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开业长庆楼~张家口篇

张家口这一年并不太平，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城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忽然宣布关门停业。接着就是接连好几起命案，有人说是江湖火并，也有人说是江洋大盗，被大侠们惩奸除恶，可惜没人报案，连个苦主都没有，官府也就不怎么爱管。再后来就是最轰动的事情，城里最大的富户张大善人，骑马赏雪不慎坠马而死了，张家一连办了好几场水陆道场法会，请来有道高士，和大德高僧。为张大善人祈福诵经。那已经是临近年关了。

伴随着一场连续十几天的风雪天逝去，暖融融的太阳拨开了阴云，晒在穷人身上，暖和了许多。

正月二十七，爆竹声中，长庆楼重新开张。不管是曾经的主顾，还是一辈子都在这里消费不起一次穷苦人。都跑来围观。似乎是想要借这一声声的爆竹，除一除这年后的晦气。也为日后，在酒局上增添一些谈资，“长庆楼开张那天，老子就在场呢。那个气派你们是没见着啊！”云云。

就在这座全城最大酒楼重新开张这天，无论楼内楼外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楼上的某个角落里，一个俊俏的少年，正躺在摇椅上，一手握着茶壶，闭着眼低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仿佛隔绝在这一方热闹的天地之外。

两天前。

吴老爷亲自拿着长庆楼的地契，就坐在这张摇椅的对面。

“宋师兄，在这张地契上盖个印，这长庆楼的东家就是你了。”吴老爷是个胖子。脸上的胡子，没有褶子多。比起被他一掌毙了张老爷，吴老爷更像个商人，非常精明的商人。

少年拿过地契文书，下意识的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看到一半少年愣住了。他忽然想到，这么看合同，完全是前世留下的习惯啊，这种时候，江湖年少，难道不应该看都不看，就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大名吗？想到这里，少年笑了起来。

“宋师兄，发现了什么不妥吗？”吴老爷扪心自问，没敢在这张地契上做什么手脚啊，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公子哥，毕竟是山上下来的人，他可没有胆量去糊弄。像那位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敢招惹这位爷的，比如自己的老对手——张老爷。这不才埋上没几天吗？

“呵，没什么，没什么”宋少爷笑着摇摇头，“就是看不太明白。”

“啊，看不懂这个无妨，都是些商人的低贱营生。要不让大掌柜的过来，给宋师兄讲解一番，在商言商，还是看明白了比较好。”吴老爷赔笑着说。

“算了，大掌柜忙着开业的事呢。不麻烦了，就这样吧。”宋少爷把地契放在小茶几上，“印泥呢？”

吴老爷擦了擦，从额头垂落下到脸上第二道褶子的冷汗——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恭敬的捧过印泥。眼看着宋少爷，取出一方小小印章，压在地契上。

四个朱红的古朴篆字赫然在眼：宋青书印。

就这样宋少爷，安安稳稳的住进了长庆楼上。一把摇椅，一盏茶，闭着眼安安静静等着这座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座属于自己的酒楼开张。同时也在等待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噔噔噔，大掌柜迈着小碎步，来到宋少爷的摇椅前，“东家。”

宋少爷睁开了，看见这位四十岁黑脸精干的大掌柜，抱着一大摞账目，和算盘，站在自己身前，“坐。”宋少爷示意，大掌柜坐下说。

“不妨事，东家。站着说事利落。”大掌柜歉意的笑一下，就自顾自的开始，翻开账本，从昨日试营业的流水，到今天预计客人的席单，还有其他大事小情的安排。算盘声，噼噼啪啪。书页声，淅淅索索。

