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往事

那时他在深市一所私立学校，他在初中部十五岁，蒂娜在高中部十八岁。

刘微微十三岁，爸爸去深市开会她跟着，想顺便去香港购物和去迪尼斯，施天泽挤出时间陪老朋友吃饭，刘微微才意外的又看见了施雷扬。

可他不记得她是谁了，面对她急切的诉说他只抱歉的笑笑。宴会上杯觥交错、大人们的世界刘微微不懂也不感兴趣，全副身心只在他身上。

看着施雷扬又是早早吃了退到外面去，她也跟出去，记得他坐在外面的长沙发上，懒洋洋的点着了一根烟，实在叫刘微微震惊。记忆里他是如何乖巧，彬彬有礼的一个小小绅士，现在这个又高又瘦的少年娴熟的吞云吐雾，显然非一夕之功，但他还是人群里最打眼的漂亮男孩子，发着光一样出众。

他一双长腿架在茶几上，姿态很是不羁，他穿着一件条纹的衬衣，敞开着三粒钮扣，露出一片皮肤。刘微微这时还小，还不知道有种叫性感的东西，只觉得看他会很不好意思，无缘无故会脸发烫，可又忍不住不看。

他中间接了一个电话，说话的时候他嘴边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刘微微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巨大、盖过了一切。他起身要离开，她拖住他：“你去哪里？带我去，我一个人在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直就任性，因为自己的要求从来都得到满足，可在他这里却碰了钉子。

刘微微不顾是在酒店吵闹得大人都出来了，施天泽半训斥半恳求：“小雷，微微是妹妹，又是客人，你好好带着她吧。”

施雷扬只耸耸肩：“她不觉得难为情就好。”

刘微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说自己黏人，却没有想到他是去约会。好像日本时装杂志上模特一样的女孩子，十八岁的蒂娜穿着高跟鞋比十五岁的施雷扬高出，那雕像一样立体的五官和灰绿色的瞳孔说明她是个混血儿，她的美是热辣而闪亮的。

刘微微坐在喜来登酒店的咖啡座里，盯着眼前的冰淇淋看着它慢慢融化。自己从小被叫做小公主，走到哪里都被关注、被赞美，可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被从公主的宝座上拽了下来。

施雷扬像对小狗一样摸摸她的脑袋：“你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跑开了，等你吃完这个香蕉船我就回来了，你如果乖乖的我就再奖励你一块蛋糕。”

她就这样直呆呆的看着他对别的女生笑、看着他揽着别人的腰，看着他们电梯门还没有关上就开始亲吻--刘微微恍然大悟，自己应该打电话叫爸爸来接或者打车回去才是正确反应，但是为什么自己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为什么自己捏住拳头、忍住眼泪、任心里像针扎着一样痛，又是屈辱又是伤心，却还是坐在这里？

只因为他说叫自己乖乖的？

香蕉船她一口没吃。

当她穿着一样的校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只“啊”了一声，一点也不惊讶。刘微微从小就知道自己比别人多好些捷径，也不在乎使用特权，只要自己能挤进他的生活。

面对一切，施雷扬只笑笑。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刘微微要出现就出现，要跟着就跟着，对他来说永不过是对一条可爱小狗一样只是摸摸头而已。

刘微微都记不清自己掺和了他多少次约会，回忆起来不免为自己的厚脸皮惊讶，也为那时的自己心疼。

自己面前的总是果汁、冰淇淋或者小蛋糕，而他和蒂娜面前的则是咖啡，这就是说自己还是小孩子、和他们不一样吗？

甚至有一次他毫不在意的当着她的面从客房里出来，他和蒂娜头发还是湿的。刘微微并不是生活在真空的女孩，虽不清楚具体但她也知道他们是在做非常非常亲密的、男女之间的事情，心里有一阵轻微的反感涌上来，有些想吐。

太奇怪了、明明是他们两人做了不光彩的事、为什么自己难受？他们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太无耻了--自己一直跟在这个人后面是为了什么呢？从小时候追到现在--他竟是能做出这样事来的人--

追在他身后真好辛苦，她为他所做的他就是做梦也想象不出的。

蒂娜看着刘微微先是惊讶、然后也笑：“原来都是你哦，我不和你争他；我不愿意找这样多麻烦。”

“呃、那个他的妹妹--”蒂娜对着她扬扬手里的护照“我明天走了。不过你要知道你这样是不行的，你不可能把他与全世界隔开。何况我不是怕你、只是不想麻烦而已。”

刘薇薇冷笑，可我不嫌麻烦，任何麻烦都不嫌。雷扬、雷扬、你可知我有多爱你？只有我才会永不放弃你，蒂娜宁愿离开去也不愿意为你忍受，所以全世界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你。

