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许瑜自从见到庄缪仙起，日常只是在山中这么跟鄂伦族的人过着部落生活，还不曾试验过庄缪仙是不是他第三个任务目标。

而搬迁那天，他将手放在庄缪仙胸口，那一瞬间，轻微的电击感告诉许瑜:是了，正是庄缪仙。

意料之中。但许瑜并不怎么觉得开心——

庄缪仙应是属于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人吧……

但从许瑜确定对方是目标那一刻起，他知道，他面对庄缪仙的心情，不可能再那么单纯了。

搬迁到的地点是另一条河流流域，离阿娘尼河并不算远，只是目之所及，景色变了一些，但风雪还是那么纯洁凛冽。

许瑜继续同庄缪仙不温不火地相处着，几乎与搬迁前一样。

许瑜不曾解释过自己来自哪里，来做什么，庄缪仙也未曾问过。

不过许瑜的部落生活还是有点毛毛糙糙的小阻碍——米希。

是的，这个十二岁的男孩，自以为对许瑜的厌恶掩藏得很好，实际上，米希偷偷做的给许瑜捣乱的那些小手段……许瑜都看在眼里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在化解后都不恼怒、不回应，跟没事人一样，把米希气得几次吃不下饭。

这日，神使在一次部落的聚会后，请许瑜去她所住的房子里坐一坐，许瑜眨了下眼，答应了。

神使永远处在部落边缘的房子所弥漫的神秘暗淡气息，与庄缪仙上次深夜来时一般无二，只是这次换成了白天罢了。

而来与神使说话的人，也变成了许瑜。

风在外面呼呼吹响，裹夹着地上所积残雪，如柳絮飞扬。

半晌，一盏茶尽了。

“您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许瑜已从狍皮毯子上站了起来，语气温和，态度不卑不亢中带着尊敬意味，眉目如弯月。

神使沉默一瞬，开口慢慢道:“我老了。孩子，你去吧。”

许瑜道嗯，转身欲离去，似想起什么，眸光一转，又回过身来，对老神使说:“米希不是个真正坏到骨子里的孩子，您若愿意，可多令他与山川草木为友。”

神使浑浊的眼眸轻微颤了颤，一丝许多年不曾再出现的，异样的复杂的光在瞳孔中浮现，她再开口，语气也更温和了些:“好。谢谢你。”

她是知道米希私下对许瑜的诸多挤兑的，也知道米希这孩子性格有些恶劣。

但她真的……太累了啊……经年累积的悲痛早已将她的心燃成灰烬。

她没有力气管米希了。

而今天，这个明知米希私下行为的年轻人，显然，并不认为米希是无可救药的……

许瑜点点头，转身离开。

因为房子确实不大，出来得也快，许瑜脚步声从来都挺轻的，等许瑜到得外面，有一偷听者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是米希。长得不高，年龄不大，小心思却多了去了，还生着浓眉大眼的米希。

许瑜微微眯起眼来。

他倒没发现这家伙在外边偷听，但依这家伙的性格，不偷听才是不正常的吧。

许瑜款步向米希走近。

一步、两步……

“喂……你以为你在老女人面前说我两句好话，我就会喜欢你吗！”米希梗着脖子，瞪圆了眼看着许瑜，脚下却心虚地随着许瑜的节奏往后退……

许瑜不理米希这话，又往前走了两步，惹得米希也跟着再往后退……

但又退几步后，米希没后路了——他背抵着了神使房子边上的大树。是的，这也是一株参天大树，树干无比粗壮，树皮呈黑色，背抵在上边感觉是粗糙的。

米希抵着这颗树时，心底一凉，立即摆出了防御姿势，对着离他越来越近，又比他高上一大截的许瑜。

他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警惕得如同一只狼崽子般仰视面无表情的许瑜。

却见许瑜向前倾了倾身，用手指一下子捏住了米希一边脸颊上的肉，速度之快，让米希在察觉后大惊失色——

许瑜却伸出另一只手把这男孩按住了，使劲儿捏了捏米希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眸中是潋滟却澄澈又淡定的光，还带着点恶趣味，许瑜唇角微弯，哼笑道:

“想要欺负我？不如少浮躁，先将自己变强大……等你变强了，再来欺负我呀。”

这话非常挑衅了。

但并没有什么恶意，倒更像是在变相教育这个男孩。

米希果然心中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但下一瞬，却被如此近距离的许瑜的笑晃得眼神一愣，而他的脸上正传递来十分真切的、许瑜指尖温热的触感……

他娘的，这个男人，笑起来还挺好看……

米希心中掠过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以致于连本来还在继续的挣扎都给忘了。

但他又瞬间反应过来，脸蛋可疑地红了一块，他在心底大声唾骂否认自己:呸！有什么好看的！妖里妖气！

“笑得真难看！”米希红着脸，倔强地用力扯开许瑜的手，狠狠瞪了许瑜一眼，仿佛用尽了浑身的霸气与怒意，而后迅速转身跑了。

不就是变强么！他一定会变强的！

两条不算长的腿跑得哒哒哒的，就是背影么……有点，故作霸气的狼狈？

许瑜直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落荒而逃的米希，一个没忍住，十分不给面子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逐渐跑远了的男孩背影又是一抖，似乎没看清路，被拌了一下，但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跑，甚至跑得更快了。

**

鄂伦族的冬天是漫长的，但在许瑜来到这里的两个月后，春天的气息也渐渐从山谷、溪流、花朵间冒出头来。

这日，许瑜同庄缪仙一起在盐场守候野鹿。

许瑜保持尽量不发出声音的状态，与庄缪仙蹲在已显露出些许绿意的草丛里，静静等待觅食的野鹿的到来。

他与庄缪仙几乎是肩挨着肩。

又过了会儿，仿若忽然间想起什么，许瑜扭过头，语气很自然地对庄缪仙说:

“缪仙，我明天要离开这儿了。多谢你这两个月的照顾。”

庄缪仙瞬间怔然回望许瑜，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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