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机何在

淹满了海水的礁石地面十分难走，更何况还有刚露出些儿藤尖的黑藤时不时地干扰一下，若不是夕阳犹有余力给海水镀上一层金边，恐怕歇斯底里的黑藤会瞬间就让秦刚尝到大卸八块的滋味！

紧赶慢赶，秦刚终于在太阳彻底落山前赶到了中央礁石边。

白天还堆满了各式杂物的礁石上，现在几乎空空如也。只有上午顺手采集的一小堆怪花茎杆，几片花叶，一堆乱七八糟的甲壳碎片，还有一只被晒得只剩下一层皮的水母。

待到秦刚爬上礁石时，太阳仿佛终于完成了它今天的使命，一下没入远方的天际。

于是，夜幕终于降临了！

不出秦刚所料的，海面上倏然弹射出了无数的黑藤，拍打得这一整片的海域沸反盈天，看得秦刚心底直发毛。他只差一点点，就要落在这样可怕的海水中……

不过，他现在要松口气还为时太早。海水依然在上涨，过不多时就会漫过礁石。秦刚倘若不能在现在马上想出具体的对策，他一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地上只剩一层皮的水母，秦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拈起一条触手。

触手入手冰凉，还带着一股滞涩的光滑阻尼感。他双手捏住触手皮横向一拉，却很惊讶地发现触手皮除了光滑之外，还有着极好的延展性和柔韧性。

秦刚心中一动，皱眉凝思了片刻，蓦然眼前一亮：“也许可以这样！”他突然一捏拳头。

他迅速蹲下，取来一边的怪花茎杆，按照两头粗细捉对对接，然后又拿起鸟喙艰难地切割起了水母触手。

过不多时，秦刚手中就有了一根蒙着水母皮的超长中空细管。细管分三层，最内层是光滑的茎杆，第二层则由断续的水母皮包覆住，使其完全密闭，不至于漏气；最外侧则是柔韧的怪花茎杆外皮，一方面能够提供对于黑藤的麻痹性，降低黑藤的攻击欲望，另一方面则是对内层细管的保护，防止因为意外而导致细管破损，断送了秦刚的求生希望。

套完最后一截细管外皮，秦刚并没有停手，他将细管头部的水母皮翻卷一层，又将那剩下的所有花叶都给塞进了夹层，这样，这一头就会很稳定地漂浮在水面上。

直到做完这个，秦刚才终于重重地舒了口气。

这时候，海水已经彻底漫过了中央礁石。秦刚不敢耽搁，他飞快地解开了昨儿绑住自己身上甲壳的花丝，稍稍一对接，弄成了数米长的牵引细丝绳，一头往自个儿身上一绑，一头往昨儿固定花舟的裂隙处一套，抱起一堆甲壳碎片，深吸了一口气便抓着超长吸管跳入了暗沟那侧海中。

由于甲壳的重量，他很快便沉没到礁石底部，并在暗沟底部迅速滑动，一会儿便滑出了数米，然后在牵引绳的拉扯下，静静地在水波中轻轻晃荡。身周无数扭动的黑藤近在咫尺，幸运的是它们终究还是没把魔爪探入暗沟之中。期间也不是没有黑藤仿佛察觉到什么，想要过来一探究竟。不过也许是因为离岸流的影响而与秦刚擦肩而过。

秦刚飞快地把细管叼到嘴里，然后用双手紧紧攥住它。眼下这根制作得很粗糙的管子，便是他今天活命的唯一凭依了……

秦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得益于内侧茎管的刚性，细管在水压下并没有变形，他如愿在水底下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似飘似躺在水中，须臾间，鼻翼便呼出了一连串泡泡。

尽管嘴吸鼻呼的呼吸方式让他极其的不适应，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在这水中，他犯不得任何一次错误，只要呛一次水，他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对此，秦刚心如明镜。

他一边强迫自己放缓呼吸，一边集中精神，注意自己的呼吸方式。不多时，心态果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他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忘我状态。

四周水波荡漾，似乎还带着一丝夕阳的暖意，包裹着他，让他有了返回了生命初始之地的感觉。他眼帘依然紧闭，眼前黑暗的虚空中却似乎出现了一个小蓝光点，轻轻地跳跃，振荡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纹。那些波纹转瞬即逝，却不停地有新波纹出现，各各不同，却仿佛荡漾的水波，永无止息。

时间仿佛就这样冻结了，又好像飞速地奔跑。一整夜时间，秦刚就这样恍恍惚惚地捱了下来。

当第一缕晨光初次照到他脸上时，那跳动了一整夜的蓝光仿佛突然被吓跑，在一片金红中倏忽消失。

秦刚缓缓睁开了眼，又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待得渐渐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他才放下了双手。他惊讶地发现，泡了一整夜的海水，他的双手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有发皱！

紧接着，他又看到那根救了他一命的细管，正在随着退去的海水轻轻地飘荡着，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我……靠！”看到这一幕，秦刚顿时从初醒的恍惚中一激灵吓醒！这可是他眼下能熬过这荒岛长夜的最大依仗啊！经过了两天的消耗，这岛上已经没有多少有可能采集的怪花可供他再做一艘花舟或者一根呼吸细管了！

逃过一劫的激动迅速消退，他突然感觉冷汗涔涔，这暖和的朝阳，带来了新的一天，却无法照亮他逐渐沉入大海深处的心灵。

茫然站在天海之间，秦刚一时间好像丢了思维，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

过了片刻，他转身爬上中央礁石，怔怔地平躺在石头上。

两天了，他几乎已经用尽了身边一切可资利用的资源。而今，身边空空如也，面对空荡荡的荒岛，还有外围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怪花和黑藤，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存的凭依。

“到此为止了吗？”秦刚闭上眼睛，平摊着双手——他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真正轻松惬意地享受日光浴了，“那就放下吧。”他喃喃说着。

他突然只想很简单地感受一下活着的感觉。微风与阳光，在他这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出现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的真实与深刻。

秦刚睁开双眼，眼中倒映出明净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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