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达走到弗兰克.戴面前,小心地把女婴抱过来,朝全体士兵喝了一声:
“看什么看!原路返回,全速前进,不准回头。“
“是!”
众士兵向来路跑去,本达见部下们跑得远了,猩红斗篷无风自动,一张一卷,地上那死去的女婴已到了他的掌中,触感如同一小截冰冻过的木头。
本达把死婴往脑后风帽里一放,怀里紧紧抱着文茵的女儿,大踏步赶上前去。
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孩,本达露出微笑:“小家伙,你可得感谢后面这个小姐妹。为了留住你的命,她只好没命啦!”
本达接收到皇帝长谷川的命令,是抓到李万仇新生的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万仇新生的孩子谁也没见过,即使见过,谁又会记得准一个婴孩的模样!
本达打算拿这个农妇的死婴上去交差,只要骗得过皇帝的眼睛,李万仇的小女儿就能活下来。
李万仇虽和他威廉.本达没有深仇大恨,但两人也没有什么好交情,作为李万仇对立阵营的中坚力量,本达按理说应该支持皇帝,对李家后人斩草除根的。
然而,为什么他如此想要救下李万仇的女儿,甚至不惜冒杀头的风险,本达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他只知道,从见到这个女婴的第一眼起,他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她,原本满心对她的杀意竟然全都消失无踪。
……
尧族海盗“魏记”的大本营,位于一个叫做“牧原”的小岛。
这里土壤肥沃,水草丰茂,既适于耕作庄稼,又大可放牧牛羊,简直和尧族人逃亡前在大陆上的生活环境一般无二。
人在牧原岛腹地生活久了,会忘却海洋,产生一种仍在无边大陆上生活的错觉。
其实,牧原岛从南到北不过百余公里,稍嫌小了一点,可在这恶劣凶险的东海之上,已经极为难得可贵。
牧原岛是50万尧族人避世忘忧的小小天堂。
两千年前,尧族族长方正廷带领族人一万两千名逃向东海,通过与其他民族谈判、交战,占据了八十多个岛屿。
牧原岛虽不是最大的一个岛,但却是地势最为平坦,自然资源最为丰富,军事战略意义最大的一个,它自然而然成为了尧族人聚居群岛的中心。
“牧原”这个名字也是方正廷取的,意思是:放牧牛羊的平原。
两千年来,不知多少异族为了抢夺牧原岛,大举进犯,都被勇敢而团结的尧族人一一打退。
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五年前,月族大祭司劫瓦尔率领百艘战船来犯,牧原岛四千海盗兄弟在魏天师的带领下掀起“抗月之战”,“魏记”几大核心力量悉数登场,在海上击退了侵略者,成功阻止了敌人登岛,保卫了尧族人民的大本营。
眼下,牧原岛上秋高气爽,正是收获时节。
虽然今年夏季洪涝,稻谷歉收,但尧族人一如既往地勤勉积极,一大早就纷纷扛上农具奔赴田地去了。
城乡结合部,一栋二层小楼晒着清晨的太阳,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当年建成时,这小楼或许算得上是气派的,如今却显出些许老态,像翩翩少年从青春走到迟暮,青丝点染了霜雪,腰背也佝偻了,一身的英气早已雨打风吹去。
可一楼正门的牌匾焕然如新,黑漆金字,就像是昨天才制作的。和小楼一样,这匾也是老旧东西,只是后人尊重先人,每年都请漆匠重新涂刷描摹一番。
——耄耋老人却有双璀璨的星目,一如少年。
牌匾上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奇险万状,体现着书写者的功力、个性、情绪,只是陌生人乍一见,绝对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牧原岛人当然都知道这里是“仁心医馆”,可即使抱着这一认知反过去“按骥索图”,也很难把“仁心医馆”和匾上的字对应起来。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草书?狂草?
“草……”当地老农夫笑着直摇头,“‘草药方子’还差不多!”
