朝廷放不过十三兄,我让方腊二子打扮成小兵模样,混入降卒中,过几天,再遣人将方腊二子放回青溪。”
朱汉旌点头又摇头,正色说道:“朝廷现在要用方腊平乱,会给他封官许愿,等到江南大乱平定,朝中衮衮诸公就会想起方腊毕竟是称过帝的人,会将他收在汴梁监管。大宋朝也曾毒杀过投降的帝王。南唐后主李煜就被宋太宗下药毒死。哦,宋太祖的死,传说与宋太宗下药有关。甚至宋太祖的几个儿子都死得莫名其妙,不排除是宋太宗下毒手呢!”
方百花神情紧张,从床上跳下来,站直了身子追问道:“十三兄不会被人药杀了吧?朱勔那个奸贼可还未曾死!”
朱汉旌站起身来,很现代地一摊手,说道:“若是方腊还要摆皇帝威风,联络旧部,便难免被毒杀。若是方腊老老实实在汴梁深居简出,当一个吃喝玩乐的闲人,便可以安享晚年。”
方百花欣喜,高声说道:“那倒是无妨,十三兄最贪图享乐打下,才青溪县城,便命人置办黄袍、仪仗,自称圣公,吃饭时候便要奏乐,抓来一班办丧事吹唢呐的浑人,吹吹打打,吵吵囔囔……他居然能吃得下去!若是叫他在汴梁享乐,只要有肉吃,有酒喝,有得耍乐,他便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快活过日子!”
朱汉旌听完心里一宽,坐下说道:“若是只顾享乐,大宋倒是少杀降人。”朱汉旌又摇了摇头,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腊若是只顾享受的人,也不至于早早称帝。方腊其实甘于寂寞的人?”
方百花神色黯然道:“那就是他的命了。俺总得救他一次,至于以后,就管不得了。”方百花说到这里,很认真地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俺是十三的族妹,还获封过什么百花公主,这以后方腊要是再有谋反的事,总是要牵连你的……”说着,方百花拉了拉朱汉旌的大手,轻轻摇了摇,缓缓说道:“俺还是走了。平乱之后,俺回山里去,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朱汉旌轻轻握着方百花的手。少女的手心有些粗糙,想来是常年野外打猎磨砺出来的。手背倒是光滑腻手,毕竟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啊。
朱汉旌温柔地把方百花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安慰道:“在我身边就好,我能护得你周全。听我的安排,别自以为是。你要是归于山野,消失在朝廷视线之外,那些庙堂之上的文人大头巾才会紧张。你要是常在我身边,做我的妾侍,我出入都带着你,那些猥琐官儿才会认为你已经被降服了。”
朱汉旌坐在床边,将方百花轻轻拉入怀中,抚摸着少女光滑的头发,慢慢说道:“我总能怜惜你,爱护你,让你一辈子平安喜乐。不要想着走,真的回到山上,任由朝廷那些大头巾来扣上谋反的罪名,那可真真是百口莫辩了。我们自己的命运,可不能让人拿捏着!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还要去汴梁,和朝廷这帮文官斗下去!江南之乱背后的元凶,朱勔、蔡京等人,我都不让他们逃脱惩罚!那些惨死的女娘、婴儿,等我去给他们讨一个公道呢!”
方百花在朱汉旌怀里,仰起脸来,诚恳地说道:“俺没有读过书,也不懂什么事理,俺只信你!你是好人!俺就从了你!”
方百花说道这里,脸一红,又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朱汉旌怀中。
朱汉旌双手搂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别心急,总得等你十九岁之后。这么小就嫁人生子,万一生育中有一个好歹,让我情何以堪?女人不是生儿育女的工具,不能只用来生养孩子的。你得有自己享受的生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我带你去汴梁夸功,带你去汴梁享受大宋的富丽繁华!”
方百花喃喃道:“汴梁?杭州已经是天堂了,汴梁会是什么一幅景象?俺不敢想。”
朱汉旌挠挠方百花的头发,笑着说道:“汴梁啊,是当今世上最大最繁华的都市,比杭州更大,更多享用,去了你就知道天堂是什么模样了。在汴梁,我给你们一段太平安乐日子,好不好?”
方百花摇摇头,说道:“早些去汴梁罢了,这里的惨状,俺看多了,真是不敢再看下去了。禽兽不过因为饥饿吃人,可这乱军比禽兽还不如!”
