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他自山中来

第二日。破晓将至未至，村子里的公鸡都还未打鸣儿，石头便早早起床了。按照他的想法，本来没打算起这么早，只不过......

石头黑着眼圈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带上放在床头的那颗野兽内胆，做贼似的出了门。此时家家户户都还未亮灯，院子里圈养的七八条家犬循着声响将石头送出了村子，那尾巴摇得来，比电风扇都勤快。

前方抬眼望去是一片黑沉沉的山脉，虽说是在夏日，但山中晨风清冽，伴着一夜露水凉吹得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太猛了，真的太猛了......石头边走边暗自腹诽，摇了一晚上啊，都不带休息的。

这种情况对于有着孩童躯体，成人灵魂的他来讲，无疑是一种尴尬的折磨。这些年来，每当父亲打猎归来，两口子小别胜新婚的夜晚都是石头最艰难的一夜，本想着这种情况随着自己年岁渐长，父母应该会渐渐温和，但就昨晚的表现来看，两口子在关键时刻完全就当儿子不存在。只能说山里人想法简单，又喝的是山泉，吃的是绿色无污染纯天然食物，每天幸勤劳作等于强身健体，那体能，好得简直可以参加奥运会。

经历了难眠的一夜，隔壁渐渐消停，听着父亲鼾声渐起，石头决定不如早动，若是等到全家人都起床了，说不得自己行动反而不方便，等回家了随便找个借口，反正他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无所谓。

走着走着，天就渐渐亮起来。山里又恢复活跃，不时能听见鸟儿晨歌，走兽穿林。石头走得异常小心，太过深入的地方他不去，以免遇见觅食的野兽。按照他的想法，既然要扔就扔得远一些，最好再被什么飞禽见猎心喜刁回巢里去就皆大欢喜了。

长这么大，石头还是第一次独自进山林。表面虽然镇定，也难免心中惴惴，他有些后悔走时没有带上村子里的那几条家犬。记得那年，一伙狼群不知什么原因进犯村子，他可是亲眼看见那几只平时温顺无比的大狗是怎么配合村民无情吊打野狼的，那凶残程度，简直了。

想到这里，石头从怀里掏出那枚带着自己体温的内丹，又环视四周，一咬牙。

就扔这儿吧，也够远了，别为了扔一个破烂玩意儿把小命儿搭进去了。

却在这时，自远处传来嘹亮的歌声打断了石头的动作。

“我自山中来，没有五霞彩”

“长剑有一把，美酒有一袋”

“君若想饮酒，便到我这来”

“把酒共明月，心中有气概”

“君若想比剑，便到我这来”

“长剑赠与君，美酒塞入怀”

“敢问君可酣，敢问可爽快”

“白日一笑间，天地自畅快”

这歌声穿透力极强，远远听着依然彻人耳脉。声音的主人想必步伐迈地极大，频率也极快，刚才听着还似乎很远，就那么一愣神，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石头眼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密林深处显现身影，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无聊散步那般却是飞速接近自己。

他强自镇定的小脸上嘴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

那男子身着青衫，行走间长发翻飞衣带飘扬，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不远处的那个小孩。他就这么喊着歌，背着手一晃而过，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留下，瞬间就没了影子。

什......什么玩意儿？

目睹男子神奇出现又神奇离去，石头才发现自己全身僵硬，汗流浃背。

刚刚那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不管哪一世，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匪夷所思的景象。

突然，一个诡异而温柔，充满着无限好奇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神仙？”

石头如惊弓之鸟吓得原地弹起一丈高，瞪着惊恐的大眼睛转过身去。是刚刚那人，他又回来了。

“妖怪？”

见对方不答，这男子狐疑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不对呀，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小孩儿”

石头就这么僵在原地保持着一个夸张的受惊吓动作，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大脑的运转速度跟不上这种怪异的节奏。

近距离看去，那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刀割。一头随意披散的长发根根分开，随着些微余风懒懒飘动，看不出任何风尘。身上的青衫虽然老旧，却干净地不见半点油污。他的眸子黑白分明，隐隐有灵光跳动，如星辰轮转，日月乾坤。

当男子好奇的目光注意到石头手里的那枚内丹时，忍不住轻咦一声。

“小孩儿，你到底什么来路，连我都看不出来？你师承何派？是江湖人士？亦或仙家弟子？”

石头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这男子并无恶意，生得也是相貌堂堂，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在短时间混乱后，他渐渐镇定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男子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看你也就是寻常人家小孩儿，怎的无缘无故独自跑到山林里来，你家人呢？不过你小小年纪心思这般镇定，也是件新鲜事。”

说着他的目光又瞟向那颗内丹。

“我问你，你可知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石头内心一动。这男子明显不是普通人，说不得还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想必见识广博，或许能从他口中探知到什么消息。

“这东西是我爹进山打猎时捡到的。”

男子闻言哈哈一笑，摇着头感叹道。

“稀奇稀奇真稀奇，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随随便便就捡到这玩意儿的。”

说完他又神色怪异地看着石头道。

“你爹有没有对你说这是干嘛的？”

石头的心跳没来由加速几分，那男子的神情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于是老实回答道。

“我爹说，这是野兽内丹，说方法用对了可以让人延年益寿，水火不侵。”

“哦？”

这男子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

“那你这是干嘛来了？”

石头略一犹豫，还是道。

“我觉得这玩意儿不吉利，想悄悄跑出来把它扔了。”

“好好好。”

男子连道三声好，脸上透出赞赏之意。

“小小年纪不为财帛所动，坚持一颗本心不变。难得，难得，是个好苗子。”

说完他神色一变，叹口气道。

“虽人各有命，但你我有缘，罢了。要扔，就扔了它吧，这东西对你来讲也不知是福是祸，也并不是所谓的野兽内丹。”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巴掌大的玉牌递给石头。

“这个······如果你想学些本事，就拿着这枚玉牌，向北走，翻过这座山，再翻过一座山，经过梅里城后又有一座山，我就在那座山上，到了那儿你报我的名号，没人敢不给你面子，知道了么？”

说完，这男子就转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男子随意道。

“江湖人给了几分薄面，管我叫青山剑，你若去寻我，到了那座山，出示我给你的玉牌便可。”

说完便喊着歌，几个呼吸间就没影儿了。

石头立在原地等男子确实走远了，小小的脸上才渐渐露出一丝阴霾。刚刚男子的话让他心中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不是野兽内丹？不知是福是祸？他很自然联想到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又是这种玩意儿！为什么我老是和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石头赶紧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那颗珠子远远扔了出去。他看着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最后落入密林丛中才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准备将男子送给他的玉牌也扔掉。

学什么本事？学个屁的本事！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以后像爹一样成为一名猎人，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一个壮实的小子，就是这么简单。

但当他正要出手时，不知为何，犹豫了一阵又将玉牌揣入怀中。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没有理由，更找不出理由。

此时已近食时，天空早已完全放亮。石头最后看了一眼珠子扔出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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