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确实本来已经跑掉了的,后来,她看到那两个抓了她的人将要丧命于白蟒口中,脑子一抽又回去把人给救了……谁知道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反手就把它丢给白蟒了。
——
竹染细细回想片刻,道:“我和公子走近时,只剩下血盆大口的蟒蛇和摔倒在地的姑娘您了。至于姑娘口中的那两个人,我和公子却是见也没见到的,想来不是给逃了就是给吃了。”
那她不就永远不知道那伙人为什么抓她了!
想到此处,清越不禁头疼起来,一个高中历史课全在做数学卷子的人突然来到一个古代世界,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身在何处,什么都不知道……一种浓重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见姑娘出神,竹染便道:“怎么?那两个人于姑娘而言很重要吗?是姑娘的亲人?”
清越捋了捋头发,“呃,也不是特别重要,毕竟是一起逃命的嘛,关心一下死活。——天色那么暗了,竹染姐姐早些歇着吧。”
这边竹染已收拾好碗碟,“这……佳姑娘还有伤,还是我帮姑娘沐浴更衣了再歇着吧。”说着眼神便瞟向清越挂在凳子上的左腿。
清越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咳,挂高点有助于早日康复。——真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从前她出勤受伤,也都是一个人的。
水汽氤氲,温暖一丝丝填满了整个浴室,清越坐在矮凳上当下便要褪下身上衣物,一见竹染正站在旁边,又默默将绑带系了起来,满脸堆笑的向着竹染,道:“这样,不太好吧?”
竹染顿时了然,将换洗衣物放到一旁福了福身退下到外室,“姑娘有事唤我。”
“得嘞。”
清越找了处地方挂脚,慢慢滑入浴池之中,一股暖暖的电流缓缓从脚底流向心头,顿时令她全身松软,睡意骤起。
似是有人在她耳旁弹奏夜曲,随水汽飘散着,飘散着,慢慢地,她合上了双眼。
迷糊里,透过烛光的三原色,她看到,蓝天白云下,毕业典礼上,她穿着一身警服,向笑开了花的父母和姐姐敬礼。
她是被冻醒的。
夜色撩人,清越躺在木床上望向窗外,那如墨的夜空深不可测,将她的魂勾了去,“若是就这样,是不是也挺好?”就这样,做个了无牵挂的小傻瓜,呆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是不是挺好?
“罢了,不想了。”谁知道这小姑娘有没有亲人呢?会不会想她呢?若是有,她该如何面对她的亲人?想都不敢想。
接下来几日,清越早上拄着拐杖摸索这园子的一角一落,将它摸了个透,发觉,这园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造园手法独特精巧,将外围的山水尽纳园中,增添了无限意境,颇有高中历史书中所言的“借景”的味道,并且,她原以为这里就他们三人,却原来也有其他的厨子佣人。
去一个地方首先熟悉路线环境,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下午呢,她便学习书法,闲来无聊时去竹染那边磨磨药,翻翻医书。至于晚上,看书弹琴,思考人生。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像文艺女青年了。
而容浔,她每日见他不是去山下垂钓,就是在平湖亭上弹琴,或者闲来无事指导监督她练字。
不觉间,清越在这里已待了一个月。
转眼便是春节。
爆竹声起,屠苏酒饮,吃过年夜饭,清越与园中的众人一起看着被放飞的祈天灯在天上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忽然升起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个月前,她还不在这里的,如今却在这个地方把年都过了。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竹染难得像个孩子,向清越问道。
“我?”清越指了指自己,“我能许什么愿,无非是一生无灾一生无病呗,最好能一夜暴富。你呢?”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许愿,只是随众人放了个灯闭了个眼。她向来不信这些东西的,如果一些事是放个灯许个愿就能解决的话,那这世上哪会有那么多糟心事。
她反倒比较担心这灯掉下来会不会把山给烧了,不过瞧见大家兴致都那么高,她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兴。
“我希望,公子一生安稳,永不受离别之苦。”竹染一脸诚恳,“容公子是世上最好的公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清越见竹染满脸写着“崇拜”二字,心想这若是在她们那个时代,定是粉丝中的扛把子。
不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发觉容浔此人,虽然是高深莫测,但对人,无论是她是竹染,还是其他的佣人家仆,都是有礼有貌,丝毫不摆主人的架子,倒让她生出了几丝亲切感。
她一个指头弹过去,正中竹染的额头,将竹染打得不住吃痛一声,她不由笑出声,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我说竹染姐姐,可惜容公子回家过节了,若是他在岂不得感动死?要不我们等会儿去跟他讲一声?”
