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期盼着无忧无虑的世界,同时又被欲望所支配,征服永远不会停止,矛盾是人的本质之一,也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燕国的人鄙夷着越来越高的税率,又期望着燕国大军无往不利,当然,在这样的时代,底层人民的想法影响不了统治者的思想,燕国该修养民生了,这是宰相江琼的国策,大燕武功若想要再上一层楼,没有足够的底子是不行的
常年的胜利给了燕国朝廷极大地信心,江琼希望通过自己的策略,让燕国成为一个大国,策略也很简单,打几年仗,养几年民,让大燕徐徐上升,虽然他与李牧不处于同一阵营,但是同为燕臣,他对李牧有极大的信心
千里之遥的征战沙场带给京师人民唯一的消息便是又一次胜利,蓟城人准备着欢庆的服装与酒水,这一套已经极为熟悉,人们乐此不疲
当胜利大军进城之时,在南城念书的柴米裹进了人群,看着招摇的旌旗欢呼
吼叫与欢喜充斥耳旁,柴米登上了一座酒楼,小小的身躯挤到围栏前,抓住栏杆不断地嘶吼,这是燕国的荣耀,是李家的荣耀,也是他们柴家的荣耀
整齐划一的军队在主街上走过,柴米的吼叫声渐渐弱了下来
不对,为什么应该受到整个蓟城崇拜的李牧没在军伍之中,熟悉的家臣也未见到任何一人
柴米皱着眉头看着这支奇怪的军队,身上残破的铠甲证明了战斗的残酷,但那双干净的靴子却又如此扎眼
这不是边军,柴米在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这一支耀武扬威的军队有着傲气,有着气魄,唯独没有那种于战场血海中浸淫出的杀气
柴米心中一惊,回身推开人群,奋力的向人潮反方向游去,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需要回家,他需要见到那个得胜归来的男人
在人群中找到李郁与家将,来不及回学堂告假,便吩咐家将将两人迅速带回李庄
他还不敢告诉李郁自己的猜测,只能靠着这些年的交情强迫李郁回家
大燕皇宫
燕皇林庞手中捏着一纸军情,面色平常,但那只握紧的拳头表明了他的愤怒
宰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砰!
龙书案被林庞踢翻,笔墨、奏折撒乱一地
宰相俯身道“陛下,如今非暴怒之时,须有应对之策”
“朕如何不怒!朕如何不怒!齐国害我大燕柱石现在卧于榻上不起,边军所剩无几,十香原连同边关三城皆失!宰相啊,你告诉朕如何不怒!”
“陛下,李帅如今何在?”
林庞扶着额头,叹息道“秘密送回李庄,天暗后你与朕共同前去”
“陛下”江琼奏道“现在急需拿出办法,而非探病”
“宰相是有了腹案了吗?”
“臣在战报传来之时便已与各部商议,现有今之法,仅能维持现状”江琼跪地奏道
林庞走到江琼身前蹲下,直视宰相双眼道“你们是让朕忍?!”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具臣等了解,齐国突然背叛皆因贪图我十香原马场,数月前南越国突然发难,直取齐国数城,齐人缺精骑,我大燕售与齐人战马又逐年减少,齐人是想一劳永逸,故借征西戎为名,损我大军,夺我马场“
“哼,齐国就不怕我大燕与之玉石俱焚?!”
“禀陛下,燕国精锐一役之后仅存一二,无力与齐国开战,齐国南有越国,西有大秦,亦不愿与燕国开战,唯有现状,方能平息争端”
“他齐国毁我大军,占我城池,若朕执意开战呢?!”
“齐国大军并未与我燕军直接冲突,他们最大的罪责便是贻误军机,害李帅深陷重围而不救,其国书上亦写道,代我大燕镇守西疆,并未宣扬占据”
“江相,你我皆知这不过是遮羞之说”
“陛下,齐国需要遮羞,我燕国亦需,若开战,大燕将万劫不复!”
