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狗货之祸

黄帝纪元4747年，孙文若返回了颍川大学天枢研究所。

他站在院门口，凝视着院中小楼，思绪又回到初入小楼那天做的那个梦。

梦中的庙堂与江湖、权谋与奇书，逐鹿与争霸、红颜与娇娃，如真似幻，真假难辨。

一时间，孙文若恍惚进了盗梦空间，不知自己是梦中有梦，还是身外有身。

……………

会议室的屏幕上，《大话西游》已经播放到了尾声………

夕阳武士和紫霞站在城墙上，对持良久。在悟空施法成全下，两个人终于抱在了一起。

随之，苍凉而无奈的音乐响起………

“那个人样子好怪哟。”紫霞看着远去的悟空，一脸当初讨吻被拒的表情。

“我也看到了，他好像条狗啊！”夕阳武士语带嘲讽。

会议室响起一阵笑声。

孙文若的脑袋从手提电脑上移开，从讲台向下望去，只见一对小情侣正没心没肺笑得乐不可支。

他们旁边的一个中年学员，却正伸手摸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有的泪水。

“年轻真好，明明是一幕悲剧，却总有人把它当做喜剧来看！”中年学员不知是讽刺还是感慨。

情侣男不乐意了：“人生就是个牙缸，你可以把它看成杯具(悲剧)泡茶，也可以看成洗具(喜剧)刷牙，我们想笑就笑，碍你啥事了，管得宽，中年狗！”

“你骂谁是狗？”中年人霍的站起身，厉声质问。

“现在社会遍地是狗，加班狗、行政狗、单身狗，说你中年狗咋了？”情侣女也不示弱，一副霸气护友的样子。

“我要是中年狗，你们就是跪舔狗。”中年男人一脸厌恶之色。

“你敢骂我跪舔？我和你没完。”小情侣欺身上前，双方就准备开撕。

孙文若急忙走上前去：“算了算了，大家都在一个培训班，放电影图个放松，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孙文若作为现场工作人员，自是不希望出乱子。

“大家听我的，散了吧！都散了吧！”孙文若挥挥手，对围过来的其他学员说道。

情侣男和中年人相互冷哼了一声，互不理睬。

情侣女依旧嘟囔道：“现在社会遍地是狗，四大名著里还有四大名狗呢，叫狗怎么了？”

………………

“四大名著里有四大名狗？”孙文若一愣，思考了一下，字斟句酌说道：

“西游中的哮天犬，说是名狗名副其实；

水浒的金毛犬段景柱，因为送夜照玉狮子，引发晁天王中箭曾头市，导致梁山易主，可以算一个；

红楼里面……那个刘姥姥的女婿倒是叫狗儿，因为他才引出三进荣国府攀亲打秋风的桥段，说他是名狗，也太勉强了吧；

三国里面……”

孙文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三国里面貌似没听过谁的名字与狗有关呀？”

“有，怎么没有？狗货呀，那个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苟或呀！”情侣男年振振有词，生怕孙文若听不懂，用食指在空中比划着。

“苟或？”孙文若试探着问道：“晕死！你说的是荀彧吧？”

情侣男一脸不知所然的表情：“荀彧是谁？”

孙文若不无嘲讽说道：“荀彧就是有王佐之才的尚书令荀文若，也就是你嘴里的……狗货！”

“卧槽，打游戏的小伙伴都叫他狗货（苟或），通假字，通假字，呵呵。”情侣男一脸的自嘲。

“哎，王佐之才，谁是王佐呀？”情侣女无脑补问。

“王佐不是人！”孙文若有点无语了，心道胸大无脑、臀大是宝，难道是真的？

“卧槽，不是人，难道他也是只狗货？”情侣女笑的胸脯乱颤。

中年人科普道:“王佐不是人，也不是狗货！倒装句知道吗？王佐之才，意思是佐王之才，说的是荀彧是能够辅佐君主成就大业的人才。”

看见江山美如画，本想吟诗赠天下；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孙文若突然想起网络上的这句戏言，忍不住也说道：“卧槽，清秀通雅，机鉴先识的尚书令，竟成了狗货，无语了……”

“垂尾的是狼，上竖的是狗，他任的是尚书，说来说去还是狗货嘛！”情侣男得意洋洋。

“就是，他们家还有狗剩（荀谌），狗友（荀攸）呢，哈哈，一家狗货！”情侣女耿直补刀。

“荀家三狗？”中年人实在受不了了，一阵啧啧声：“这个世界太疯狂，狗货也配调侃荀令郎，大家说说，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什么沦丧？什么扭曲？你骂谁是狗货？”情侣男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向中年人迎面掷来。

中年人一边抬手去挡，一边还嘴到：“只许州官放狗乱咬，不许百姓出口骂狗，你也太霸道了吧！”

