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炼血堂

从下梁一路向南，再向南，往东五百里就是一条笔直宽敞的官道。大烨王朝以武治国，州郡之间官官相连，所修道路无不是青石板铺就的宽敞大道，每一条大道最终连接的地方就是皇城泰安。这不但方便了来往商队旅人，一旦发生战事，这一条条官道摇身一变就是满布杀机的战争命脉，无数煞气冲天的部队、无数辎重满营的粮草飞快通过，从战略布局上就比其他国家快了不知多少。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曾有诗云：天下青石是杀机，盛世满布王朝银。

但是现在，却有两人宁愿走崎岖的山路，也不愿意踏足那些通天大道，正是罗浩炎炎与剩下的那名黑衣人。二人脚不沾地飞掠而去，让罗浩炎炎那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极为诡异，充斥着不协调之感。

不多时，二人身形骤停，那黑衣人喘着粗气，黑色的纱布被汗水沁湿，他有些不耐烦的一把将面罩扯掉，露出一张阴沉而凝重的男人脸庞。

“看来那两个小家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开裂的玉佩。

“他也死了。”

罗浩炎炎风轻云淡地瞄了玉佩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嘲讽之意。按道理来讲，练武之人若勤练不缀，黑衣人的武功造诣是远远要高于年纪尚小的罗浩炎炎的。但现在看来，罗浩炎炎呼吸均匀，全身不见一丝汗水，也不见一丝疲惫，让这个小小的身影显得十分不真实。

“哦”

他仅仅是应了一声，眸子里显出几分玩味。

黑衣人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善。

“封月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浩炎炎轻笑一声，脸上尽是不恭之意。

“要不我大哭一场？”

说着他眼里立马泛起泪光，哭天抢地的吼了起来。

“师兄啊，你屎得好惨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啊，师兄啊，你回来啊，你快回来......”

哭着哭着又突然笑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张狂，越来越有恃无恐。

“满意了？”

黑衣人阴沉着脸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神经质一般的表演，不知为何，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寒意，然后迅速扩大到整个心脏。他不禁想起当年，师兄将这个饿得骨瘦如柴的小子带回宗门时，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甚至没有人愿意教他武功。但是众人慢慢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害。他就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奇才，任何高深莫测的武功到了他这里都如行云流水，简单如吃饭睡觉。他表面上竹竿子一般的小身板儿竟能承受千钧之力，骨骼如钢，肌肤似铁，甚至惊动了内门老祖。所以，在这次行动之前，老祖承诺，若他能圆满完成任务，就将他收入内门，彻底脱离凡间武学，教他传说中的问道之法，并收他为义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炼血堂少主。

老祖对他的重视引来了无数人的羡艳，当然也有嫉妒。像他这样的外门弟子当然不敢做什么，也有内门弟子心有不甘想要找机会打压他，最终结果都是自讨苦吃。从此以后，罗浩炎炎这个名字响彻炼血堂上下，他也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不复那个沉默寡言的孩童，并为自己改名封月志，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到底蕴含着多少心思。

罗浩炎炎见对方脸上一阵青白，嗤笑一声。

“我说你，他死了就死了，会让你少一块肉？别跟我提什么当年他带我进宗门之类的话。当年他不过是完成宗门收徒的任务，我刚好在那儿，他刚好看上了我，就是这么简单。”

说着他假模假样地叹口气，眼里却竟是嘲讽之意。

“他比你们都聪明，找了我这样一个快要饿死的废物，将竞争力降到最低，好顺势进入内门。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我这么优秀，优秀地让老祖瞬间就忘了他。你以为这次任务是谁安排的？极左武烈庄是这么好算计的？若非老子有如神助，正好是罗成的私生子，老子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老祖是顺水推舟，想验验我的成色。你呀，就是太天真，以后还是跟着我混吧，不然被别人阴死，你还帮他数钱。”

黑衣人叹息着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少年，一阵不真实感油然而生。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个小小的少年，本应处在天真无邪的年纪，却有着如此老辣深沉的心机。或许，在炼血堂，只有这样天赋心思都是人中龙凤之人才会被老祖青睐有加吧。但是他也并不傻。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对么？你早就猜到那个老幺还有底牌，所以才让师兄去送死，对么？”

罗浩炎炎表面上一脸无辜，嘴里却轻佻道。

“怪我咯。”

他清冷的眸子里一丝黯然瞬间闪逝。

老幺，我是真没有想到啊。

黑衣人闻言冷笑一声戒备地向后退了两步。

“封月志，我炼血堂行事一向低调迅猛，这是老祖的铁律。而你却在极左武烈庄自报家门，现在人跑了，你打算回去怎么交代？”

罗浩炎炎无所谓地摊摊手

“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啰”

黑衣人眉头一皱

“封月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不趁着还没节外生枝赶紧灭口，却在这里跟我打哈哈，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怕老祖治你的罪？”

罗浩炎炎嗤笑一声。

“连续去了两个人都死在老幺手下，很可能他还有后手，我们这么千里迢迢赶过去说不得就是送死。我封月志大好年华，前途无量，可不能这么死不得明不白。况且，我们的任务是取罗家高手的心血，任务已经完成啦。那个虎剑丸虽然厉害，但本就不是此次行动的目的，只是我好奇想要见识见识，难道我还为了一个兵器再以身犯险吗？至于节外生枝，这次行动由我全权负责，天塌下来我担着就是了，又怪不到你头上，你一个外门弟子少操些内门弟子的心。”

