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陌和诺敏跟在召莫弱的身后走进帐篷。
刚一进门,就见召莫弱提着两人衣领吩咐下来:“都把衣服给我脱了,光溜溜的一件不要。”
“你把喏颜的澡盆子放门口干嘛?”诺敏伸手脱着衣服问道:“难道要我们在你帐篷门口洗澡?”
“借来的。废了老大的唾沫。”召莫弱转身来到门口,抱着一堆细碎的柴火放到澡盆架子下面。
“什么?搁外面洗澡,我不干。”卫陌原先还不明白放一个那么大的木桶干嘛,听到这话衣服刚脱到一半,赶紧抓紧裤子。
“为什么不在里面洗?外面还有人走动呢。”
“扯,这么大澡盆子,放帐篷里面,下面还得烧火,你想我把帐篷都点了?”
召莫弱双手一拍,将澡盆下柴火用火石点燃。再起身一步上前抓住卫陌,开始扯他的裤子。不顾卫陌的大喊大叫,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剥了个精光。
接着从床底摸出一个有大腿高的黑黄色陶瓦罐,掀开封口,手上抓起一团黑漆漆的泥膏看着卫陌。
“老实点,手放下来。”
卫陌抓着衣服捂着下身,满怀惊恐的看着召莫弱手心里那团黑泥。
“这是什么东西?”诺敏光着身子走过来,用手指向罐子一勾,勾出一小团黑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真臭!”
“你懂个屁。这玩意,可是我当初在唐国,寻了好几年,回来又花了两年时间才攒够的药材。”召莫弱凶完诺敏,又用汉话对卫陌骂道:“小孩子不知道东西精贵。为这方子我都花了两百只羊,十五头牛,六匹马,其中还有一匹种马,跪着求人家才换来的方子。”
召莫弱大手往坛子上一拍:“就这么一罐药膏,放你们中原,起码得卖三千贯!”
卫陌心里一惊,料不到这不起眼的黑泥,原来也有这等身价。
寻常若有人说“家财万贯”,那必是富豪之家。这一坛黑泥,就是人家小半的身家。
卫陌嘴里犟的:“你吹吧,你哪来这么多畜生?”
“嘿嘿,你当这是我一个人买的?还有咱们喏颜也凑了点呢。”至于俺拓耶没是凑了一点点还是九成九,召莫弱却是不会说了。
为这事,俺拓耶没曾把召莫弱骂个狗血淋头——不是方子不好,而是方子太好。
药材难凑,花费太大,时间又长,部落根本承受不起。原本以为能用这方子,锻炼出上百的武士,最终也只能希望破灭。
召莫弱将手里的罐子放到诺敏脚下:“自己往大腿和胳膊里面抹,涂一点就成,别多了!”
说着,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将卫陌拨过来背对自己:“多大的屁股,挡什么挡。站好。”
卫陌忍着恶心,让召莫弱将泥膏涂在自己大腿内侧、膝盖、胳膊大臂和手腕上。
“我们能不能不去门口泡澡?我就在这帐篷里面用个小盆就行。”卫陌扭过头哀求道。
“不行。”召莫弱一口拒绝。拿过几根布条,将卫陌身上涂抹药膏之处缠起来。
诺敏有样学样,一样拿起几根布条缠在身上。召莫弱伸出胳膊夹住卫陌来到帐篷门口,卫陌踢着脚想要反抗,却被召莫弱一把扔进澡盆里。
四尺多高,要三人展臂才能合抱的木桶,里面放进了大半盆的清水,淹的卫陌赶紧伸手抓着桶壁探出头了。
召莫弱朝着后边一扬头,诺敏哧溜溜的小跑过来,自己就爬进桶里。
卫陌左右看了下,黑漆漆的夜里,部落偶尔有人走动,也是在很远的地方。
卫陌微微松了口气,左边的小道上就见两个人影呼哧呼哧的小跑过来。正是那日苏和小胖墩乌阳嘎。
几个少年一碰面,笑着挥手打了个招呼。召莫弱依样画葫芦,将那日苏和乌阳嘎剥干净,涂上药膏,放进水里。
召莫弱往澡盆里撒了几味不知名的草药,又扔进去两把黄蒿。桶下烧着柴火,上面冒着热气。没一刻钟几个人就直嚷嚷受不住。
“师傅,再煮就熟了。”那日苏最先开口。召莫弱蹲在地上,手里一块冷肉用细棍插起来放在澡盆架子下面的火苗上熏热。
召莫弱站起来阴森森的对着那日苏说:“熟了?熟了就能吃了啊。今晚的宵夜就看你们啦。”
“师傅,我们真受不了了。”诺敏也扒着桶壁抱怨起来。
“这才哪到哪。早着呢,老实泡着。”
“今天就中午吃了一顿饭,本来就空着肚子,又闷又饿啊。”诺敏的肚子“咕”了一声。
“空肚子泡才好呢。难道我还要端着碗让你在盆里吃?”
那日苏嘿嘿一笑:“有吃的吗?”
