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裹着丝丝血腥味道散逸四周,老幺阴沉着小脸儿步伐如飞。此刻他的内力已经干涸,强行运劲的后果就是丹田刺痛,全身肌肉似要裂开,长时间如此等待他的下场就是气绝而亡,好一点也是沦为废人,此生无法习武。
但他顾不了这许多。虎剑丸就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也尝试启动,但那颗诡异的珠子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想起父亲之前的描述,两个心灵合一的乾坤动荡传人,他看了一眼快要力竭的明月儿唯有苦笑。这种身怀绝世神兵却不能为自己所用的感觉不好,真的很不好。
明月儿步伐艰难勉强跟上老幺的节奏,她脸色苍白,奔跑间步履虚浮,看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月儿,坚持得住么?”
“别.....别管我,我跟得上。”
老幺神色一暗,有些后悔之前强行使用月儿,让她超过了能承受的最大负荷。月儿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依仗。月儿没有来历,或者说就连月儿自己都不知道身世几何。她只记得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直到罗家派人来选女,临走之前母亲才告诉她真相。
“你是我们捡来的,记住,谁也不许说,说了你在罗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但她后来还是说了,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老幺。直到有一天,老幺在密室练功,月儿心有感应突然化作一双铁拳套,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两个人都愣住了,她永远忘不了老幺那天脸上的精彩。
“月儿月儿我的好月儿,我缺什么你来什么,我缺什么你来什么,简直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以后谁敢打你的主意,要他断子绝孙。”
从此,月儿就成了老幺的禁脔,谁敢多看她一眼都要承受老幺莫名其妙的怒火。罗家人只道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未来家主算是彻底栽在明月儿手上了,此女日后必能掌握极大话语权,恐怕就连未来的正主儿都要让她三分。可是现在一切成空,不论极左武烈庄昔日如何,如今只剩下满庄横尸,所有荣华尽埋黄土。
却在这时,远远听见身后风声人声,步伐踢踏,衣带破空。那个黑衣人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眼看着就要追上二人。老幺神色一凝,干脆停了下来,老神在在地等着对方临前。明月儿长喘一口气,也停了下来。她俏丽的小脸儿很是悲伤,她明白,家主做出最后的努力也就到这里了。
那黑衣人眨眼间就来到二人面前。
“世人都言罗家老幺不学无术,难成大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般精明,手段藏在暗处,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假以时日你必定名震江湖,只可惜......”
黑衣人摇摇头,刀一般的眸子里颇为惋惜,随后他的目光瞧向了明月儿。
“你很有趣,你不会死,放心吧。”
明月儿脸色一沉。
“呸”
却见老幺眸子里烈火一灼,脸上露出残酷的冷笑。
“怎么?你看上我的婢女了?”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
“我没有这种癖好,只不过此女天赋异禀,你的哥哥很是喜欢。”
老幺冷笑一声。
“要我的人,叫罗浩炎炎自己来取。”
黑衣人笑哼一声不再言语,拔刀就上。老幺狰狞着全身劲力喷薄而出,瞬间七孔流血,青筋盘绕。明月儿目光一凝,脸上带着些许恐惧向老幺身后飞退。那黑衣人途中尖叫一声猛地变换身形堪堪止住了去势,身体一个难以言表的扭曲,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对方带着诡异灰芒的一爪。
“你用的不是乾坤动荡,你......”
老幺咬着牙根本不跟他废话,扭身就上。明月儿稍一挣扎,双手化剑,乾坤动荡劲力喷薄,贴着公子也冲了上去。黑衣人赶紧飞退,老幺手中那股灰芒让他心惊肉跳,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这股力量他从未见过,不是武学,亦不是仙家手段,更非魔宗功法,甚至,就连邪派套路也不是。虽然他并非修炼之人,顶多算武林绝顶高手,但在宗门年深日长,多多少少能偷师一二。
谁知,老幺见状突然身形一顿,手里灰芒湮灭,一把拉向刹不住车的明月儿转身就跑,那速度,一路向北匆匆就窜进了岐山那一望无际的山林中。黑衣人愣了半响,拳头一握,咬着牙飞速追了过去。
岐山之大,绵绵不绝。
黑衣人一路追赶却也预留了至少十米的安全距离。前面二人尤其是明月儿步伐虚浮,眼看是要力竭。他就更不着急了,心中忌惮老幺诡异灰芒之余,也抱定了围而不打的想法,耗尽对方的体力再伺机而动。
老幺何尝不知对方的想法,却不能不逃。身上的伤越来越重,明月儿一人断不是那人的对手,何况她的情况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若不在力竭之前找到办法逃出生天,恐怕,二人真要葬身于此。
却在此时,明月儿气喘道。
“公......公子,留下我,你逃。”
老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她一眼。
“你放屁。”
“公子......我快没力气了,你逃.......”
