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战武烈

因果就是，不论你在种下因时是何种心态，以何种理由，是否自知，是否刻意。不论当果来临时你是否知道，是否愿意，以何种心态，报以何种愿望。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种下了因，便要有果。很多时候，一些不重要的因，结果也并不重要，但有些时候，你满以为机关算尽，结果却不是你想要的。

道理他都懂，但封月志在多年以后才真正明白因果的含义。

黑衣人狂笑起来，那笑声阴冷而饱含嘲讽，张狂中有一些自得。

“怎么？闻名天下的乾坤动荡使不出来了？”

他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欣赏着极左武烈庄内独具匠心的庭院雕琢。

“力挑天地武非凡，拳出乾坤皆动荡”

他不屑轻笑一声。

“都是狗屁！”

说完他没来由地朝罗家众人招招手，罗浩炎炎迈着稳定的步伐，在所有人诧异、惊讶、古怪、恍然大悟的眼神中慢慢走向了黑衣人。当那个印象中谦谦有礼，正直下藏着执着坚毅的少年转过身来时，那嘴角含着古怪浅笑，眉眼间若有轻佻的脸庞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恍惚，一阵眩晕，那张似曾相识的小小的脸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幺身上。那神态，那感觉，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抛开长相不论，完全就是一个人。

此刻老幺的脸上却没有这种表情，他只是皱着眉头，整张小脸儿都埋藏在阴郁当中，一言不发。明月儿咬着嘴唇略微有些紧张地握住老幺的手，她感到那只手从未有过的冰凉。

罗易怒喝一声。

“贼子！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恶毒！你到底给我们下了什么药！”

罗浩炎炎闻言，脸上出现了罗家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戏谑。

“八合天荒散咯。你们知足吧，这种高级货都用在了你们身上，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啦。况且，这不是还有两个没有中毒的么？”

说完他戏谑的眼神盯向了老幺和明月儿，毫不掩饰的嘲讽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着。老幺此刻终于说话了，他稚嫩的声音显得低沉而稳健，实在很难想像得到这种声音会出自一个孩童之口。

“之前那些惨案都是你干的？”

罗浩炎炎干脆地摇摇头。

“这是我的第一次。”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

老幺闻言浅浅一笑。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却没有人听得出老幺话里的含义。但是对方给出的答案让他有些失望，或者说，有些遗憾。

“炼血宗，罗浩炎炎。”

炼血宗，罗家众人极力搜刮着脑海中的讯息，却发现关于这个门派的知识完全空白，甚至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江湖中还有这样一支门派的存在。

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别和他们废话。”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了罗成。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交出虎剑丸，我放你们一马。要么我把你们全部杀死，我们自己去找虎剑丸。”

罗成表面沉静，内心一痛。他想起之前薛神医的一再劝诫，想起那个哀婉如水的江浊女人，想起罗浩炎炎初进庄时的那句话。

“我娘说，她不想让我从小就没有妈”

沉默两秒问道。

“我庄中家丁护卫为何没有发现你们？”

“死人是不会发现东西的，中了八合天荒散，除非绝顶高手，否则全身血脉逆行，连行动都困难，还想着别的？其实你们罗家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家族，居然稳重如此，其他所谓的武学世家都是狗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罗成抬眼看去，家中女眷几乎瘫软在座位上，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眼神中读到此刻他们内心的紧张和愤怒。表面还完好的，除了自己、两个弟弟，就是老幺和明月儿。甚至平日里勤练不缀的罗戕仪、罗行云以及罗朵、罗若男等一干儿女也悉数萎靡。

他叹口气淡淡道。

“你们真是手眼通天之辈，我罗家此宝藏得如此之深，居然都能被尔等知晓，看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话音刚落，罗成暴起，整个人如一只大雕腾空眨眼间就来到了黑衣人面前。对方显然没有想到罗成中了如此霸道之毒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一战之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有一人挨了一拳，瞬间飞出数十米远，其余二人仓皇后退险些中招。

罗成一击得手并未趁胜追击，整个人摇晃两下嘴角渗出黑血，全身气势急剧下降，眼看撑不了多久。那中招之人此刻迅速起身一口鲜血隔着黑布都喷出老远，但并未受致命伤，仅仅摇晃一二复又站定。但当所有人反应过来之时，罗浩炎炎的脖子已经被罗成握在手中。

“逆子”

罗浩炎炎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带着嘲讽之色与父亲对视，眼里丝毫没有畏惧。

“哟，不愧是高手啊。”

罗成又是一口黑血溢出，狰狞着手上用力就要扭断罗浩炎炎的脖子，却发现那根细嫩光滑如柳条纤瘦的脖子仿佛是把玄铁精钢，无论怎样用劲，丝毫不见弯折。罗浩炎炎任由对方这般，脸上的笑容浓郁而诡异。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猜”

下一刻，身体虚弱头脑混沌的罗成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暴起一刀斩断了握住罗浩炎炎的那只手。霎时间黑血冲天，反震之力将罗成抛到了罗家众人的身前。

“大哥！”

还能喊得出来的只有罗润和罗意了。

这时，老幺阴沉着脸慢慢站了起来，他不顾两位叔叔的阻挠步伐坚定地走到父亲身前。那个平时日不怒自威，面对自己时却束手无策的男人就躺在自己身后奄奄一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间昏暗的的房间内，一个男人的身影吊在半空，天花板华丽的吊灯上是一条打着死结的麻绳。那个男人的身体晃啊晃，晃啊晃，小小的自己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不哭也不闹。

