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内丹

进山打猎的男人们回来了，这一次收获颇丰，不仅带回来大袋大袋的山珍、大捆大捆的兽肉，还有几小袋极为罕见的“山里鼠”，石头爹为了其中一袋和别人掰了一晚上腕子好不容易才得到。

话说这山里鼠并不是动物，而是长在地里的果子。此果拇指大小，通红剔透，很难遇见，即使被人或野兽撞见，它也能如老鼠上串下跳一眨眼工夫逃出百米外，很难抓到。据村里人说，小孩子吃了此果不仅强身健体，而且明目开智，实在是这岐山中难得一见的灵物。

此时石头娘正将那一袋山里鼠用沸水浸泡，以去除果子的“生气”，边做还不忘叮嘱几句自己丈夫。

“你可得好好谢谢虎子爹，人家摆明了让着你的。”

石头爹正抬起一缸水准备冲凉，闻言差点砸脑袋上。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石头，才没好气道。

“你这婆娘，我这可是堂堂正正掰腕子赢来的，我们谁也没让着谁。再说了，虎子两岁时可吃过山里鼠了，我家石头还没吃过呢，有什么好谢的，大不了明天我送一捆腊肉过去。”

说到这儿他似乎发现哪里不对，又赶紧道。

“我正经靠力气赢下的，谁也没让着谁，石头别听你娘瞎说，她知道个屁。”

石头闻言随意应了一声，眼里带着笑意。石头娘转过头悄悄冲儿子做个鬼脸，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此时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不时还能听见一些屋子里传出孩子惊喜的呼声以及男人爽朗的笑声。院子里虎子肩上扛着老爹打猎的长刀，有些吃力又气宇轩昂地有意无意往花姐姐身边儿晃悠，瘦小猴儿在一旁急得咬牙切齿，只能嘴里呈呈威风。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我家的刀又长又大，我家的刀又长又大！”

整个村子由于男人们回家迅速热闹起来，平白多了不少沸腾的人气。也许，进山收获了多少食物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村里的男人们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真正让孩子和女人安心的不是多大富贵，而是男人们健康强壮，日子稳定安康。

用不了多时，山里鼠就彻底失去了生气，被石头娘稳稳摆在木盘子里权当晚饭里的一道佳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围坐于饭桌，石头二话不说拿起一颗山里鼠就往嘴里放。那果子入口即化，果汁清冽甘甜，没有果核。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整个果子就化作一口清泉直灌入腹，瞬间小腹就传来阵阵凉意，接着整个人都是清凉，只是没有大人们所说的仿佛醐醍灌顶的感觉。石头没有想到，自己两世魂魄合二为一，精神之力也就是寻常人的两倍，这果子虽然神奇，却也属于凡品，对于他这种怪物当然不会有太大作用。

尝罢一颗，石头意犹未尽，也不贪吃，又拿起一颗递给了母亲。石头娘起先不吃，耐不住孩子丈夫的劝，勉强尝了一颗，忍不住道。

“这山里鼠果真如老人们所言，又好吃，又清神，我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好运气，记得我们那一泼儿，好像没有谁家孩子吃到过这个玩意儿。”

石头爹到最后也没有动一颗果子，剩下的自然全到了儿子肚里，他只是呵呵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对母子，没来由地一阵成就感油然而生。

一顿饭平时也就一炷香时间，今天却不同，整整吃到太阳落山还没结束。石头爹几碗米酒下肚，就开始向老婆孩子吹嘘自己在山林里打猎如何如何健步如飞，身轻如燕，如何如何箭无虚发，指挥若定。知道的这是在打猎，不知道的以为哪里的将军回家省亲，正在讲述自己带兵打仗的故事。

石头娘一边听一边给自己丈夫参酒，联想到儿子平日里给小伙伴讲故事的场景，心中不禁甜甜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酒过三巡，家庭故事大会即将结束，石头爹却神神秘秘地往门口瞄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

“给你俩看一样东西”

说着就起身往仓库走去。娘儿俩不明所以地相视一眼，都不知道石头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少顷，这个彪壮的汉子怀里捂着一样东西鬼鬼祟祟地回来了。

石头娘见状一惊道。

“他爹，你不是偷了谁家东西吧。若这样赶紧还回去，孩子看着呢。”

石头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儿等待结果。他心里很清楚，老实的父亲应该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这种事全村只有不懂事的孩子会做，成年人都知礼数，并没有这样的恶习。

石头爹也不理会妻子的话，自顾自坐回饭桌前，才献宝一样将那个东西从怀里掏了出来。

那是一颗珠子。说不出何种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鸡蛋大小，通体晶莹。在琉璃表皮之下，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流光暗潮隐现，看上去神奇之极。只是不知为何，那颗珠子内部隐约能看到一丝黑线，很浅很淡，却被石头敏锐地发现了。

石头爹这才白了妻子一眼，对儿子道。

“石头，这玩意儿爹知道。爹小时候听村里的长辈说起过，这岐山当中飞禽走兽样样都有，有些野兽不知什么原因活了很长时间，渐渐地肚子里就会结出一种珠子，说的就是这玩意儿。”

“但凡肚子里结出这种珠子的野兽都厉害得紧，听说有的甚至能飞天遁地。只是这种野兽很难遇到，即便遇到了我们也不敢怎么样，人家呢一般也不理会我们，只要不主动去招惹这种东西，就不会有事。”