朱汉旌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屏风后门口方向,大声说道:“也正是因为太惨,我才要平乱,要填这东南地陷!你也是女人,我给你一支兵,你去把这乱中受害的女娘收起来。要回家的,等平乱之后,找人送回去。无家可归的,我收起来,安置给立功的军人。大乱未死,总得让她们活下去!这事情得你去办,越快越好。”
方百花也想明白了,起身转到朱汉旌面前,恭谨地抱拳行礼,朗声说道:“是,将主!”说着,这野妞大步朝外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朱汉旌悄悄地呼了一口长气:下次可别和这个妞腻在一起,再腻在一起,就会做些禽兽的事情了。
朱汉旌慢慢站直了身子,裹上锦袍子,起身走到门口,天色阴沉,铅云密布,似乎有一场大雪要来。
朱汉旌抬头望天,叹息道:“一场大雪,又要有多少人受灾!天时不正啊。”
第二天,果然下了一场大暴雪。这场雪下的时候,眼前数丈外便是迷茫一片,人马都无法出行。雪后初晴,朱汉旌在州衙大院子中庭院试着去踩踩,积雪深可没膝。
朱汉旌惊呼道:“天时不正啊!这么大的雪!”
幕僚李冉打着一把油纸伞,从外间走进来,正好听到朱汉旌的话。李冉跟着说道:“王子是海外归人,却是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气候一年比一年更冷,然而入冬之后降雪一年比一年稀少,旱情严重。幸亏有王子收复睦州,上天喜降瑞雪。”
朱汉旌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想到了北方蛮族。他摇头说道:“天气越冷,北方蛮族越要南下劫掠。这江南之乱得赶紧平了,不然朝廷抽不出兵力来应对北方南下的敌人啊!可是大雪封路,这派出去招安的人,如何能行的路?”
李冉打着伞,遮护着朱汉旌,笑得很有把握,说道:“王子且宽心。大雪漫天,西军也不能南下啊!学生接到杭州后方送来的军报,说运河上多处白莲教船工举事,蔓延到淮河、扬子江多处口岸,西军无法南下!加上这场大雪,想来西军得困顿些时日了。”
“哦?”朱汉旌眉头一挑,想起自己布下吕将一枚暗子,追问道:“吕将与靖安司可有消息?”
李冉右手举着伞,伸左手,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袖笼里有文书,笑着说道:“将主且宽心,请入屋中看军报。”
李冉打着伞,送朱汉旌到州衙书房中,从袖笼里掏出两份军报,详细讲解给朱汉旌听。这两份军报,第一份是杭州留守的钟敬写来的,禀报运河上多处生乱,淮河以南多处渡口白莲教徒举事,截断水运,朝廷平乱大军南下受阻。第二份是靖安司主事吕将发来,禀告说自己已经将大江上下数百条大中型江船诓骗到杭州拘管起来。大江上下数百里地无船可渡!
这两份军报出自不相隶属的两个部门两个主官,内容相互能够验证,足见可靠。
朱汉旌听完禀告,心头一松,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说道:“总算争得时间了。你说,能争得多少时日?”
李冉愁眉不展,说道:“学生不知道这运河上下乱到什么地步?不过既然运河不通,无江船可渡,那么朝廷大军笨重,四五个月之内,就下不了江南。”
朱汉旌点头道:“只要再有一个月,我便能收了这几十个州县了。也罢,大雪封路,我们便将这劫后余生的难民收拾起来,专心抚恤,等到雪停再派出招安人马。这些兵灾侥幸存活的难民,可不要让天收了去!”
其后三日,朱汉旌专心在睦州城中收拢难民,甄别降卒,救治伤员,将死者抬出城外。牺牲将士焚化以后,收拢骨灰,准备带回家。乱军与平民死者就地焚化,骨灰集中一处掩埋。
三日后天气放晴,朱汉旌遣降人分头去传信,命令各个州县乱军接受招安。这些降人若能招安一县,便封一县县尉。若能招安一州,便封一州团练使。若有不从,则武力收复州县,诛杀乱军头目!
十多日后,各地纷纷来报:方腊属下攻占的歙州、衢州等数十个州县全数接受招安,在城头重新树立大宋旗帜,等待朝廷平乱大军去接收。
朱汉旌也借得争取来的这十多日,在城内对部队进行整训,强调纪律,培训入城之后如何接收,如何安抚百姓,收拢降人。自己这几千个战兵都是新入伍的军队,要是不经整训就分散派出去,估计得散伙了!
又折腾了半个月,总算将各地失陷州县全数接管,在当地组织起来侥幸存活的大户充当吏员,算是把地方给安靖了。
距离自己出战,也只有一个半月,早些恢复的睦州等地,还能进行春耕,复工复产。
朱汉旌在睦州州衙中发出最后一份军报,拍拍手,大笑道:“东南地陷,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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