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幺起得特别早,若放在往日,这是很不现实的一件事。习惯了用太阳晒屁股的某人显然对这次早起准备地不是很充分,这会儿边走还边在整理自己的衣带。月儿则屁颠颠地跟在后面费力地一边保持平衡和力道一边为公子梳头发,还有擦眼屎,还有绑发带。
下人们似乎对于公子的这次早起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今天全府上下都起得特别早,只为了一件事情。
今天庄里要来一位客人,这位客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老幺的哥哥。准确地说是一个素未谋面,闻所未闻,甚至在一个月之前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人的——哥哥。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开始讲起。
罗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哪怕你是主人们的远房七大姑八大姨,没有事先约定或者邀请根本别想踏进庄里一步。但就在当时,看门的护卫却迟疑地拿着一封信进了家主罗成的书房,然后就听见里面家主用发情狮子般变了调的声音吼道
“他在哪儿!”
下一刻,一个健硕高大的身影快如闪电冲出书房一路奔向大门,后面跟着那个面带猪肝色的倒霉护卫。
罗成的这一举动彻底吓傻了周围一干下人以及在不远处舞刀弄枪的罗家公子小姐。不明就里的众人纷纷开始猜测是谁递来的那封信能把家主急成这样,关键是,在老幺开口说话的那天过后,家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失态的行为。
于是,人们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愣在一旁的老幺。但下一刻大家很快就释怀了,小少爷在这儿,家主冲向大门口干什么?肯定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
结果,那封信的内容便引起了全府上下的关注。
当罗成铁青着一张脸步伐飘忽地走回书房时,人们只听到他用极为压抑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对那名护卫道
“给我找”
说完他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连饭都没有吃。闻讯赶来的夫人小妾以及一干兄弟均没办法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万般无奈之下,大家将目光再一次对准了老幺。后者小身板儿一个激灵见势不好拔腿就跑,却被二伯一双铁手夹住瞬间就甩进了书房。
然后,就是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我是被他们扔进来的”
老幺瞟着父亲阴鸷的脸庞憋了好半天才笑嘻嘻地憋出这几个字来。
罗成冷哼一声
“倒是学会拿你当枪使了”
长时间的沉默,父子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罗成先开口道
“你最近功练地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可不行,我记得月儿好像都比你强一些”
“她可比我大好几岁”
“这是借口么?你是男子汉,将来要成为家主,这点武功扔外面估计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哦”
“这个,最近吃的还习惯么”
“爹,我在家里已经吃了十二年了,身体倍儿棒,牙口倍儿好”
“那最近练功怎么样了”
“爹,您刚刚已经问过了”
“······”
“爹,没事儿我出去了”
说罢老幺就准备转身离开,却闻身后一声叹息
“这个,可能你要有一个哥哥了”
老幺愣了半秒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爹,是您亲生的么?”
当罗成牵着老幺的小手走出书房时,刚好看到那个送信的护卫正欲哭无泪地跪倒在夫人身旁嘴里还在赌咒发誓
“天地作证,小的办不到、办不到啊”
接下来,在罗成隐现怒意的表情下,一众罗家血脉妻妾噤若寒蝉,那名“办不到”的护卫如释重负撒腿就跑。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罗成悠悠地道
“大家准备一下,一个月后,我失散在外的儿子要回来了”
说完,罗成不再给出任何解释。而老幺的解释要简单的多
“那小子是亲生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余下的日子里没有人再敢明面上议论此事,夫人曾经怂恿过儿子再去父亲那儿探探口风,老幺直接以死相要。
“你再说,再说我就死给你看,我一去他就问我练功练得怎么样,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我在府里这么多年天天百十个大汉全方位看着,他问我?我听得都要烦死了,别拦着我,我撞墙,我要撞墙”