大掌柜其实也奇怪，这位新东家年纪轻轻，怎么看，正是富家公子哥胡闹的年纪。只是从他正是成为这座酒楼的新东家起，这位小爷，就订了个新规。每天都要听账目。没错，是听。

宋少爷仍然摇头晃脑，坐在摇椅上，时不时抿一口香茶。

但是大掌柜却一丝不苟的念着，丝毫不敢有差错。因为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东家，其实，听得很认真。账目上只要出现前后矛盾，东家立刻就能发觉。这让大掌柜心理有些暗自庆幸，自己做事向来是踏实认真，虽然心里也曾觉得，也许年少的东家只是走走形式，可他做事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这是他能够从一个小伙计做到长庆楼大掌柜的秘诀。

这个秘诀又帮了他一次，他发现东家不但听得认真，而且记忆力好的惊人，哪怕两三天前的账目，他都能一字不差回忆起来。那些鸡毛蒜皮的杂务，也是一样。总之只要是从他这张嘴念过的，东家都记在心里。这让大掌柜紧张之余，更多是感动，和尊敬。

一盏茶之后，大掌柜该念的念完了，“东家，就这些。前面开业还忙着呢，我就先过去。”

“大掌柜辛苦了，。”宋少爷睁开眼，看着大掌柜挺直了腰板，头也不回的就下楼去了。笑笑。宋少爷扯着嗓子喊道，“顺道让虎子来一趟！”

大掌柜下楼去了，让宋少爷内心的小紧张略略安稳了一点，宋少爷本意并不是很在乎这座长庆楼，可真的成了自己的产业了，心里也难免的有些紧张。甚至说，内心的小紧张，也是少爷自己安慰自己，缓解情绪的说法，身为东家连开业的典礼都不敢看，其实是老紧张了。

大掌柜才走，没多久，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虎子，三步两步就窜到，少爷跟前。“东家您叫我。”

宋少爷从摇椅上站起来，想着今天的记忆力训练就到这里吧，“走，去转转。”

虎子的年纪撑死了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宋少爷要矮半头。两只眼睛圆圆的冒着贼光，跟在少爷身边，要是在拎着个鸟笼子，往街上这么一站，还真有个狗腿子样子。俩人就这么往横店一站，演一对欺男霸女的凶主恶仆，妥妥的。宋少爷如是想。

不过宋少爷说的转转，并不出门，而是在楼里犄角旮旯的转上一圈，检查检查桌椅板凳，门廊扶手。长庆楼，不亏是张家口第一大的酒楼，画栋雕梁，珠光宝气。走进来，坐进来，就有一种有钱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宋少爷每天都要检查一遍，而且查的特别的仔细。叫着虎子在身边，是让他记下来发现的问题。这可让识字不多的虎子，愁的直挠头。不是听说，东家的记忆力特别好吗，这您发现的问题，还要我记个啥？不过东家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后来虎子发现，大掌柜给东家念账目，东家就记得住，可东家自己说过的话，往往转头就忘。没办法，没伺候过这么怪的东家。

宋少爷这辈子没经营过酒楼，上辈子也没。每天检查酒楼的边边角角的细节，说实话，并不是为了生意。为啥？就为了，宋少爷去年年初到张家口地界，不久，就被卷入了，张家口大户张吴两家的争斗，投毒暗杀，接连不断。所以对自己的住所，现在是格外的小心。

优哉游哉的，漫步在这座奢华的酒楼里，今天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虎子也比较轻松，“东家，小的不会说话，但有一事不明。”

“哦，”听着虎子这半文不白的戏词，宋少爷也起了玩心，“何事不明，但说无妨。”

“这开张大典哪有东家不出面的道理？”

“就这？”宋少爷转身依靠在栏杆之上，阳光从天窗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微风吹动两鬓垂下的乌黑发丝，他一笑又温柔的让人迷醉。

虎子也不禁有些看痴了，半天才反映过来，“就这。”

“做人啊，要低调。记住长庆楼明面上的东家，还是吴家，我只是众多合股的东家之一。”宋少爷看着虎子认真的点着头记下。

“走，去厨房看看。”宋少爷快活的说着。

“还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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