老幺焦灼的眸子一暗,没来由道。
“我只有两个最亲的人,一个是我那兄弟,一个是你。当年我因为自负丢了兄弟,今日,我不会再丢下你。”
明月儿从未听说过公子在何处还有一个兄弟,她当然知道这里的兄弟绝不是罗戕仪或者罗行云甚至罗浩炎炎中的任何一个,也从未听公子提及在何处还经历过什么。况且,这些年来他都在极左武烈庄长大,根本没有出过门。
想到这里,明月儿眼睛突然一亮,她想起了公子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那故事有关于封月志和邢沣......
但现在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多问,明月儿咬咬牙打定主意就要转身挡住追杀者,却见老幺先她一步停下了,然后回过头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你呀,真不让人省心,这么不听话,我要打你屁股的”
明月儿气急。
黑衣人见对方停下他也停下,悠哉悠哉地看着二人,也不上前,却蓄势待发。
老幺见状嘿嘿一笑。
“哟,怎么?不敢来了?你来啊,不来你木有小鸡鸡。”
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就这么抱胸而立。
老幺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干脆一屁股坐下,还对明月儿道。
“愣着干嘛,这中场休息呢,赶紧恢复体力,别人高风亮节,咱两没恢复好他是不会出手的。”
明月儿掩嘴一笑,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还不忘给公子擦擦汗,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儿外出游山的两小无猜。黑衣人隔着黑布都能感受到他疯狂抽搐的嘴角,这老幺鬼精鬼精的,手段又层出不穷,简直不好对付。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一个人就追来了,若是此刻身边多一人,那对手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接着,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老幺自怀中取出虎剑丸拿在手上把玩,还笑咪咪地对他道。
“要不这样,咱俩做个交易。我给你虎剑丸,你放我俩走。反正你打又吃力,杀又杀不死,说不得我有如神助不小心打你个半身不遂那特么就很尴尬了,你看怎么样?”
黑衣人略一犹豫,还是冷笑道。
“强弩之末还敢口出狂言,我就让你休息个一年半载,以你俩目前的伤势除非灵丹妙药否则拖也拖死你们,到时候虎剑丸和你俩的精血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
老幺闻言双手一摊。
“那就是没得谈咯。好,江湖规矩,以大欺小,你不准用手,不能用刀!”
黑衣人突然觉得脑仁儿疼,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你有病吧。”
老幺笑嘻嘻道。
“你看,你多大人了,站着也有一坨,坐着也有一堆,你就好意思手脚并用舞刀弄枪地对付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这传出去别人说你虐待青少年你还怎么混?”
明月儿抿着小嘴儿笑得花枝乱颤,一边还不住抚摸老幺手中的虎剑丸。
“公子啊,这颗珠子又漂亮,又清凉,咱不送他,送了他我们玩什么。”
老幺粉嫩的小脸儿瞬间就笑开了花儿。
“你想怎么玩?”
反正天真无邪的明月儿是听不出公子话里隐晦的猥琐之意,黑衣人却头大如豆,没来由一阵烦躁。
“要亲亲我我下黄泉了自然有时间,我给你两个选择。交出虎剑丸,废掉明月儿武功,再自废武功,我留你一命。或者,你俩一起死。”
老幺的气势在下一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瞬间青筋暴起,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妈的智障。
下一刻,虎剑丸发出一声惊天虎啸,但见老幺与明月儿乾坤动荡同时发功,虽隔着十米开外,但一道锋利气浪顷刻间就到了黑衣人鼻尖。仿佛时间都来不及行走一步,四周空气浆如糨糊,黑衣人临死前只来得及一指祭出一道黑气就被那惊天一击一分为二,死了个通透。他在临死前只有一个想法:这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虎剑丸乃罗家传世之宝,只有两个心意相通的乾坤动荡传人合二为一才可开启其令天地色变的恐怖威能。
一击得手,老幺与明月儿双双吐血,伤势再加重一分。老幺看着虎剑丸内里那道黑气,脸色阴沉的可怕。就在刚才,那道黑气直直向他冲来,幸好明月儿眼疾手快,堪堪用这至宝挡住了那道诡异,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能活着。
明月儿艰难站立,犹豫着道。
“公子,虎剑丸还能要么?”
老幺观察片刻,阴沉地摇摇头。
“看样子是追踪类的手段,对方很可能已经知道这娃被我俩杀了,这黑气就是他临死前留下的路引,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
明月儿急了。
“那怎么办?”
