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这间屋子看起来极为简陋。只有一张左右高矮不一的木床,窗户纸是重新糊过的,木门一角还有拳头大一个老鼠洞,当然,老鼠早已不见踪影。邢沣于床上盘膝而坐,默默看着手中的虎剑丸,眼里藏不住炽热之意。
不多时,但见他左手持丸,右手凌空一个小周天,指缝间隐隐可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芒,然后慢慢往虎剑丸按去。
刚一触及,邢沣脑海里一声宝剑出鞘,那声音似虎啸山林,一只斑斓猛虎莫名闪现。那虎身长八尺,全身肌肉虬结,两颗犬牙长而锋利,泛着寒光沿着下巴凶猛如刀。那双碧绿的铜铃大眼全无野兽凶芒,反而异常淡然,恰如一位智者,带着一丝慵懒轻描淡写地看了邢沣一眼,接下来就莫名消失了。
邢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滴滴滑落,丹田间传来阵阵钻心刺痛。他无奈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少得可怜的内力已经枯竭了,若再强行使用,恐怕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这就是虎剑丸么?
邢沣此刻头脑异常清醒,全无半点不适。看来自己的精神力想要驾驭虎剑丸完全没有问题,关键就是内力不足,根本无法与之建立联系,更不用说使用了。
他的眸子里泛起一股狠意。
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练成一气功。
却在这时,一丝响动将邢沣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但见一只巴掌大的黄毛小狗从大门那处老鼠洞外钻了进来,甫一入屋,小狗欢叫一声撒开步子就朝邢沣跑来,却因为那双小短腿儿不争气,无论如何也跳不上床,只得徘徊于床边,眼里露出焦急抱怨的思意。
邢沣微微一笑,一把将小狗抱入怀里。
“豆豆,来啦。”
这只小狗说来也奇怪。它本是一只流浪狗,据青山剑说,这处青山居刚刚建立,小狗就不请自来了,说起来他的辈分比这里面任何一位弟子都要高。在邢沣到来之前,小狗从来不喜与人接触,除了吃饭时出现,平时根本碰不到它,也没有固定狗窝。反正大家在墙角见它睡过,在某人的床下也发现过它,甚至有一次还莫名其妙睡在了李悦溪的被子里。但是,每当有人要亲近它时,却跑得比兔子还快,小身板儿异常灵活,任谁也抓不住。
直到邢沣到来。这只小狗却如见了亲人,甫一见面就非常喜欢,甚至主动上前亲热,这让所有人都惊掉了大牙。于是大家都开玩笑,说邢沣一定是小狗变的,不然怎么豆豆不理其他人,偏偏与邢沣一见如故?
这一点邢沣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豆豆生的异常萌,短短的鼻子大大的眼,四肢短腿儿跑起来全身肥肉都在抖,实在好笑又惹人喜欢。所以任由小狗来去自如,也不约束它,全当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从此以后,小狗白天时不时出现在邢沣周围,到了晚上就一定跑来拥被而眠。
豆豆也不知听没听懂邢沣的话,行云流水地不停舔着对方手指头,那动作熟练的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狗。小狗的舌头又软又湿,带着温热。邢沣眼里泛起笑意,想到自己前一世也想养一只小狗,不过孤儿院里不允许养宠物。
“自己都养不活还养狗?你没病吧?”