既然得不到结果,大家只有耐着性子与其它的一些想法,静静等待一个月后神秘嘉宾到场。
今天刚好是约定的日子。
“公子,我们得快点儿,大家应该都到了”
月儿一边给老幺擦去眼角的眼屎一边催促道。
老幺睡眼稀松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鬼才会这么早就来,亲戚串门儿还得挑吃中午饭的时候呢”
月儿闻言赶紧轻轻敲一下对方脑勺笑骂道
“公子你好没良心,那可是你亲哥哥,家主说了全员一早就要在大堂迎接,不管等到几点都要等,可见家主对那位公子是心里有愧疚的,你倒好,一点都不关心”
老幺脸上笑得桃花开,声音却不爽道。
“亲个屁,从来没听说过这娃,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假的也说不定,待会儿薛神医要是鉴定出来是假的,我非扒了那小子的皮不可”
“哎呀好了好了,公子别说了,叫人听去了可不好。”
说着二人就到了大堂门口。
而此时,大堂内除了这对主仆,所有人都到了。
老幺一眼望去恍惚间有一种看大戏的感觉。按照传统,家主罗成大马金刀稳坐于高堂正中央,左右分别一名心腹护卫握刀尔侍。主堂之下,左首往后分别是二伯罗润后立其子罗戕仪、四伯罗易后立其子罗行云,右首往后分别是罗成正室也是老幺的生母罗宁氏、罗宁氏贴身婢女也是罗成妾室之首罗张氏以及罗润、罗易的正室与一干妾室,妾室其后分别侍立着罗朵、罗若男等各自女儿。这幅景象在大烨王朝的历史背景下实属正常,主人家全员到齐分礼而坐除了彰显这一门人丁气魄家族底蕴以外,也是对于即将到场宾客的极高礼遇。按照罗家男子的武功气运,不论家主罗成还是罗润、罗易,甚至未到场的三女罗茹都是人世间一顶一的高手,毫无争议的绝世强者。江湖风云变换如潮起潮落,今日的富贵很可能就是明日的笑谈,能有如此气象人丁兴旺实在是上苍眷顾,家门有幸。
真正令老幺感到恍惚的是,也许由于罗成即将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而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紧张,也许是他希望那个儿子一进家门就可以感受到这府豪门家族底蕴的悠久强大,他勒令所有人包括自己必须着出礼盛装。这样一来,男人们礼袍加身兵器闪耀,女人们珠光宝气衣着奢华,孩子们油头粉面眉眼带妝,人人板着一张肃穆的僵尸脸,庄重之中透着一丝诡异。老幺忍不住就联想到大堂中央再来几个青衣花旦巧步怜惜捏着嗓门儿“咿~咿~咿~咿~咿~呀~”
可以拍恐怖片了。
见儿子姗姗来迟,罗宁氏赶紧冲他隐蔽地招招手,不时还斜着眼儿观察罗成的脸色。这孩子,老爷昨夜明明吩咐了谁都不准迟到,他倒好,全当成了耳边风。罗成本来打算好好训斥几句,最后却败在儿子笑得桃花儿开的小脸儿下,只是象征性教训了两句便作罢。
然后,是一家人庄严肃穆的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悄然而过,火红的日头渐渐抬高最终变为白炽。空等一上午,那个神秘的私生子却一直未露面,只是碍于罗成的权威,无人敢出言。老幺倒是聪明,悄悄移步到了父亲身后对方根本看不到他在干嘛。早在进大堂后,就给了身旁握刀护卫一个威胁意味明显的眼神,然后整个上午他都隐蔽地靠在护卫身上闷声睡大觉。可怜了那名欲哭无泪的护卫,谁都得罪不起,只能默默祈祷这事儿千万不能被老爷知道了,否则挨罚的还不是自己。
便是在这时,一位看门护卫快步走进大堂跪道
“禀老爷,客人到”
众人眼睛一亮,罗成赶忙吩咐下去
“快请”
不多时,一个瘦削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大家眼前。
这是一个少年,大约十来岁。小小的身子异常单薄,那件洗地发白的灰布长衫还明显看得到几个补丁,也明显看得出是由一件大人的衣衫改小,那稍显宽大的袖口暴露出了裁缝技艺之拙劣。也许是因为经历过长途跋涉,长衫满是洗不净的尘污。用水梳地一丝不乱的长发牢牢绑在脑后,但也看得出有段时间没洗头了,头发有些油腻,却并不肮脏。尽管这样,少年还是给人一种极为干净的感觉,他每走一步都稳健异常,清秀的脸庞一尘不染,眉眼之间依稀可以看见罗成的模样。少年长得很秀气,虽没有老幺那样粉雕玉琢、浑身泛香的感觉,但他单薄的身体浑然挺拔,漆黑如墨的眼瞳里隐隐闪现坚毅之色。
这样一个孩子步伐稳定地走进大堂,在他脸上人们看不到丝毫紧张或者害怕犹豫。他只是保持着自有的矜持与淡定,就这么不假掩饰地直接与罗成对视。
看到这一幕,众人心中一惊“这小子不简单”。而还在梦里与周公下棋的老幺终于在那名倒霉护卫一再隐蔽的催促下姗姗醒来,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让他第一眼就十分不爽的小子。
哪里来的装逼少年。
这是老幺心中唯一的想法。
却不曾有人注意到,在他亮如星海的眸子深处,一丝不该出现在孩子眼里的老辣之色仓惶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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