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初夏（4）

“姨娘可想去看看军营？”朱高煦在听完徐妙锦关于沿海平倭的种种事迹后突然问到，徐妙锦看这烈日当空，时辰还算不晚，马上就同意了朱高煦请求。

在亲随的护卫下，朱高煦出了宫门就跨上马匹带着徐妙锦前往虎贲左卫的校场。沿途传来一片军士们的调侃之声，等策马来到天子亲军的操场之上后，徐妙锦看到的却是一队队铿锵有力的方阵。

“继续操练。”上了校阅台的朱高煦开始发号施令，站于他身旁的传令兵大步走上前，取出腰间令旗挥舞。看将台上发了信号，练兵场周围的鼓吏马上开始擂鼓，同时四周也响起了嘹亮的牛角军号。

号声既出，整个操场也热闹了起来。那些军士在各旗长，百户的驱策下开始排兵布阵。骑兵们过隙白驹，行伍中杀气腾腾，怒发冲冠。正正之旗在狂风的呼啸声中猎猎作响，凡眼光所过之处，皆是济济跄跄，手握重兵的明军士卒无不持枪鹄立，犹如庙宇中的护法真神那般，苍髯如戟。纵横队列贝联珠贯，整支军队气吞山河，力拔盖世。

铁血骑兵在各种不断变幻的军令下奔腾驰骋，大刀钢矛所过之处恰如雷霆万钧，席卷风中残叶，那些由稻草扎成的靶子瞬间就被砍的七零八落。铁蹄铮铮声里又夹带着铿锵有力的杀喊声，胯下战马皆是凤臆龙鬐。骑兵们身披战甲，刚健有力，气势如虹的骑兵大军大有一股野火燎原之势，辗碾四方寸草，桀骜不凡的奔走于操场之上。

“听闻姨娘平日中也多喜好兵事，不知姨娘可知这阵法变幻如何啊？”朱高煦自得意满的问徐妙锦，自他带兵之日起，就一直以这阵法引以为傲。

“这些都是姐姐教你的吧？”徐妙锦手指着台下的那些军士，一语点破朱高煦。观此阵，徐妙锦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一段话。凡遇操练之日，侵晨赴各地方，每队七行七层，以三千人之上，四队合为一队；二万人之上，四阵合为一阵；二十万人之上，四部合为一部，俱分两层驻札。

“不过是寻常的八阵罢了，只要稍稍读了点兵书的人不可能猜不出来。”徐妙锦说破的同时脸上还夹带着笑意，就这阵法来讲，朱高煦运用还算工整。不过被徐妙锦一眼就看破了，朱高煦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只能恭敬的回话：“姨娘还真是聪慧伶俐，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母后曾与父皇征战大漠之时，就把这军阵演变教授于我。”

“你带我来这里，难道就是让我看你摆阵？若是这样的话，也没多大意思。”徐妙锦最后看了一眼旌旗蔽空的方阵，就把目光收回，转而看向他后面的侍从。朱高煦左右瞻望确认，凑近了徐妙锦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姨娘明鉴，我近日听闻朝中臣僚对你颇有微词，恐怕有日久生变之意。舅舅目前处境不佳，姨娘当率领军马一支，日后也好与我有前后照应之势。”

徐妙锦现在才算明白朱高煦的意图，这很明显是在拉自己下水。他的话倒也不错，自从回了京城，徐妙锦也不断听到这样的流言。只是她现在不能断定的是，为何朱高煦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想来想去，徐妙锦只能总结为朱高煦身边已经没有了可信之辈，因此才会想到他这个娘家人。

“你还敢提你舅舅，不说我还忘了。那日你抢了哥哥的马就灰溜溜的出城了，这事今日你可要给个交代才行。那匹马可是塞外进贡来的良驹，哥哥都舍不得骑上它，你快些还来，还来！”徐妙锦故意拉出一副生气的姿态，手还往朱高煦的下盘伸过去。朱高煦嬉笑着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双手阻挡徐妙锦这有些伤风化的动作。

“姨娘你别闹，你听我说，听我说。”朱高煦退出一段距离徐妙锦才肯罢手，“那也是舅舅他老人家负我在先，如果我再不跑，说不定就要被活生生软禁在京城。兴许现在姨娘也见不到我这个侄子了，这怨不得我。”

这也确实难为朱高煦了，当初的情况只有傻子才干坐着等死。不过这匹马朱高煦是打算死都不交出来，舅舅家的东西还会有差的？徐妙锦把手收回来便说：“行啦，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晓得。怕是刘备借荆州，一去不回头。那既然来都来了，能否看一下军械？”

徐妙锦的这个要求朱高煦满口答应下来，叫传令兵停下了排练。领着徐妙锦就下到操场上去，在这毒辣的太阳炙烤中，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军丁一下子没了号令，也都稀稀拉拉变得懒散起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闲谈，对此朱高煦也没有过分责骂。