林庞叹了口气“江相,与朕去李庄,朕想听听李牧的话”
江琼苦笑,这个陛下始终最相信的还是李牧,只能拱手道“喏”
侯府大门紧闭,李庄寂静一片,柴米回到家中,老柴并没有回来,母亲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而柴米的心却在下沉
等待,只能等待,希望自己的怀疑只是小小的阴谋论在作怪,希望天依旧是蓝的,生活依旧是美好的
望着渐渐沉下的斜阳,庄子里的人们似乎也开始焦急起来,为什么凯旋的将士仍未回归,为何本应欢庆的侯府门庭冷落
一种不安缓缓地蔓延,将士家属纷纷聚在一处,望着李庄大道,那里会是家人回归的道路
月上了树梢,场坝上燃起了火焰,希望在燃烧
终于,一队人马出现在路的那头,军人们举着火把缓缓进装,柴米看见归来的人拥着家人痛哭,看见一抔骨灰被抱在胸前无语抽泣,看见那面残破的军旗被伤残的军人顽强的屹立,直指苍穹
壮硕的人朝着自己和母亲走来,柴米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而火光照亮来人的面庞时,柴夫人的泪滑落下来
“嫂子”牛大胆捧着一柄长刀走到了柴家人面前
柴夫人摇摇头,她不想听到那句话,只要那句话没说出口,她就还有希望
牛大胆将长刀捧到柴夫人面前“老柴在突围时。。。。我只能带回来这柄刀”
柴夫人被这句话抽掉了所有力量,瘫坐在地上,泪水不争气的流淌,柴米仰头看着天,他不想让泪留下来,老柴说过,男子汉不流泪
柴家的天塌了,那个永远顶天立地的男人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柴米接过那把沉重的长刀,对着牛大胆说道“爹爹是出去办事了吧”
“是,老柴是出去办事了,狗日的可能猴年马月才回来”牛大胆擦拭着泪水,说着谁都不信的谎言“千万别给你爹上香,活人受拜祭可不好”
柴米重重点了点头,或许谎言除了骗人,还能给伤心欲绝的人一丝渺茫到不能再渺茫的希望
柴夫人擦干眼泪对柴米说道“把刀给你爹放好,等他回来还要用”
点头,应诺,老柴还活着,活在心中,活在记忆里,活在柴家人等待他归来的希望中
李庄几乎每一个家庭都在经历着伤痛,世界的基调变了,悲伤笼罩着这片月色,儿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兄弟失去同胞,那一抹虚假的胜利谎言不攻自破
回家,那个老柴挣来的家,母亲强装作坚强,将家里收拾妥当,那些庆贺荣归的饭菜似乎在嘲笑着他们的天真,艰难吃掉这些精心准备的佳肴,母亲苦涩的笑着说道“你爹出去办事了,可能要很多年才能回来,你要多吃点,长壮点,不然你爹又要说我没把你养好”
柴米点点头,疯狂的朝口中扒拉饭菜,涕泗和肉一同被送进了嘴里,自此,他们需要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当中,需要坚强的骗自己
。。。。。。。
庄内的哭声传到了侯府,李牧面色虚白,全身四处渗着血,十余名御医施展着自己最强大的医术,希望能治愈大燕的脊梁
大厅中,燕皇林庞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结果,李家全家也全部在场,期盼神通广大的御医们能带来好消息
宰相江琼反复喝着早已凉透的茶水,虽然李牧皇眷深厚导致自己身为宰相也无法说动皇帝,若放在平时,李牧死去对他是个好消息,但如今,他也祈盼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能立刻站起来,告诉天下大燕还可一战
诊疗的御医从李牧房内退了出来,太医令跪在林庞面前说道
“陛下,李帅多处创伤已经止血,不过脏腑已多处破碎,恐。。。。”
“说!”林庞压住火气喝道
太医令迎着头皮说道“恐回天乏术”
“一派胡言!”燕皇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若朕的武功侯有三长两短,尔等尽皆陪葬!”
太医令惊吓得以头杵地道“望陛下开恩!”
林庞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现在的他需要冷静,而不是满腔愤怒
“起来吧,朕失言了,你们尽力医治,任何需要尽管提,朕尽皆满足”
“喏”太医令颤颤巍巍的退出大厅
太医令的话让整个大厅陷入深渊,林庞扶着座椅,伤心已经不能形容他的情绪
李牧房内一位内侍轻轻走了出来,跪倒在地说道“李帅请见陛下、江相”
林庞立刻冲进房内,他急切的希望见到这个他信赖一生的人,江琼紧随其后,大燕权力巅峰的三人聚在了一间小屋内
屋内弥漫的汤药味和浓重的血腥气让人感到一股厚重的死气,李牧倚靠早床榻之上,虚弱的看着两人的到来
“陛下,恕臣无法起身迎驾”
林庞上前坐在李牧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朕还需要你统帅大军,可要早些好起来”
李牧干涸的嘴角微微翘起说道“陛下,臣有奏”
“现在莫要说这些,将养身体才是正经”林庞担忧道
“不,陛下,臣的身体自己知道,若有些话再不说便来不及了”李牧倔强道
一旁的江琼也说道“陛下,李帅所言必然无比重要,望陛下准奏”
林庞抓住李牧的手说道“你说,朕与江相听着”
李牧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几声开始说道
“陛下,十日前臣率军深入草原,与齐国约定分攻西戎王庭左右两翼,可当臣攻入后,齐人缺毁约离去,三万铁骑被围困在王庭之内,殊死鏖战终于突出重围,西戎王庭也土崩瓦解
咳咳,臣也身受重伤,若非家臣亲兵拼命救下,恐怕陛下就见不到臣了
待臣撤军之时,十香原马场及西境三城皆落入齐人只手,故而狂奔回蓟,望陛下及时应对”
林庞咬着牙说道“老李,朕定会替你血洗此辱!”
“不”李牧止住了林庞的话“陛下,大燕精锐所剩无几,不能再打,应与齐国求和”
林庞睁大了眼,他没有料到血气方刚的李牧会说出这番话语
“陛下,西戎人已不足为惧,而齐国不可不提防
咳,咳,边军铁骑还剩三千,臣的副将毕束可率领此军,再王城军拨出万人并入边军驻守广昌,西境可安,可我大燕南境一马平川,须遣一大将镇守,王城军剩下全军发往南境,防备齐国突袭,而后征发新军,驻守王城,方能保大燕安宁。。。。”
李牧说完这番话,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凌然四方的眼神渐渐熄灭,被林庞抓住的手也滑落了下来,生命之火已经熄灭
“依你,依你”林庞含泪道“朕的柱石,朕的脊梁,朕的兄弟!”
江琼见状,立刻冲出房门喊道“御医!!御医!!!”
十余名御医鱼贯而入,林庞颓然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在做着最后的无用功
这一天,柴米失去了父亲,皇帝失去了兄弟,大燕失去了最后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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