老幺冷笑一声。
“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宝贝?别人当它是宝贝,我当它就是一件兵器,兵器没了再找就是,再说了。”
老幺认真地看着对方。
“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兵器,还要其他的干嘛。”
明月儿小脸一红,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老幺说完就径直往尸体走去,那尸体被剑气从人中一分为二,切口平滑,到现在都还能看到尸体肌肉在微微颤动。即使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也不能切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作品。不过老幺不是来看尸体的。但见他手中灰芒重现,对着两半尸体就按了下去。下一刻,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半尸体顷刻间就萎靡下去,直至一滩血水渗入泥土,堕入轮回。而老幺渐渐气血又充盈起来,身上的伤势也得到好转,整个人仿佛都高了一些。
这便是这对主仆第二件不能告人的惊天之密。
明月儿见状眼里露出恐惧又慌乱的神色,她自然知道眼下这样做无疑增加公子的战斗力,从而让自己二人得以活下去的机会更大。但她就是很厌恶、很恐惧、很排斥公子的这个天赋。她时常在想,罗家无一人有这项恐怖绝技,为何公子天生就会?
事毕。老幺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重回活力的身体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极左武烈庄的方向,一言不发,牵着明月儿就往山林深处走去。直到走了很远很远,老幺才用力将虎剑丸扔出,然后二人往反方向快速离去。
与此同时,极左武烈庄内。
罗浩炎炎看着罗成死不瞑目的尸体,眸子深处有一丝淡淡的悲意。脑海中又是娘亲为了赎身散尽积蓄,最终带着自己艰难度日,然后在某一天惨死在数个泼皮胯下的场景。
那个时候你在哪儿?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起过你还有一个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前来究竟是受命于师门还是来报仇的。或许,让他真正愤怒的是,这件事总是让他想起更久远的某一件事,那个女人也是死在别人的胯下。
罗浩炎炎眼里一道狰狞的精光一闪即逝。
这时,一个黑衣人走过来道。
“所有人的精血都拿到了,不过......”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那玉牌已经裂成了两半。
“他死了,按照人死到玉牌碎裂的时间来看,至少死了快五个时辰了。看来,那个老幺和那个奇怪的明月儿还有底牌。不过他临死前已经种下了踪影摄,他们跑不了。”
罗浩炎炎闻言一愣,他想起之前明月儿诡异的变化,又想起那个和他如此相似的老幺,眉头一皱,嘴角一扬。
“那你还不快去追?”
那黑衣人一滞,还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罗浩炎炎清冷的眸子里暗藏着的怒火时,一滴冷汗悄悄滑落,二话不说转身飞掠而去。
罗浩炎炎冷笑一声,明月儿笑颜如花的小脸儿印入眼前。
“有趣。”
最后一名黑衣人收拾完后续,远远冲他道。
“封月志,我们回吗?”
罗浩炎炎扭身就走,根本没有再看这里一眼。
一天后,老幺与明月儿重新回到这里。他们的状况并不好,明月儿伤势越来越重,老幺虽然得到补充,但仅仅剩下一成功力。亭台楼阁,华贵清丽的极左武烈庄早已失去人气,变得阴冷诡谲。那一地尸体无人收拾,每一具在胸口处都被人补了一刀。二人沉默着将家人就地掩埋,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直到累得动不了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明月儿才艰难问道。
“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老幺叹口气正要回答,却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探了进来。
“我说怎么老远就有一股子邪气。”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的中年男人,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两个小人儿,眼里精光一闪,叹道。
“好好两个娃儿,居然承受如此磨难,世事难料啊。”
说着他又看向了老幺。
“我看这一地横尸死得奇怪,凶手恐怕不是你俩现在就能对付得了的。怎么样?跟我走吧,你小子体质颇佳,体内暗藏巨大潜力,练个凡人武功太浪费了,跟着我修道去吧。”
老幺闻言嘻嘻一笑。
“跟你走也行,但是我有要求,我的小婢女必须跟着我。”
那男子哈哈一笑。
“头一回遇见跟我讲条件的,有趣有趣,准了!”
老幺也哈哈一笑。
“头一回遇见你这么爽快的,跟了!”
于是这一大一小一拍即合,大有相见恨晚之势,明月儿歪着头跟在身后一副叫苦不迭的表情。
怎么感觉要被带到沟里去?
却听那男子道。
“小少年,你俩叫什么?”
老幺回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封月志,她叫明月儿。”
明月儿这下头更大了。
不对呀,公子不是叫罗密欧么?
时空斗转星移,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当老幺和明月儿跟着大汉去到一个未知之地时,罗浩炎炎也带着黑衣人往他该去的地方而去。石头躺在床上决心明儿一早就把那颗父亲捡回来的奇怪珠子扔得越远越好。黑衣人停留在猎人们踏足过的地方,泛着刀光的眸子望向了老树村的方向。
正是:我本树欲静,奈何风不止,它因种它果,缘灭又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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