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个安东尼奥

阿兰娜抱着安东尼奥走到城市边缘，那里有一辆车在等着她。

“埃斯特雷拉小姐！谢天谢地！您回来真是太好了。”男子远远看到她的身影，打开车门走下车，“您不该擅自到德累斯顿来。这里太危险了，到处是燃烧弹造成的大火，不知道哪个角落藏着没爆炸的炸弹，甚至随时可能有飞机过来……”他看清楚她怀中孩子后，声音戛然而止。

“谢谢费尔南多的关心，现在可以离开了。”阿兰娜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抱着安东尼奥走到后门边，打开车门。

“您从哪里找到这个孩子的，您要带着他回去？他是德国人，您看他的头发和眼睛。”费尔南多追着她，想伸手去抓男孩的衣服，又不敢真的动手。

男孩搂着埃斯特雷拉小姐的脖子，肩上披着她的围巾。他第一次见到男人碰触埃斯特雷拉小姐的身体，虽然是个几岁的孩子。

安东尼奥听不懂他们的葡萄牙语，搂紧阿兰娜的脖子，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我知道他是德国人。”阿兰娜转身，看着费尔南多欲言又止的神情，“从今天开始他也是葡萄牙人了。”

“听我说，埃斯特雷拉小姐，您最好不要这样做。这个孩子的外貌特征太明显……他太小了，没有保姆可以照顾他。他会生病的，他可能已经受到惊吓病的不轻了，照顾生病的孩子是个苦差事，相信我。”费尔南多试图劝她改变主意。

“虽然我不是儿科医生，不过我会努力照顾好他的。”阿兰娜反问他，“费尔南多不相信我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不怀疑您的知识，您照顾一个孩子绰绰有余。但是他不适合，对，他不适合跟在您身边。我们可以把他托付给同盟国的福利机构，他们会照顾好他的，他会和德国其他孩子一起快乐的生活、长大。”费尔南多停下了，“哦，不，您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为了他好……”

安东尼奥听不懂男子的话，看得懂男子皱紧的眼眉，下垂的嘴角。每当妈妈露出类似表情时，代表他做错了事情。

“我们都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福利机构没办法照顾整个德累斯顿的孩子。”阿兰娜轻轻拍着怀中微微发抖的小身体。

“整个德累斯顿有无数个这样的孩子！您救不过来的。萨拉查先生不会喜欢您这样做，里斯本不需要德国孩子。”费尔南多烦恼的抓着额前过长的刘海，“这座城市完了，没有拯救的价值了，您该回里斯本去。”

“我是打算回里斯本。如果你刚才没有拦着我上车，我们应该在回旅馆收拾东西的路上了。”阿兰娜侧头，示意半开的车门。

“我听到了什么？您说回里斯本去？”费尔南多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欣喜。

“是的，现在回去整理行李书籍，启程回家。”阿兰娜清楚的说了一遍。

她亲眼目睹了德累斯顿几乎损毁殆尽的城市，知道战争已经进行到了双方无法控制的阶段。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轰炸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多大规模。德国作为战争的焦点，岌岌可危，她不该再留在这让故乡的亲人日日牵挂了。

“太棒了，终于可以回到平静美丽的里斯本了，我万分想念波尔图的美酒和动人的法朵。感谢这个小鬼。”费尔南多伸手捏了捏安东尼奥的脸蛋。

等他带着埃斯特雷拉小姐返回里斯本，完成萨拉查先生的重托，一定要痛快醉上一场。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对费尔南多用葡萄牙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他说的是什么？他会葡萄牙语？”费尔南多瞪大了眼睛。

“他的名字是安东尼奥。”阿兰娜替安东尼奥做出解释，“我刚教他的。”

“他原本的名字是安东尼奥？”费尔南多狐疑的盯着男孩碧蓝的眼睛。

“我不认为几岁的孩子懂得故意用名字欺骗我。”阿兰娜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德国，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医学生，不可能有人针对我布下陷阱。这是费尔南多的工作范围，你应该知道的最清楚。”

“……您拿出的证据非常有力，我没办法反驳，但是我保留对这个男孩的调查权。”费尔南多鞠了一躬，“按照萨拉查先生的指示，任何出现在您身边的人，哪怕一只狗，一只猫，必须保证来路可靠清白。”

“我明白。”阿兰娜点头，“正好查一查他原本的姓氏，家人的下落。”