园里阿姨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嫌弃。
“我天天照顾你们这些有人生没人养的还不够,还要帮你照顾你的狗?你以为自己是谁家公子少爷?没点儿自知之明。”
年幼的自己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邢沣眉头轻轻一皱,与豆豆相拥而眠。
翌日,太阳高照,所谓游山玩水艳阳天,一大早,黄翔就在屋外扯着嗓门儿喊起来。
“邢沣,起床啦,出去抓兔子喽。”
等邢沣被吵醒,豆豆已经气急败坏地开始狂吠起来。邢沣摇头苦笑一声,赶紧起床洗簌完毕,出门时,黄翔、林浪、李悦溪均穿戴整齐,明媚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仿佛都泛着欢快的金光。
邢沣眼角一痛,那光芒让他感觉很是刺目。
虎子也在里面,只不过脸上略有些不耐烦,背后那把柳叶剑随时随地带在身边,据说就连睡觉时都剑不离身。
李悦溪见他出来,红扑扑的小脸儿喜笑颜开。
“哎呀都在等你呢,走吧走吧,今天天气格外好,师尊让我们外出抓兔子。”
说是抓兔子,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游山玩水才是正经事。
虎子闻言撇撇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耐之色,嘴里却不说,看样子很不情愿。林浪见状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
“我说,天天练剑你也不烦,有时间享受享受无限自然。所谓劳逸结合你没听过?师尊都是这么说的。”
青山剑与别的师傅不同,对待弟子放任自流,也不藏珍。一气功全部功法仍破烂一样扔给大家,随便看。有什么问题也知无不答。就是不管大家练得怎么样,任你整天游手好闲,也从来不考核,反正给他洗衣做饭不耽搁,其他一概不管不问。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干弟子懒散自由,整天游山玩水抓鱼抓鸟搂兔子,时不时还唱几句山歌,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只有在无聊至极才会想起还有功夫没练,草草两三下假把式就喊累喊苦,所以学艺不精,个个却是快乐无比。
虎子不置可否,也不说话,看样子就算不练剑,整个心都在里面,随时随地脑子里都是剑意纵横,招法演示。
黄翔见状叹口气。
“也不知你这样好是不好,千万别练成傻子了。”
邢沣当然知道虎子报仇心切,自己也是不愿去的,也想着练成一气功,就能驱动虎剑丸,如真按照青山剑的说法,自己想要报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与虎子不同,知道人情练达,同门师兄弟个个善良,他不愿意为了这点事情和大家闹得不愉快,也就不说什么,任由大家半拉半劝地往青山居外走去。
正所谓青山绿水艳阳天,正是惬意好时节。几个师兄弟一路喊着歌,心情愉悦,人比花儿美。
“天青云懒精神爽,山顶有花山脚香,正是好风光。”
“人儿如花花是香,溪妹妹听我把歌唱,好漂亮。”
阳光下,黄翔清凉的嗓子唱起歌来,两条眉毛一抖一抖。歌声穿透力极强,回响在山林中泛起阵阵波澜。
李悦溪掩嘴一笑,佯怒瞪了对方一眼。
“天青云懒精神爽,山顶有花山脚香,正是好风光。”
“一个泼皮把歌唱,黄翔你好生思量,当心满头伤。”
林浪哈哈一笑,赶紧接道。
“天青云懒精神爽,山顶有花山脚香,正是好风光。”
“谁让溪妹妹把歌唱,是黄翔,偷看浣衣小姑娘。”
“喂喂喂,你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偷看她了,当心咬到舌头。”
“耶耶耶,你要我明白讲出来?你想好”
“呃。溪溪师妹,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讲......”
于是黄翔撒腿就跑,李悦溪红着脸抬拳就追。
“黄翔你个泼皮,我告诉师傅去”
林浪一脸得意的坏笑唯恐天下不乱,在身后喊道。
“溪溪师妹,黄翔昨晚睡觉叫你名字呢。”
远远地传来黄翔尖叫声。
“林浪你有种”
邢沣看着几个可爱的师兄不禁莞尔。曾经老树村里的孩子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懵懂间也有男孩子会对某家女孩儿暗生情愫。一瞬间,他的思绪飘向更远,也是在如此艳阳高照的天空下,也是人儿笑颜如花。
“咱俩比赛,谁先到山顶谁就亲孙涵一下。”
封月志坏笑着抖着眉毛,一排洁白的牙齿阳光下泛着闪亮光芒。
“阿志你个流氓,谁要你亲了。”
“这么说你喜欢阿沣亲你咯”
“你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然后是自己做贼心虚的脸上红透了半边天。
邢沣眸子一暗,却听身后虎子黯淡的声音。
“咱村子里以前也是这样的。”
这句话说得他心里一痛,转眼看去虎子低着头一双拳头握得骨节发白。邢沣找不到任何语言去安慰虎子,因为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林浪见状老气横秋地摇头叹息一声。
“师尊说过你俩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谁还没点儿过去呢?人活着才最重要。”
虎子闻言咬咬牙。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们这样想没心没肺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之前淡淡看了邢沣一眼,眼里有一丝责怪之意,却不说。
邢沣看着虎子离开,脸上显出深深的无奈之色,林浪拍拍他的肩膀道。
“我知道你俩报仇心切。看着你俩天天沉浸在仇恨中折磨自己,才想着今天带你们出来散散心。没成想虎子陷入太深,你要劝劝他。”
邢沣有些惊讶。
“你认为我比他好一些?”
林浪沉默片刻,才道。
“你比他更沉得住气。”
邢沣闻言轻轻一笑,什么也不说。
阳光依旧灿烂闪耀,山里的人儿语言欢笑。虎子含恨每一招一式凌厉凶猛,邢沣感受着轻抚的微风,眼里莫名多了几分伤感。
因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