说着他脑海里又是老幺那个粉雕玉琢轻浮跳脱的小脸儿，以及，身边站着花儿一般的明月儿。罗浩炎炎眼里狰狞之色一闪而过，表面上没有显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黑衣人神色一暗，思缚少时，点点头。

“听你的。你回去就是少主了，以后还得靠你多多关照。”

罗浩炎炎受用得眉头一挑。

“好说，我让老祖安排你给我当侍从，多少也能学一些仙家本事，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对方面上一喜，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份大礼，赶紧谢道。

“如此就多谢了，少主。”

说完他转身就要继续赶路，还未来的及踏出一步，身子就是一个奇怪的停顿。他怒睁双眼慢慢往下看去，一只拳头从背后力贯心脏，正满浴鲜血竖起一根又长又细的中指。罗浩炎炎在他身后匪夷所思地整个人浮在半空，嘴里露出残酷笑意。

“今天我就教你一招，这个手势叫......扑该啦雷。”

罗浩炎炎云淡风轻的将沾满鲜血的手在尸体上来回擦拭，嘴里快乐地哼起了小调。

“我有一个小姑娘我从来也不骑，有天晚上心血来潮骑她上床去..........”

那歌声伴着他小小身影的远去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几个月后，炼血宗。

武林之中，炼血宗的名头没有多少人知道，甚至在修道界，知晓这个宗门的人也是凤毛菱角。原因无他，此门异常低调。

当今修道界门派林立，大致分为两派：正派与邪派。

正派而言又分为两个派系：仙家与魔家。这一仙一魔满含道之韵律。修道者，无外乎追求长生与力量。而想要达到这两个目的，无数年来大勇之士前赴后继专研探究，终于找到了两条路：要么灵魂精若真身，要么肉身刚如百炼。于是，抱着同样理想不同信仰的两泼人分别开创了两种修炼道路，即为现在的仙道与魔道。

仙家相信灵魂是人的核心，所有喜怒哀乐善恶是非皆来自于此，肉身不过一具皮囊。所以，仙家的修炼更重精神，以期有朝一日灵魂飞升，得道永生，成就大能。

魔家相信肉身乃一个人开天辟地力之根本，灵魂不过操纵肉身，只有肉身强大了，整个人才能力劈千山，破碎虚空，从而白日飞升，肉身成圣。

在道上有这么一句名言：修仙者飘逸，修魔者稳狠。这飘逸、稳狠讲得很是考究。飘，首先是手段飘渺，不着痕迹。逸，说的就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而稳，首先是身强体壮，能承受千钧之力，能拔起万重之山；狠，当然就是手段很辣，招式刚猛残忍。

从上而言，方可看出当今道家两派的核心精神。

而邪派，说来有些寒酷。

自道出现，本没有邪派之说，魔门虽然刚猛残忍，却并非滥杀无辜，总体而言，仙家与魔家代表的即为正派两种处世精神。但是，不论仙魔，想要修道有成的条件是极为苛刻的。

一般而言，人们相信，不论你干什么都得讲一个天赋。比如想当铁匠，那你至少得有一双天生强健的双臂；比如想当医生，那你得有一只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比如想成仙，那好，你得具备根骨；比如想当魔头，那你得具备天生迥异的体质。单单根骨与体质这两块，就将无数有志之士挡在大道门外，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有了根骨与体质，也并非一帆风顺。道之一途艰难坎坷，修道者无非与天斗，稍有不慎轻则功散人废，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便有那么一些人在求道途中因为各种原因失去机缘，却心有不甘，于是想到了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方法苟延残喘，行事隐忍很辣，稍不注意被正派发现就是赶尽杀绝的下场。而在这些邪派之内，各种后天妖物皆为附属，可谓乌合之众，群妖乱舞。

炼血宗便是邪派的其中一支。

炼血宗宗门所在极为隐秘。话说下梁往南便是珠州，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在这珠州内有一武林门派名叫天雄帮。帮众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懒汉，撮合撮合聚在一起，时不时舞刀弄枪，闲来去街上收收保护费，调戏调戏良家妇女。正经讲来，更像一个民间黑帮，全无武林门派的大气森严。

其实，这天雄帮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帮众也并非真正无能，私底下都是武功卓绝的亡命之辈，表面上游手好闲，一旦内门下达任务，摇身一变就是手段狠辣的杀手煞星。这些人都是炼血宗内门的棋子，为了一些目的做一些为非作歹烧杀抢掠的事情，却不敢真正将事情闹大，波及道门。

几年前，内门下令，要这些人循序夺取江湖中武林高手的心血，并赐下无色无味凡人绝不能察的八合天荒散，取血方法以及追踪手段，才有了后来人人色变的武林世家灭门案。至于内门要这些精血有何用，没有人知道。

此时将近正午，罗浩炎炎踏着一地骄阳走入天雄帮。帮内无数闲汉喝酒的喝酒，打盹儿的打盹儿，还有一些三五成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见他回来，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却暗中观察着罗浩炎炎一举一动。观他全身不见明显伤势，表面上淡定愉快，所有人目光一闪，心中也有了各自的算计。

但见罗浩炎炎旁若无人地走到大厅东南角，此处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那大汉也不看他，随手往旁边一摸，也不见触发什么机关，他身后那堵斑驳的土墙就此打开一个入口，里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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