“您真的打算收养他吗。”费尔南多收敛起表情，严肃的问她。

“是的，我想收养他。不仅因为他的名字，更因为我感觉到我和他之间存在某种联系。”阿兰娜肯定的说。

“那么我个人建议，不要保留他的德国姓氏。”费尔南多伸出手制止她开口，“您收养了他，他该有个全新的姓氏。而且您知道的，在同盟国的军队面前，德国已经无力挽回局面。保留德国姓氏，他会和里斯本的孩子格格不入。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您不必太在意。”

“你说的很对，费尔南多。暂时叫他安东尼奥·勒菲弗尔吧。”阿兰娜听取了他的意见。

“安东尼奥会喜欢勒菲弗尔这个姓氏的，来自您的勒菲弗尔，会带给他好运气。”费尔南多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埃斯特雷拉小姐身边生活着一个难忘故国的德国人。

“费尔南多考虑的很全面，看得出你是个好父亲，所以你的爱丽丝是幸福的小公主。我该早点回去的，好让你和爱丽丝团聚。”阿兰娜歉意的说，“格蕾丝肯定也挂念着你。对不起，我忽视了费尔南多作为父亲、丈夫的身份。”

“保护您是我的职责所在，爱丽丝和格蕾丝非常理解并且支持我。”费尔南多露出得体的微笑，“而且马上可以回去了，正好赶得及爱丽丝的生日。”

阿兰娜听到生日，下意识去看怀里的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接触到她的视线，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您在想他的生日？”费尔南多十分了解眼前如水晶般透明的女子。

“我问过他，他不记得了。”阿兰娜抱着安东尼奥幼小的身体，心中渐渐萌发出不曾体会过的心软。

她迫切的想保护好依赖着她的安东尼奥，不想再看到安东尼奥绝望的眼神。

“干脆定今天吧，您救了他，他有了第二次生命。和其他德累斯顿的孩子相比，显然他才是受到幸运女神眷顾的那一个。”费尔南多提议。

“情人节的生日吗……也好，定在今天吧，让他记住这个特别的日子。”阿兰娜同意了。

“哦，不，我忘记今天是情人节了。”费尔南多很懊悔。

“忘记给格蕾丝寄信了？”阿兰娜露出一丝笑意，“趁回家之前的最后机会，多买些礼物带给她，还有可爱的爱丽丝。”

“谢谢您的提醒，您是里斯本最仁慈的小姐。”费尔南多快速收拾好私人情绪，现在是工作时间。

“难怪格蕾丝说费尔南多是靠嘴甜追到她的。短短的一会，你夸了我无数次。”阿兰娜笑着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安东尼奥抬头注视着她唇边温柔的浅笑。

她的笑像穿透乌云的阳光，真的是睡前故事里的精灵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格蕾丝说我是个诚实憨厚的好小伙，她喜欢可靠的男人。”费尔南多替她关好车门，“我没有故意夸您，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埃斯特雷拉小姐是善良温柔的女性，对不对，安东尼奥。”费尔南多问坐在她身旁的男孩。

安东尼奥懵懂的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好了。我得赶紧开车回去了，尽快给安东尼奥洗个澡。”费尔南多注意到安东尼奥身上的灰尘沾了埃斯特雷拉小姐一身。

“嗯，洗完澡好好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受伤。”阿兰娜赞同的说。

费尔南多绕回前门，坐进驾驶座准备发动车子，“说真的，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习惯这位安东尼奥。”

“可以叫他安东。”阿兰娜很理解费尔南多的心情。

“安东，安东好多了。在我心中，只有萨拉查先生配得上安东尼奥的名字。这个安东尼奥，唔，太小了。”费尔南多转动方向盘，“谢谢您体谅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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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东尼奥·萨拉查，安东尼奥·勒菲弗尔，阿兰娜遇到的两个安东尼奥。

2.安东尼奥·德·奥利维拉·萨拉查（葡萄牙语：António de Oliveira Salazar，1889年4月28日～1970年7月27日），葡萄牙总理（1932～1968），统治葡萄牙达36年之久。作为葡萄牙的独裁领导者，他一生备受争议。2007年，他被评选为“最伟大的葡萄牙人”。——来自百科。二战中，葡萄牙正处于安东尼奥·萨拉查的统治下，保持了中立，免于遭受战火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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