草药,即尧方药,尧族人生病了都吃的一种历史悠久、品类繁多、构成复杂的传统药物。
尧方药的药材全部来源于大自然——植物、动物、昆虫、矿物都可以入药,其中以植物为多。尧族医家说“诸药以草为本”,所以老百姓就叫它“草药”。
草药方子,就是尧族医生开的处方。
和世界其他各族一样,尧族的医生和药房也是分开的,只是尧医多在药房里坐诊,和药房属于合作伙伴。
理论上,尧医给病患开了一张药方,对方可以拿着这张纸,满世界随便挑药房买药,不必照顾这位医生的拍档生意。
但这样一来,尧医就少了一份卖药的提成。
于是,从两千年前人类逃亡海上之前再两千年前,尧族医生就和合作药房的药剂师达成了一种默契:医生写药方采用的文字只能让自家药房的药剂师看懂。
这样,病人把药方拿到别的药房,对方的药剂师只能一脸懵逼,这就逼着病人只能在自家药房抓药。
这潜规则一形成,草药方子上的文字就变成了一种医生、药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密码。
每位医生在本来就复杂艰深的尧族文字上动动手脚,使它更添一重复杂,再加两层艰深。
原本毫无关联的两个字,硬把它们整容乔装,弄得像是一奶同胞。
明明同族同根的两个字,却挑拨离间,造成兄弟异容,相逢不识。
字与字之间勾肩搭背,黏黏乎乎,歪歪扭扭,像被医生灌了酒……
密码可以大大方方地写出来,译码本却永远不落字迹。译码的法门都在医生和药师的脑子里,在他们心照不宣的眼神、山鸣谷应的相视一笑里。
即便随着时代更迭,出现了医馆这种综合性的诊疗机构,医生和药师不再彼此独立,草药方子的密码文化却保留了下来。
老医生开了一辈子草药方子,连尧族文字本来应该怎么写也忘得差不多了,可他一生治愈了成千上万的病患伤员,受到全岛百姓赞美,被尊称为“药仙人”,难免有点飘飘欲仙,到后来竟膨胀到连自己用密码写的“书法”也自视为上品,非得刻成牌匾挂在医馆门楣不可。
穿过门楣便是一间宽敞通透的大堂,堂前一张阔大的问诊台,向里走则是两排病床一字排开,床与床之间挂了分隔的布帘,这时候布帘多数敞开着。
床上有病人的,让他晒晒太阳;没有病人,让太阳晒晒床。
一望之下,几十张病床,也就五六个病人,且都是上了年纪的。
大堂里弥漫着古怪的气味,那是浓郁的草药苦气混合了浓郁的胭脂香味,干枯的茯苓、麝香、雄黄,交叠着新鲜的落葵、茉莉、石榴花,方生方死,都是大自然的魂魄。
问诊台后坐着一个尧族女子,正在梳妆打扮。
这女子姿容绝艳,顶多二十岁年纪,却可称得上是牧原岛上第一名医。
她是尧族神医药王爷的第66代嫡系传人,药仙人的孙女,药神仙的独生女儿,名唤之湄。
朝阳初升,霞光笼罩着药之湄一身黑色纱裙,像给她披上了一张橙红色的披肩,时尚漂亮,跟岛上其他土里土气的同胞妇女一比,像是孔雀比上了麻雀。
事实上,别看她外表美丽冷艳,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只有熟识她的人才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同时也是个大逗比,为人无比啰嗦机车,最爱碎碎念,像个一把年纪的老阿姨,所以无论比她年轻年长的,大家都统一叫她“药阿姨”。
药阿姨一边画妆,一边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表情神态,活像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心窍,勾走了魂魄。
如果她的镜子会说话,她一定会问镜子:牧原岛上的女人谁最美丽?
如果是在往常,镜子一定会回答:当然是你啦,美丽的药阿姨!
但今天,镜子的回答可能会变成:是“金野女妖”文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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