徐妙锦顺着工整成列的军械器备一路看过去，大到枪矛棍牌，小到连弩匕首统统收入眼里。“这手铳威力如何？”徐妙锦拿起桌子上那杆约摸十寸长的铳子问，朱高煦又唤来火器兵，叫他当面放射。

火器兵的装药动作倒也算熟练，只是在二十丈的距离内，这手铳击发四五次，仅有一次打中草靶。徐妙锦对此也只是抱以遗憾，这样的距离自己的硬弓都能把人射个对穿，而短铳的精确度之差，所需装药时间之长，实在是有些鸡肋。

“这个东西我要了！”徐妙锦走到最后面就抬起一根长长的铁鞭，朱高煦大手一挥的表示，“既然姨娘有意此物，尽管拿去就是。”

这条铁鞭吸引徐妙锦的地方在于，六尺二寸的长度上鞭节如同竹节一般突兀，把柄又呈椭圆状。依照形制，此鞭大概是按照宋朝铁鞭的样式铸造成。徐妙锦拿着铁鞭横空甩了几下，笔直的鞭子与空气快速摩擦发出呼呼的响声。

“怎么样？大侄子，上马咱俩比比？”徐妙锦横拉着朱高煦就往操场中间走去，朱高煦再三推阻却由他不得。倒不是他怕徐妙锦，而是徐妙锦刚刚面见了皇后，现在还穿着进宫时候的冠服。

硬被徐妙锦拉上马匹，朱高煦只能硬着头皮与徐妙锦比试马术。还在歇息的军士一看有这等热闹，马上就围成一团叫嚷起来。有替皇子朱高煦助威的，也有替徐妙锦摇旗呐喊的，更不乏好事者偷偷在人群中开起赌盘。

两匹快马围绕着校场疾驰起来，朱高煦手握长矛向徐妙锦冲杀。还未等那猛击的矛头挥下，马背上的徐妙锦扭转腰盘，身子侧过中线的同时手里的铁鞭迎面而上。哐当的撞击声中，对方挥来的这一击被徐妙锦绝妙格挡开来。

这枪法过于狠毒，虽然动作简单，但是力道和速度恰到好处。徐妙锦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在家里也没少练过身板，如此有些简陋的招数在徐妙锦看来已是去掉了功法中不必要的动作，完完全全就是想要出手就致人于死地的杀招。

好你个朱高煦，一出手就想把你姨娘往死里打。徐妙锦心里已经有些愤愤不平，连续摆动上盘，手中铁鞭相对运动，如此便在马背上划出一个阴阳太极的动作。在身体侧过马鬓一旁的时候，这根铁鞭稳稳的向朱高煦的腰盘挥打过去。

好腰力！朱高煦惊叹自己出招历来以声雷俱动为特色，很少有人能化解抵挡。却不想自己的姨娘竟然身轻如燕，力道刚柔并济，很轻松的就消磨掉险情。赞赏之余，也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姨娘而兴奋。

驱策马匹对决的那一瞬间如此精妙绝伦，在场观众无不拍掌叫好。更有甚者站起来前探身子细细观赏，激烈的鏖战往往能够引起大多数人的热情。长矛和铁鞭在空中甩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徐妙锦拉起缰绳，马匹长鸣一声便在这校场上继续狂奔怒驰。

朱高煦单骑直前，再度追赶那前面的徐妙锦。既然双方出招都没有任何的保留，朱高煦索性就彻底放开身姿。在追上徐妙锦之后，朱高煦甩出手中长矛，朝徐妙姬的头部砸击而去。

扭过身子的徐妙锦持鞭横挡一下，却不料朱高煦突然缩回矛头几寸，身子也跟随重力倾斜几度。再改劈砍为突刺，四象分明躯如蛟，云腾环步吐金枪。朱高煦阴沉着脸向徐妙锦的脖颈突刺，显然没有预料到中途变幻招数的徐妙锦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徐妙锦把缰绳往上提起，胯下战马高昂起马头对着长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整匹马的前半身也当空直立。正巧的是，在徐妙锦扭转马头的时候，朱高煦刚好面对着刺眼的太阳光。

徐妙锦背着太阳，在朱高煦眼中，身段已然高出自己半截的人只是一团黑糊糊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瞬间，徐妙锦回过力来的胳膊再度提鞭挥打。好快的速度！几乎没有给朱高煦任何反应的机会，那鞭头就已经到了自己胸前。

等战马两只前蹄落地的时候，朱高煦手中的长矛也滑落到地上，而伴随这长矛一起落地的，还有朱高煦沉重的身躯。“二皇子！”几个副将见朱高煦不敌徐妙锦而跌落马下，口中惊呼此声，同时也从远处匆忙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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