召莫弱一巴掌拍过去:“明天喊绍布、那钦和海日古过来。以后你们六个轮换着,隔天就来泡一次。”
“哎。”两人嘴上答应着,那日苏却看到乌阳嘎坐那儿一脸享受。
“你不闷吗?”那日苏张口问他。
“不啊,我吃过了。”乌阳嘎闭着眼睛靠在桶壁上,没有正面回答那日苏,圆乎乎的脸上透出无尽惬意。乌阳嘎除了脸圆一点,肚子大一点,整个四肢和身子看起来一点都不胖,反而有点喜态。
“干他。”那日苏嗓门一喊就朝乌阳嘎伸腿踹去,诺敏紧随其后。三个人扑闹不休,好一番折腾,卫陌却是毫无反应,头向外伸着,两只胳膊搭在桶外,整个人趴在澡盆边缘。
“卫陌。”诺敏翘着舌头说着汉话发音,卫陌没有理他,只闭着眼继续靠在那。
诺敏见他没反应,伸手推了一下卫陌,哪知道卫陌直接滑倒在水里。
诺敏和那日苏见状,都以为卫陌是在泡水玩儿,并没多在意。反倒是小胖子乌阳嘎心细,看卫陌倒下的姿势不对,伸手掰开那日苏伸过来的腿,屈着身子把卫陌扛起来。
“摩勒,他晕啦。”小胖子情急的朝帐篷里喊道。
“谁这么不经炖?”召莫弱正坐在帐篷里的小胡凳上背对几个人撕咬着熏肉,闻言不耐烦的回头看过来,还以为几个少年人在故意打扰他。
等看到乌阳嘎怀里瘫软着的卫陌,一拍大腿念叨起来:“忘了,这娃怕是一天没吃东西。”
赶紧伸手向乌阳嘎伸去,要接过卫陌。乌阳嘎、诺敏和那日苏,齐手抱起卫陌递给召莫弱。
召莫弱横抱住卫陌就往帐篷里走,来到床边放下,用一块兽皮毯子盖住卫陌。刚要撕掉卫陌身上缠着的布条,想了想又舍不得。
“你小子活该没那个命,宝贝东西都享受不了。”
“今晚就这么缠着吧,多少能有点药效缓解这小子的筋肉。”召莫弱暗暗斟酌一下,将卫陌随意擦了一遍,用毯子将他紧紧裹住。
那缠在布条下的黑色药膏,在涂抹之时让人感觉清凉无比,现在却是开始挥发药力,让卫陌自大腿和胳膊开始发热。又有毛毯裹身,热感逐渐传遍全身。
黑色的药膏下,无数的毛孔舒张,有微不可见的淤血一丝一丝的流出体外,混着药膏粘在布条上。
卫陌昏迷间,只感到一股热力缠绕,想动又动不了,只能下意识的吸气,想吸点凉气进入身体。
只是这急促的呼吸也不过三五次,便再无力气如此维持,只能顺着一口气由气管进入肺腑。可这口气进入肺腑还不罢休,还要分散成一缕缕游丝穿过腹部侵入气海。
卫陌感觉整个肚子如针扎一般,搅动肝肠。突然又感觉那一缕缕游丝进入气海后化作点点凉意,反馈周身。
鼻翼间呼出一团浊气,接着又是一口凉气入肺——疼痛紧随而来。
跟着疼痛过后,那一丝丝的清凉又从小腹发散而出,抵挡浑身的炎流。
如此十来次,疼痛感渐渐削弱,仿佛是五脏六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疼痛,直至疼痛感减少到微乎其微,只剩一点点的刺麻感。
可是皮肤上的热流,越来越烈,已经由皮下开始烧到五脏。
腹中那一丝丝的清凉之气似乎有意识一般,逐渐汇聚一起,盘绕在气海,与全身的炙流做起对抗。
双方交战,反复争夺之处,便是左右胸腔。
卫陌浑身开始冒出汗水,整个脸上布满汗水,连头发都已经沾湿。
这番情景,在寻常人看来,只会以为这个少年是在发热冒汗而已。但如果有高明老道的内家师傅在这,只需往他手腕上一搭,就能知道卫陌是在经历内家弟子最基础最关键的一步——开脉!
于子午间,纳天地混沌之气于下识海,过奇经八脉,疏通万千筋结,藏于血管之中窜流血液,按伏鼓动,游遍周身。有内家习功者,谓之洗涤污秽,壮筋开脉。
败了。肺腑间的争夺,终究是以那一缕清凉之气的失败而告终。
热浪席卷,经由肺腑急转直下,一息间便占据腹腔,再杀入气海,誓要一举扑灭对方。
这一缕精气,面对热浪汹涌而来,最终抵挡不住,逐渐消磨成微弱的一丝丝,再至一毫毫,几乎微弱不可感,摇摇欲灭。
陡然间,随着精气湮灭的一刹那,卫陌睁开双眼。
“呼——”
“呼——”
卫陌张大嘴巴,贪婪的呼吸着夜里的凉气。手放在小腹上,感觉刚才的经历似梦似幻,分不出真假。
阿姐教过自己,内家诸多品类的养生功,都是以养生练体舒经活血为目标,大同小异。练者少则百日,多则一年,都会产生气感。
但刚才自己的经历,究竟是梦,还是真?那一缕凉意,虽然自己收纳不住,逐渐消磨。
但,那是气感吗?
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仅仅是夜里的凉气被吸入体内而已?
卫陌分不清,也看不见。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帐篷门口有沙沙的声响。
召莫弱听到卫陌呼吸间的动静,从门口铺在地上的蘘草床上爬起来,敲着火石点起一只小火把。
举着点燃的火把来到床前,看到睁着双眼的卫陌,以及横躺在床上熟睡的诺敏三人,伸出手掌擦了一下卫陌额头,小声说道:“醒了?”
“我......”卫陌躺在床上,看着召莫弱的那张瘦长的脸,想要诉说刚才睡梦里的经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吐出了一个字: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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