那个男人死之前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道。

“阿志，活下去。”

老幺不明意味地笑了，看着不远处那个双手抱胸的少年。

“你知道么？我多想像一个正常的孩童那样，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个天一般的父亲，有一个海一般的母亲。我就当一个单纯的二世祖，逍遥一生。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直到你来了，我也是这个想法，从未变过，虽然我很不喜欢你。”

老幺的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却见罗浩炎炎眼角微微一颤，随后立马恢复，做无辜状耸耸肩，摊开手。

“怪我咯”

老幺摇摇头。

“倒不是怪你，你有你的立场，从小孤苦无依，这个家没有给过你一丝温暖，更谈不上感情。你可以是刚好有这个身份受命于师门来当卧底，也可以是带着仇恨回来报仇。道理我都懂，只不过，你毁了我的梦，我就要毁掉你。”

罗浩炎炎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到一半他突然狰狞着吼道。

“凭什么？就凭你半吊子的武功？还是你以为全世界都是你罗家人？你在罗家是少爷，罗家没了你就是条丧家犬！”

说着他冲三名黑衣人道。

“干掉其他人，这个白痴交给我，他知道宝物所在。”

话音刚落，三名黑衣人便拔刀而去，罗润、罗意狂吼一声挥拳而上。罗浩炎炎嘴角带着残酷的笑容，小小的身体渐渐发出金铁之声。却见老幺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而是转身蹲下和罗成说着话。

“你呀，硬要死撑，我都没来得及阻拦，现在好了吧，手断了吧，看你以后还怎么打飞机。”

罗成想要说话，却没有了力气，眼看是要不行了，只得瞪着焦急的双眼。老幺叹口气，眼里生出些许痛意。

“爹，家人我是救不了了，我只能保全自己，你不要怪我，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他冷静而沉稳，动作轻柔而缓慢，根本不似一个大难临头的孩童。罗浩炎炎仰天一个白眼，眨眼间就到了老幺身前抬手就是一掌直取天灵盖。只听一声金铁交鸣，罗浩炎炎后退五步，明月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老幺身前，她的双手化作了两把细长的刀刃。

罗浩炎炎眸子一缩，瞬间阴沉下来。

但见老幺缓缓起身，整个人气势骤变，乾坤动荡气浪翻涌，周身空气被蒸的出现扭曲。明月儿闭上双眼，化作一双铁手套附在老幺双手。

罗浩炎炎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的底牌？”

老幺翻一个白眼儿。

“你很有趣，居然和我很像，但你知道我俩最大的不同么？我是主角，是千年一遇的武学奇才。你是路人甲，是靠着邪门儿外道混饭吃的泥腿子。”

“嗤”

下一刻，两个小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骨肉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包裹着老幺双拳的铁手套在乾坤动荡真力灌注下散发出阵阵青芒，一开一合间虎啸雷鸣，夹裹着万顷之力每一下都狠狠落在对手身上。反观罗浩炎炎纤细的身子确如金铁浇灌，无论挨了老幺多少下丝毫不见受伤，反而越战越勇逼得对方步步后退。

只听一声嫩呵。老幺体内真气翻涌，聚全身劲力于一点，右手的铁手套瞬间化作一把峨眉刺，刺尖凝聚了全部力量狠狠刺向对手眉间。罗浩炎炎来不及招架尖叫一声身体扭曲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弧度堪堪躲过，随后双脚一蹬向后飞退。却不料老幺手里的铁拳套再次变化，化作一把钢索，如蛟龙出海，蜿蜒着捆住了罗浩炎炎，然后一拉、一顿、夹裹着暴烈劲气的一拳，罗浩炎炎如断线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终重重落在地上。

老幺顾不得乘胜追击，身后三道凌厉刀劲已经迫在眉睫。却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原地劲气外放在周身形成第一道防线。钢索又一次变化，化为一把厚盾作为第二道防线。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金铁研磨声后，第一道防线闻声破碎，第二道防线保住了老幺没有受任何伤害。三个黑衣人一击便退，纷纷围向了生死不知的罗浩炎炎。

老幺抬眼望去，整个人一颤。身后，罗家人已经死绝了，鲜血流了满地。两个叔叔力竭而亡，直到死去依然目眦欲裂。哥哥姐姐虽不能动弹，可死状极为惨烈，似在临死前用牙咬都想咬下敌人身上的一块肉。所有女眷纷纷一刀毙命，却不曾在她们脸上看到任何恐惧。甚至母亲直到死，那绝望的眼睛都一直盯着自己，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依然能读到三个字。

活下去。

老幺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他明白，自己已经力竭了。

却在这时，罗浩炎炎缓缓站了起来，他呼吸粗重，七窍流血，却不至于毙命。其中一个黑衣人眼神一凝，道。

“你保住自己，你若出什么事，老祖非要了我们的命。”

说完他冲另两名黑衣人道。

“把那些死人的心脉精血全部取走，这个小杂种交给我。”

此时才发现，罗家人虽死得惨烈，但心脏位置没有一人受过伤害。老幺将这一点牢牢记住，然后冲对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转身就跑，往庄子背靠的岐山飞速而去。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去追，躺地的罗成突然暴起扑向了对方。

“儿子，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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