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府里杖毙个下人实在不是什么吸人眼球的新闻，薛瑜当时甚至都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

奇就奇在，薛瑜连自己被人轻薄了，都不知晓；

但宗赤是明晃晃地撞见了现场的，不单单是撞见，这事儿也成了埋在他心底深深的一根刺。

即便那趴在薛瑜身上的侍从当场被他内力震荡五脏六腑，震得半死不活；即便薛瑜除了衣衫凌乱，并没被真正玷污；即便以他的眼力，略略一扫便知薛瑜是意识不清，应是中了药的……

在宗赤心中，这根刺仍是只深不浅。

为什么？

——因为薛瑜蠢，蠢到一个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的侍从就能把他骗得团团转，骗得差点就沦为彻底的肮脏玩意儿；

因为薛瑜下贱，在下三滥的东西身下雌伏的样子更深深刺痛了宗赤的眼；

因为薛瑜……如此死气沉沉又懦弱可怜，除了一张脸，再没有一点像荆玉。

是的，荆玉，宗赤自少年时代起便倾慕的恋人，那个惊艳了他少时光阴的人，是他心上的朱砂痣，也是他忘不掉的白月光……

荆玉是纯洁的、美好的、如霜似雪而惊才绝艳的……

而薛瑜，是个什么东西！

宗赤觉得自己为了这张与荆玉相似的脸，忍耐了四年，可这四年是一步步的失望，他想自己已然受够了。

他对薛瑜的厌恶积累到了即将爆发的程度，而那晚他亲眼所见的场景，正是一个导火索，在薛瑜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火药桶炸了，他的王爷厌弃了他，他的云烟燃烧着他残破的躯体，而天空底黑暗了。

最造化弄人的是，连他的王爷为什么弃他践他逼死他，他至死，都不知缘由。

那么……宗赤呢？

宗赤不会认为自己是无情还是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怜惜一个“下等人”的命，他至今都厌恶见到从前那个薛瑜。

是的，从前那个薛瑜——就在数日前，宗赤有些讶异的发现，小仆人变了。

小仆人不再懦弱、阴郁、畏缩，像可怜的角落里蜷缩的毛毛虫……

现在的小仆人，看似清冷的眼眸深处藏着生机勃勃的鲜活。好像脱胎换骨，也有些，像荆玉了。

于是他想，当晚他才会不受控制地亲吻了对方吧，而在让对方生生在帐外跪了一夜后，他犹豫了几天，也挣扎了几天……

今日，在这波光粼粼的河边，重新望见对方身影的瞬间，他决定了，要让小仆人重回自己身边。

他要宠他、疼他，给他锦衣玉食，给他遮风挡雨的金丝笼。……就像，荆玉还在他身边一样。

只是提起那晚，他仍是会心情不佳罢了。

许瑜专注地听完了宗赤所述的因果，除了偶尔眨一下眼，其余时间都睁着一双看似清冷却剔透无比的眸子，无所畏惧地回望宗赤盯过来的视线。

待宗赤说完，许瑜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涟漪般的波动，他的声音像冷静的画外音，又像微弱的叹息:“爷，阿瑜曾经是一心一意爱着您的，怎会与外人……”

是的，阿瑜，他说的却是死去的那个薛瑜；

而他，是许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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