只见杯子撞上中年男手臂后转了个弯，在空中越过办公桌上的太极球、克莱因瓶和莫比乌斯环，不偏不倚砸在孙文若的手提电脑键盘上。

杯子剩余的水顺着缝隙流进主机，只听一阵火花、一丝青烟，手提电脑废了！

所有人都怔在了那里，原本一场不可避免的斗殴也就此停了下来。

“我的底稿！”孙文若惊叫一声，急忙扑向电脑，望着缕缕青烟，脸型逐渐扭曲，两手在空中微微发抖：“我三年的心血呀……”

白衣苍狗变浮云，千日辛苦一聚尘，转眼间神马都成了浮云。

孙文若突然手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长久不停，一丝血丝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众人大惊，小情侣和中年人怯怯说道：“笔记本，我们赔你一台新的！”

“你赔得起吗？”孙文若双眼通红，高声怒喝，“根本不是钱的事，里面存的是《汉末狗货》的底稿，你赔？你拿什么赔？”

祸，闯大了！

………………

孙文若怒目圆睁，一只颤抖的手指着小情侣：“你们！作为在校生，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不会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裳不会讲，就会卧槽、就会加油、就会牛逼！靠一句卧槽走天下，你们不觉得悲哀吗？”

“因为不学无术说他是狗也就罢了，如果明知而为就不可原谅！即使荀彧是一只狗，他也是一只渴望山河安澜的梦想狗，一只守护国家利益的看门狗，一只庇护苍生的天下狗！你们是什么？”

小情侣虽是满腹不满，由于自己闯了祸，也不便发作，任由孙文若炮火轰击。

“你们现在笑悟空是狗，说荀彧是狗货，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像他们一样百味具陈，像狗一样穿梭红尘炼狱！”

“对，别看现在舔狗舔的欢，以后总会拉清单。”中年男子在一旁补腔道。

“你也给我闭嘴！”孙文若矛头对准中年人怒吼道：

“你难道没有年轻过？谁最初看不曾笑到岔气笑出腹肌？

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有一天够成为盖世英雄，到头来谁不是在西去的路上，都让自己活成了狗、累成了狗？

你自己难道不曾为了一套自己的狗窝，让自己活成了还贷狗？”

“鸭梨山大的现代人，以狗自黑、自嘲、调侃、戏谑的背后，他们的率真、孤独、落寞、辛酸你懂吗？

以幽默应对不安，以尬笑化解失落，作为成年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一丝宽容，为什么要死咬不放，打落水狗？”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孙文若停止了炮轰，他扶着讲台，慢慢坐在台阶上，依靠着讲桌，喘着粗气。

中年男子虽然脸色铁青，但还是递过来了一杯开水：“喝点水，消消气！你看多少钱，我们赔你！”

孙文若无助的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裤裆里，卷曲的像一条狗，长久没有抬起来。

小情侣和中年人不安的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良久，孙文若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目光空洞，神色黯然：“没事了，你们走吧，我想歇歇！”

“走呀！”孙文若见他们欲走还留的样子，歇斯底里吼道。

在孙文若的坚持下，小情侣和中年人以及围观的人，逐渐走了个精光。

孙文若紧闭双眼，突然发出一声鬼哭狗嚎，嚎过后才发觉自己居然没滴一滴泪。

小时候，总是被要求男儿有泪不轻弹；长大后，才知道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这时候，孙文若真的想哭，但发觉自己早已经不擅长流泪很多年。

孙文若忽然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奈涌上心头。

………………

孙文若是一个落魄的人，当年他文科的底子，报的理科志愿，学的工科专业，偏偏因情所困，最后含恨肄业。北漂几年，一事无成，经常面临吃饭有开水却没有泡面的尴尬。

老婆饼里可以没老婆，但女人胸罩里不能没有胸，男人兜里也不能没有钱。

于是，孙文若想再兼职做一份工，求职信息刚发布不久，颍川大学天枢研究所就发来了录用通知，孙文若以为自己撞上了大运，高兴的亲了一嘴腕间小佛坠，手按道德经念了声阿门。

在这里，虽然薪酬一般，但管吃管住，还有一个藏书斋，他可以在里面看藏书，写网文，流浪狗终于有了安乐窝，这让孙文若欣喜若狂，他再也不用像狗一样为讨生活四处漂泊了。

都说红尘万丈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没想到，今天的一杯茶，却浇灭了他的码字大业。

大话西游，十年前，他也曾笑的没心没肺，

十年后，他也曾哭的撕心裂肺，

而如今，他唯有沉默，沉默的悲彻骨髓。

前生，今世，轮回，体制，爱情，电影从开头到结尾，不到三个小时，而孙文若从不懂到彻懂却用了整整三十年。

“曾经有一份篇真诚的网文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保存，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孙文若低声喃喃自语。

大话西游，曾经看不懂，如今他不想看懂。

这个深刻的寓言，这个宿命的故事，这狗日的生活，这狗货的人生。

………………

这时，忽听一个神秘老者声音道：“孙文若，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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