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头没脑的一问,令众人莫名其妙,一转念,却都明白了。明白以后,更感到哭笑不得。
“当然是药阿姨你了!”黄子健赶忙赔笑,他恋爱经验丰富,深谙女儿家心理。
同抬担架的另一个小伙情商也高,但话一出口却有些流里流气:“是的,药阿姨是我们牧原岛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
药阿姨没忍住一笑,小露银牙,百媚丛生。马上意识到失态,重又板起脸来。
黄骏德脸皮薄,无论如何说不出儿子那样的话,心中焦急万分,只怕药阿姨使小性子,耽搁了文茵的性命。
他受魏天师之命,送文茵、李不凡前来请这位牧原岛上第一名医治伤,如果人死了,挨一顿骂事小,今夜上百兄弟大费周折,数人死伤,一番拼搏全部白费。
药阿姨依然不动。
这时候,李不凡突然放下了他视若珍宝、一刻也不离身的包袱,跑到药阿姨面前,“咚”的一声长跪在地,双掌撑地,一颗大头如捣蒜一般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磕了起来:
“咚!”
“咚!”
“咚!咚!咚!咚!咚!咚!……”
头地相接处很快出现血迹,紧接着血迹扩大,再后来成了小小一滩血泊!
黄骏德把眼怒视两个年轻人。两个小伙子连忙上来拉李不凡,却拉不住,这侏儒决心甚大,简直是以必死之心在磕头!
“刚才救你花了那么大工夫,都是白救了!”药阿姨柳眉倒竖,气得直跺脚,“真是个无敌大笨蛋!”
话音未落,李不凡已晕厥在地,众人赶忙扶起。
药阿姨深深地叹一口气,极不情愿似的走到病床边,察看文茵伤情。
“骨骼筋脉全断,这条腿已经废了,”药阿姨指指文茵左腿,撇撇嘴,“要截肢。”
这时候,文茵终于醒来,眼皮还没有完全撑开,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我的孩子呢?”
黄子健赶忙把背上的水手箱解下,打开盖子,抱到文茵面前给她看。
男孩活泼得很,在魏记海盗们的快艇上就已经苏醒,在水手箱里又扑又抓又蹬腿,像只顽皮的小猫崽。
文茵漠无表情,说:
“我的女儿呢?”
众人一时语塞。
“她已经不在了。”黄骏德老老实实地说。
文茵一怔,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她自己的海盗船上,女儿窒息而“死”,又被虎贲军头子威廉.本达夺走的片断,不禁嚎啕大哭:
“我的女儿,我害死了我的女儿!那我也不要活了!”
药阿姨上前拉她胳膊,想安慰她一番,听她说自己害死女儿,不明就里,也不知如何开口。
药阿姨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文茵毫不客气地一臂甩开:
“你们不要救我,不要可怜我,我求你们杀了我吧!”
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名身怀六甲的妇女,一手扶着腰眼,一手扶着门框,轻声说:
“骏德,子健,这是?”
“黄家嫂子,你不用管,你回屋休息,可别动了胎气!”药阿姨赶紧站起,去拦那妇女。
“妈。”黄子健赶上来,要把他母亲扶进屋去,黄家嫂子却不愿进屋。
药阿姨满腔怒气,回过头来对黄骏德说:
“你们费这么大工夫要我救她,可是她自己却不想活,这算什么?!”
黄骏德走近药阿姨和妻子,小声对她们说了几句话。药阿姨听完,怒气不消反长。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药阿姨岔开长腿,双手叉腰,对着病床上的文茵高声大骂:
“女儿死了,自己就要死。那儿子怎么办呢?想要女儿,找个男人再生一个不就得了,自己的命都是父精母血,辛苦养大的,却一心寻死,真是蠢猪一条!……
“‘魏记’魏天师和老黄为了救你,搭进去了好几个兄弟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是别人欠你的,还是别人活该啊?!蠢猪,十足的蠢猪……”
药阿姨医者仁心,见得生,见不得死,看到不把生命当回事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必须痛骂一番。
她越骂越激动,开始张牙舞爪,十足一副泼妇骂街的驾势,才不管对方是什么“金野女妖”,心狠手辣,杀人无算。
药阿姨是单身贵族,双十年华,从未有过儿女,完全不能理解文茵的痛苦。
她的嗓音尖利得像根钢丝,把文茵绵长的哭声硬生生切断。文茵停止嚎哭,止不住抽泣,抬眼望向药阿姨。
文茵满眶盈泪尚未擦拭,视野恍如一个水帘洞,洞里拿尧族话骂她的女子相貌瞧不真切,只见得长手长脚乱舞乱跺,影子重重,根本数不清有几只手臂,几条腿;这女子身材前凸后翘,嗓音锋利得像碎玻璃,若不是尧族神话《猴神猪魔历险记》里的蜘蛛精,还能是什么?
毕竟同为女人,蜘蛛精在文茵这一望之下,突然不由得闭了嘴,心里只觉得这美丽女人哭得凄凄楚楚,如雨打荷花,我见犹怜。
自己虽不能理解她的伤心,眼内却已泛起潮气。
这时,黄骏德妻子来到文茵面前,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坐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双手握住文茵一只冰冷的手,说:
“妹子,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孩子是咱们的念想,是咱们唯一的希望,如果孩子有事,咱们当妈的也不想活了。但是,孩子与咱们骨肉相连,心灵相通,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也希望咱们能活得好好的。我们牵挂孩子,孩子对我们又何尝不牵肠挂肚呢?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孩子,咱们也得好好活下去才是啊!”
说话间,房间里三个女人都已泪流满面。
在麻药的作用下,文茵沉沉睡去。醒来后,一条左腿已换成了一条木腿。那木腿是附近村里郝木匠的杰作,腿不动的时候,看上去与她原来的真腿毫无分别。
海盗生涯凶险重重,很多海盗在海啸或战斗中失去手脚,他们的木手木脚几乎全是这位郝木匠的杰作。
郝木匠与药阿姨是战略合作关系,药阿姨负责治伤、开药,木匠负责锯腿、制作安装假腿,从药阿姨的治疗费中提成。
出乎所有人意料,被黄家嫂子劝下来放弃轻生念头的文茵,坦然接受了残疾的事实,并没有过度的情绪激动,表现出一种惊人的冷静。
那一夜间,爱人、女儿、家庭、风平浪静的安稳生活……凡此种种,文茵心里所有比一条腿重要的东西都已失去,既如此,这残废的一条腿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李不凡醒来后,不顾劝阻,跟黄骏德一起下田地,帮黄家收割庄稼。黄家嫂子临产下不了地,侏儒正好补上了这个劳动力缺口。
李不凡只是埋头苦干,没有人听他说过话,久了,大家都叫他李哑巴。
文茵曾背在背上的那个男孩,一直陪伴着她住在仁心医馆。黄子健每天送来牛奶、稀饭、尿布,由药阿姨喂他,给他更换尿布。
“这孩子长得真俊,长大后不知要伤多少女孩儿的心!”药阿姨笑着说。
这天下午,黄骏德正在田地里挥汗如雨,一个魏记小兄弟急急忙忙跑来,气还没喘匀,话从喘气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黄、黄大哥,嫂……嫂子要生了!”
猫与狗之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