蒂娜走的那一天，放学后人都走光了她看见他还一个人站在教室里，看着课桌不知在想什么。

“你没有去送她吗？”她轻声道。

“去了，早班机”他没有回头，摸出烟来点燃。

看着他皱着的眉她当然很心疼，但她不希望他对着别人笑。

“施雷扬我们交往好吗？”空荡荡的教室里她大声道。

他转过身来，他打量着她。

忍住好像薄薄的刀锋轻轻刮过心脏边缘的战栗感，甩甩头发用轻松的口气道：“现在你也没有女朋友了，我们交往好吗？”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只是这个笑并没有友好的意味，眉峰微微挑起来，他眼光落在她胸前，一语双关的道：“你太小了，我有病，但是不变态。”

他大步离开，刘微微红着脸追上去，不依不饶的追问：“那你可不可以等我两年，要不我们一起出国去好不好？我妈妈一直要我出国读书，在外国没人管我们。”

他不曾停，也不曾回头，就好像没有耐心听小孩子说梦话。

他开始频繁请假，出现时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他和蒂娜在一起时眼睛比较明亮、神色比较轻松--不、不承认他和别人在一起时比较幸福--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是他的幸福。

他的状态却越来越成问题，有时会坐在沙发里发呆、直到烟烧到手指才发觉，眼睛越来越黯淡、越来越疲惫。最后某一天，她看见他课桌被搬走了，老师说他已经申请退学。

南方热得让人窒息的夏天，雷雨夜里一个小女孩的哭声轻而易举被遮掩。

“爸爸，你知道施雷扬到哪里去了？”

“他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呢？爸爸，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可他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给我说。”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香港看他？爸爸，他要在香港呆多久？”

“爸爸，我不想在深市了，我要回家。我也不要出国，就是妈妈说的我也不去。我不是胡来、我就是要等他。”

十八岁的施雷扬走进白泉时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好像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他渐渐适应了A市的生活，活得还很不错。可笑的是刘微微居然是在一年后才知道他早已经到了A市，说来也不难理解，一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有多少人终身不认识彼此。

刘微微在省一中为语数外挥汗如雨，家长刻意筛漏施雷扬的消息，那么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一个短假里林宇带她去郊区的一家农家乐摘草莓，到达时林宇挥着胳膊叫“安小京，我和微微在这里。”

安小京正和另一个个子很高、穿蓝色衬衣的男生头碰头的点烟，两个人一起回头，刘微微怀疑自己在梦中——“施雷扬。”

洲际酒店的咖啡厅里，刘微微浑身颤抖，因为激动，自己约他，他居然没有推辞。

“施雷扬，我已经十六岁了，你现在和我交往好不好？”事先想好的寒暄、铺垫统统都用不上，只有这一句直白。

这里不能抽烟，他手指抵着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少瞌睡他的动作和话语都有股懒散而无所谓的味道：“微微，我没法和人谈感情，如果你单纯是要和我睡我可以满足你。”

他早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有礼貌、安静斯文的小哥哥了，刘微微还是没能料到对自己而言这样隆重的人生仪式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雷扬，如果你对我没感情，是不会和我亲热的。”

他似乎有点厌烦这个话题：“跟谁睡不是睡，我满足你的心愿。”他起身去前台开房，然后对她扬着房卡“来不来？”

刘微微咬紧嘴唇。他已经和蒂娜、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女人所品尝的世界自己还尚在门外。

自己也要这样变成大人和他在一起，而不只是摸摸头而已。

她如愿以偿做为大人得到了他，那最后的秘密也对她揭开，他既没有吓到她也没有让她过于疼痛。但不对、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

刘微微看见过他对着蒂娜的笑容、看见过他伏在蒂娜的肩膀上闭目休息的样子。所以她不相信他说的“我没法和人谈感情”。

后来自己真的死心了，真的以为他就只能是这样，无论是什么都不上心且无所谓。可是为什么夏织蝶出现了呢，为什么他又能露出那种笑容呢？甚至比当初蒂娜在时眼睛更明亮，神情更快乐。

“施雷扬你不能这样对我。”刘微微喃喃道“我因为你放弃了多少。”

“微微，那些东西都在的，你可以随时捡起来。你按你妈妈的心愿顺顺利利出国完成学业，你的将来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何必再耗在我这里”他怎么就可以说的这样平淡“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站起来：“我送你回家吧。你泡个澡好好想一想。你长得漂亮、家底也厚，喜欢你的人也不少，你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不吊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车子停在政府机关宿舍大门，施雷扬态度可以说非常诚恳：“微微，你认真想想吧。别钻牛角尖。”

可我怎么想得通呢？我既然长得漂亮又家底厚实，我还这样努力——你却喜欢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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