“你!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如此顽皮的姑娘。”竹染罕见的发了一回怒,“他对我而言,是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是我用命才能回报的,你怎么可以用我打趣他!”
“好好好,不打趣,不打趣。”
清越逃亡似的窜到别人身旁,笑容却渐渐淡下来。
竹染虽然精通医术看似高深莫测,但终究年轻了些,内里还是单纯的很,两三句话就能让她原形毕露。
她原以为竹染顶多是一个学医出身的普通丫鬟,却原来没那么简单。再造之恩?是被救了的意思吗?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确定,这里所有的人对容浔的忠诚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个竹染。
放过祈天灯,待众人各自回了屋子,清越拿出自己写好的三封厚厚的信蹑手蹑脚走出园子,一路向上爬到山顶,点燃起火堆,开始烧信。
“爸,妈,姐姐。”她面向启明星跪着,“本来我不相信有灵魂这种东西的,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你们的清越,莫名其妙成为了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姑娘。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她。呃——如果你们真的接收的到我的话的话,我想跟你们说,仇我报了,你们安心吧,虽然我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你们以后若是在阴间见到我,可不许打我。还有,如果你们看到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灵魂,问问她能不能回来,她若是有父母,知道她没了,岂不伤心死?”
几乎是到了寅时,她才从山上下来,沐浴更衣,渐入梦乡。
别人家过春节都是走街窜巷,而这园子建在深山老林,说是幽静不如说更接近于孤寂,平时连猎户也不见得经过几个,更别说串门的亲戚了。
如此,清越的春节,过得其实很闲。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清越捣着药,看那天边的夕阳久久不落,染得四围一片火红,不由吟了一句诗。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能实现短波通讯的人,更没有出现能利用蒸汽动力的人,也就无所谓信息革命了,一切,都显得如此漫长,如此一望无际。
竹染正在制什么药丸,忽的听到这样一句话,接道:“怎得,这是嫌帮我捣药烦了?嫌时间过得慢啊?有些人还嫌时间不够哩,你还嫌弃!——这样吧,下个月元宵节,长安城里热闹的紧,我带你去瞧瞧。”
下……山?清越双眸一亮,“可以吗?”是古人画上的长安城吗?那个灯红酒绿、商铺林立的长安城吗?她有些激动。
“你竹染姐姐可骗过你几次没有?”竹染又跑去将晒好的药抖了抖,看见清越拿着杵子可劲儿的往罐里压,“诶诶!你轻些!别欺负我的药儿们。”
“你不是要我把这些草药的汁儿给挤出来么,我不这样怎么挤出来啊。”清越觉得自己说的毫无毛病,“还药儿们,得,你这辈子就跟你的草草药药过吧。”说着清越又抓起一把草药捣起来。
竹染一把抢过捣药罐,抱孩儿似的抱着药罐,“得得得,我就是跟它们过一生了,怎么?不行?你可少打趣我,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会懂得这些?”她抢过清越手中的杵子,小心翼翼地磨着它们,“人这一辈子那么短暂,不过七八十年,若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东西相度一生,哪会需要什么儿女情长?又哪会有人生苦短这些消极言论?”
是吗?清越看着慢慢落下的夕阳,沉默了。
“你还不去练字?回头公子可是要检查的。”竹染又瞪了一眼清越,再看看被清越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草药,真是越看越心疼。
清越瞧着竹染几乎想要吃人的眼光,悄咪咪的向后退了一两步,“呵呵,这就去。”
一路小跑回到书房。
一只脚刚踏上门槛,清越便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收敛了步子,小步走到书案旁,只恭敬的站着。
只见容浔抿了一口毛尖,拿起桌上的字帖,“几日不见,佳佳的字,长进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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