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牺牲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悼念这半个多月来在一系列战斗中牺牲的三十五名同志。

……

这是我们举办的第二场追悼会，今后在我们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

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

默哀过后，程刚再次看向了主席台旁边不远处纪念碑，在纪念碑后面的山岗上，是一排排紧紧挨在一起的墓穴。

现在根据地各处斗争形势都非常严峻，所以战斗之后很难有机会把战士们的遗体带回来，大部分情况都是就地安葬。当然，相比于之前连安葬都没机会的情况，这已经很好了。

不过自从举办了第一次追悼会之后，程刚就提议，在每次战斗后至少要把牺牲人员的随身物品带回，如果有条件的话，队伍最好将遗体火化并带回骨灰。

相比于前一次，这次的规模小了不少。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上山之后，整个组织一边总结前期的经验教训，另一边也参考程刚的建议，花费了非常大的力气对队伍进行教育和训练，这大半个月来的战斗也完全证明了这期间工作的效果。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次的追悼会恰好就是这一整个阶段工作的收官，对于程刚而言尤其是如此。毕竟不管怎么说，在他到来这个世界之前，曾经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都只是历史，而到来之后的这些经历才是真正的现实。

这也不用意外，他会把那篇文稿稍作修改之后就交给李委员了。倒是对方看了之后很是赞同，也不难怪，毕竟是同一个人写的。

追悼会没有持续多久，实际上，除了追悼会的这半个多小时之外，整个山上的氛围还是在一片喜悦和兴奋之中的。

这两次追悼会确实给了大家非常大的震撼，但这种震撼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动，而不是兔死狐悲的伤痛。

大家没有想到，自己这群人不过是些普通的底层工农，居然能够被如此赞扬，除了自己的子女后代之外，自己死去之后，居然还能受到这么多人的纪念。

这就是这个组织带给大家的感动，生时可以受到平等的待遇，不会有人占着地位高就欺负自己，还可以学到很多的知识，明白很多的道理，自己的想法也能够被组织倾听并接收。就连死后，也能受到大家的尊重。

相比于之前那个丑陋的旧世界，现在的生活条件不一定更好，但是精神是富足的，是快乐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是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为了保卫这个新世界，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个年代，大家的生生死死都经历得太多了，尤其是对这支队伍而言，之前哪次战斗没有死这么多人呢？

所以在短暂的悲伤之后，山上又很快恢复了欢乐的气氛，当然，大家的喜悦也在情理之中。

自下山之后，团部先是在林县一带展开了一系列游击战，对来犯的敌人造成了沉痛的打击。

接下来，团部向东运动到水汌，成功设伏击败了当地的靖卫团，虽然没有抓住匪首，但也打死了好几个骨干，又抓了不少俘虏，使其元气大伤。

然后队伍携着胜利威名，通过磁平回到了山上，并在那里与山上的另一个武装势力汪卓会面，有李委员在，双方自然是相处融洽，顺利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最后，团部一营一连穿过山间小道，从东南的磁平回到了西北边的毛平，没过多久，远赴闸邻，成功占领县城并救出了监狱中关押同志的两个连也跟着回来了，两支队伍带着胜利的消息顺利会师。

可以说，下山之后的这大半个月，一扫了起义以来队伍接连失败阴霾，同时也证明了组织上山决定的正确性，队伍的向心力和信心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而对于程刚来说，当看到队伍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山时，了解那段历史的他自然是更加兴奋，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这支队伍的变化到底有多大了。

毕竟，在原来的记录中，这支队伍上山休整一周之后，就不得不下山解决吃穿，随后四处奔波，战士们也因为鞍马远征而疲惫不堪。同样在水汌，因为那四百多人的靖卫团的夜袭，导致了队伍失散，损失惨重。

这个时候，程刚终于可以自豪地说，自己的努力是有价值的，不管是想尽办法搞来的援助，还是绞尽脑汁查阅资料后，在组织建设、军事斗争中提供的建议，又或者是每天嗓子嘶哑仍然坚持的讲课，这些都给这支队伍带来了好的变化，那么就够了。

“那么就够了啊。”

程刚站在一处墓穴前，因为条件有限，没办法给各个墓穴都立碑，所以现在只能用毛笔在一块短木板做了简单的记录插在上面，等后面条件宽裕了再做安排，而眼前这块木板上的字，就是程刚写上去的。

“战士何武之墓 湘南萍疆人 21岁”

何武是在水汌牺牲的，这场战斗也是队伍牺牲人数最多的战斗，虽然程刚下山前已经提供了一定的资料，队伍也从中也了解到这一带靖卫团的实力，在遇到敌人的探哨侦查之后，团部还巧妙地利用机会设置埋伏，摆了对方一道。

但毕竟是一场人数势均力敌的战斗，通过之前的游击战试炼，团部就发现，游击战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对当地地形地貌得足够熟悉。之前林县的战斗，其实是恰好两支队伍对地形都不了解，而己方好歹有足够清晰的地图，并且提前布置了侦查。

但是在水汌就不同了，即使有地图和侦查的帮助，可到底人生地疏，如果贸然展开游击，敌人作为地头蛇还是能占到不少便宜。所以团部干脆利用敌人一心偷袭的心理，夜里设伏打了场硬仗。

既然是硬仗，牺牲自然在所难免，根据战友的描述，何武在这场战斗中表现非常英勇，当时他所在的阵地恰好堵住了敌人逃跑的方向，当敌人一窝蜂地冲上来时，何武果断上前对敌人使用刺刀战，立刻震慑了好一伙团丁。

可是，在这伙团丁当中还有一个头领混在其中，在程刚连续刺翻好几个敌人之后，也被那个头领的手枪击中胸部，当场牺牲。不过这伙人也没有好下场，被程刚鼓舞起来的战友们也跟着上前，很快便把他们给消灭了。

事后大家收拾战场，带回了牺牲战友的遗物和骨灰。何武的几个战友知道他没有其他的亲人，就把遗物交给了一直以来与何武关系最近，也是他最崇拜的人，程刚。

如果不是真的来到了这个世界，或许对于程刚来说，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从小听到大的红色故事，虽然感人，但似乎又太过平常了。可是亲身经历之下的感受，却是完全不同的。

站在墓前，程刚翻看着手上这个薄薄的本子，封面是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下的‘何武’两个字，这是程刚用他带来的纸张做成的笔记本，教导队的成员们都有。

因为已经有了教材，所以本子上的内容不是很多，程刚看了看，都是些上课时的要点，以及日常工作生活的记录，虽然使用时间不算长，但是纸张边缘已经出现毛边了，可以看出这肯定被经常使用。

收起笔记本，程刚略微叹了一口气，转身从山岗上走了下来。在到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已经查阅了很多的资料，但是根据他的印象，何武这个名字在后世没有任何记录。

在曾经的历史中，这位战士到底经历了什么呢，谁也无法考证了，甚至连埋骨之地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的生平了。

但此时程刚脑海中，还能浮现出何武的身影，一个个子矮小，又总是充满着活力，头脑机灵，还喜欢不断问问题的年轻人。

“这就是最可爱的人啊。”

现在他还是死了，只是多留下了一个笔记本，一张连队的黑白合照，以及一段部队名册中的基本信息和战斗记录。当然，日后他的战斗故事还会在这支队伍中传颂——这也是程刚带给这个世界的改变。

从山岗上下来之后，山间小道上，程刚正快步向着教导队的方向走去，今天也是教导队三期的开班仪式，时间不多了，他得快点才行。

这个时代，是一个残酷的时代，所以容不得他伤春悲秋，同时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所以他必须擦干眼泪，继续向前。

“更加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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