说到这里，汉子一碗米酒下肚，眼看着是有些醉了。

石头闻言心中一惊，什么意思？野兽结丹？虽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但两世为人的他也知道一些古代的神话传说。在那个时空，那个年代，虽然人们信仰科学，提倡无神论，网络上却常常能看到许多有关于华夏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野兽结丹这种事情在传说中并不罕见，特别是经历了巫神血的事情以后，石头越发相信有些东西不是不存在，只是被掩埋。

还没等石头说什么，石头娘急道。

“你这天杀的，这种东西能随便捡得到？你到底干了什么？我知道这东西，老人们说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得到的，即便得到了，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也没有用，不还回去会遭报复的！”

“你懂个屁”

石头爹又为自己倒了一碗米酒一饮而尽。

“别人不知道我知道，这玩意儿叫做内丹，是修炼有成的野兽才有的东西，我爷爷那辈儿也有人见过这东西。话说这个东西可不简单，有缘人才能得到。”

说着他看向了石头。

“儿子，你把这玩意儿贴身放好，等爹找个机会寻个由头问问村里知道的老人，看看这东西要怎么用。我只知道这东西用好了水火不侵，百病不生，延年益寿，说不定还能有其它神奇的地方。”

石头接过这枚内丹心中感觉沉甸甸的，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一个人。在某年某月某一刻，那个人也如眼前的汉子这般神神秘秘地向他讲述着一件惊世骇俗的故事，故事中那物也是神奇非凡，虽不知道明确用途，但志在必得。

一切何其相似。

“爹，这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石头爹这才狡猾一笑。

“这就厉害了。那天我们一组人正逛着林子，突然一只大角麋鹿就在不远处，大伙儿立马张弓搭箭准备大干一番，你爹负责垫后，以防有其它猛兽出没抄我们后路。这不得不说你大牛叔那箭法真是精湛，祖传的一张牛筋弓，那一箭射出去，嗖嗖直响，整个箭都扎进了麋鹿的脑袋里，余下那点儿箭尾半响了还在嗡嗡打颤。”

石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

“爹！”

“好好好，说关键。那只麋鹿一中箭直接倒地都不带扑腾的，大伙儿心里高兴一窝蜂就涌了上去，我也跟着跑，谁知脚下一滑就摔了，等我起身一看，正好踩在这颗内丹上。你说厉不厉害？换了别人谁有这么好运气？”

石头和母亲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敢情这就是他所说的厉害之处？汉子见母子二人的神态老脸一红，赶紧辩解道。

“这还不厉害？这就叫运气你们知道不？当时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儿赶紧揣怀里，不然又得掰腕子。你爹我虽说力大无穷，也有发挥不好的时候，万一这东西落在别的家里，石头你想要都得不到，这都不叫厉害？”

呃......

石头顿时有些语塞。石头娘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半响才道。

“我看你是怕掰不过别人，才赶紧藏起来的吧。”

汉子这下不干了，当着儿子面，哪能这么说。

“你胡扯，当年和我争你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被我一个一个掰赢的。”

说着激动地挽起袖子露出石头腰粗的膀子鼓起山一般的肌肉指着道。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石头娘被这么一说脸上一红，看了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儿子一眼，啐道。

“你个不正经的，当着孩子面尽瞎说，赶紧去睡了，瞧你又是喝醉了。”

石头爹被妻子拉扯着往卧室里去，边走还边不服气道。

“哪有，我哪有，我海量你不知道？我儿子以后像我，定是村子里力气最大的，虎父无犬子你不知道？”

石头看着跌跌撞撞进卧室的父母脸上露出会心一笑，随即又皱起眉头。他看着手里那颗野兽内胆心中莫名一阵焦躁。还有一些疑问没有答案，比如，这颗内丹的主人遭遇了什么？既然这个东西这么神奇，为什么会被无缘无故抛之山林？心中的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出现？是因为经历过之前的事情让自己有些敏感？

半响，他将内丹放入怀里，感受着那处一片冰凉，心中下了决定。无论这东西有多神奇，他都不愿意留下，这一世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只希望好不容易才有的美满幸福的家庭不会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而破碎，不管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小他都不愿意冒这个险，他怕，他真的怕。

脑海中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出现了那幅画面，那个血泊中的女人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艰难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忘掉所有过去。我想给你一个家，每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帮助你戒烟，督促你健身。我想和你生一个孩子，和你一起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我想和你过简单的生活”

家。

石头心中一痛。你知道么，我现在有一个家，有一个温柔的母亲，有一个强壮的父亲，我再也不是一个孤儿，我尝过了甘甜的乳汁，试过了坐在父亲肩上那种仿佛全世界都在自己脚下的感觉，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所以，我不允许有任何可能来破坏我现在的家。

石头小小的脸上渐渐露出决绝的神色，他决定明天就找个机会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内丹扔掉，扔得越远越好。大不了就是父亲发发牢骚，但和他想要守护的东西来比，实在不值一提。

太阳已经落山，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挂起，老树村家家户户的灯火也已经熄灭。石头娘照顾丈夫睡下后又出来收拾了餐桌，洗好碗，看着儿子进了自己的卧室这才满意准备睡去。

黑暗中，石头闭着眼睛隐约听到隔壁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干脆将整个脑袋都捂进了了被子里。

与此同时，岐山深处。

茂密树林的遮蔽下，月光根本洒不进来。在一片黑暗中，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踱步于此。那个身影在猎人们踏足过的地方停留片刻，随后泛着刀光的眸子望向了老树村的方向。

“嗤”

因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