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罗浩炎炎的中指大师兄有没有悟到,就在同一时刻,万云门再次发生了一件更为奇诡云谲的事情。
一名弟子犹豫着踱进正堂,然后一咬牙,拜倒便道。
“师尊,有人飞信来此,已被弟子截获。弟子担心是贼子诡计,怕伤到师尊就自作主张打开看过,请师尊责罚”
从一普通弟子的表现看来,万云门在云万里的治理下十来年就雄霸一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这会儿在场众人已没有心思放在这种琐事上面,大家面色一紧,难道贼子一环套一环,又有阴谋诡计准备施展?
云万里见来报弟子并无明显异样,心中稍定,才道。
“无妨,你做得对,信的内容是什么?”
那弟子闻言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荒唐之感。
“师尊,信里说,贼子在株洲。”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云万里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书信,上书。
在下多番追查得知,株洲天雄帮便是这些年来屡造血案的罪魁祸首。此帮虽名声不显,但是高手云集,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望诸君子与我携手擒贼,聚义株洲。
关键的关键在于,落尾署名赫然是极左武烈庄,罗密欧!
是那个老幺!
云万里沉默着将信递给众人,大家皆是一惊。本来中了贼子调虎离山计后,众人是万万不能相信信中所言,但是这写信之人却让大家开始怀疑难道贼子真的被找出了端倪?
所有的原因都归结为极左武烈庄五个大字上。这几个字数百年来实在是太过耀眼,太过辉煌。就算这府传奇惨遭不测,但是,只要是出自这里的信息,都不得不令江湖中人谨慎对待。更何况,写这封信的人自称罗密欧,那个唯一下落不明的极左武烈庄继承人。
“不可能!”
铁尧当先大手一挥。
“这封信的内容不可信。各位试想,这极左老幺是什么人?是个众人皆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当年虽然大家不说,可是谁心里都清楚,极左武烈庄如果真的被这个老幺当了家,说不得就是没落的开始。就这么个人,先不说他死没死,就算没死,他的话可信?他有什么本事追查到全武林甚至官府都追查不到的凶手?”
“不错”
张虎闻言立即附和道。
“我赞成铁门主的判断。诸位试想,极左武烈庄当年何等威风,满门高手江湖第一。但就是这样一个巨擎都惨遭灭门,为何这个老幺偏偏失踪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其实我这些年来一直怀疑,老幺或许被贼子囚禁,或许他的尸体被人为处理过。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利用这个身份来行更大的阴谋,比如现在。刚刚东临剑弟子的话大家也听到了,几乎所有武林门派都被牵扯进来,这是多大的一个局。如果我们贸然行事,恐怕,会造成不可想象的连锁反应。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却在这时,郭晓生幽幽道。
“二位,你们恐怕太小看极左武烈庄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他。此时郭晓生虽然面目依旧惨白,好歹也是一派之主,在这种场合下不可能一直萎顿下去,何况他本就是心性坚定之辈。
“就在下所知,极左武烈庄与我大烨王朝气息相承,自先祖罗焕云开始,数百年来满门英豪,无一败类,从未听说过从这里走出来的人是废物。罗家老幺,堂堂未来掌门,各位,换了任何一个门派会培养一个废物吗?再者,罗家老幺废物的名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极左武烈庄,但是,请问有谁真正见过这个老幺?有谁和他交过手?有谁和他论过天下事?”
郭晓生一席话字字珠玑,也解释了这些年来大家心中最大的疑问,为何只有这个最没用的老幺没找到尸体?
一直到现在,邢沣才清楚这个极左武烈庄在江湖中有着怎样的地位。之前虽然听师尊讲过,但是没有什么概念,现在看来,这府豪门所拥有的人望与实力简直不可想象。随即邢沣目光一闪,看来,自己还是估量得不够,能把极左武烈庄灭门的门派,其强大的程度恐怕远远不是武学所能带来的。
想到这里,邢沣下意识看向青山剑。
难道是修炼者?
郭晓生话落,张兰峰点点头。
“在下也同意郭门主的观点。诸位有所不知,我曾有幸与踪迹难寻的神医薛天赐有过一面之缘。薛神医与极左武烈庄的关系想必大家都清楚,就连时任庄主罗成都对他恭敬有加。我曾问他,罗家老幺是否真如传说那样不堪。薛神医虽没有言明,但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说,满门英豪皆如龙。”
这句话就很有意思了,众人闻言不禁陷入沉思。如果真如这二人所言,那么这封信就有可信的理由。
“各位前辈”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肖万堂此时也开口了。
“晚辈有几句话请前辈垂听。”
“晚辈认为,其实不论这封信的可信程度有多高,我们都必须走一趟。”
此话一出,众人皆皱眉。云万里做为事主,听到肖万堂的这句话心中一沉。
却见柳姝一摆手制止了儿子的讲话。
“犬子说话没分量,还是我老婆子来讲吧。”
“各位,现在贼子调虎离山,将大家的身后屠了个干干净净。不止我们这里,相信其他地方也一样,在这种情况之下,敢问各位掌门,你们此时是去是留?去,你们不担心自己路上遇伏吗?若是留,你们准备在万云门留到什么时候?”
柳姝的这番话讲到了大家的痛处,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
“在这个时候,这封信就显得尤为关键。姑且不论是不是出自极左老幺,我老婆子相信其人是友非敌。诸位试想,如果写信的是贼子,他们目的何在?将我们调离万云门调往株洲?万云门地处梅里城交通腹地,贼子有胆量在我们走后袭击万云门惹来官府围剿?还是说将我们骗出万云门半路袭杀?我老婆子相信这么多门派顶级高手聚在一起时刻防范,难道贼子真的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战胜我们?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讲到这里,柳姝看向云万里。后者见状也只能点点头。
“柳老前辈所言甚是。即便这个人不是极左老幺,也应该是一位暗中调查贼子多年的高手甚至是一个门派。这一次贼子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难免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说不得真的被抓住漏洞找出了贼子藏身之所。这才传信于我们。”
讲到这里,云万里终于将目光对准青山剑。
“前辈,您下个决定吧。”
青山剑当然明白为何云万里将决定权交给自己。明摆着在场分成两派,一派主留,一派主去。从江湖地位来讲,主留的地位更高,但是从道理来分析,主去的理由明显更有说服力。只不过,云万里做为此次事主处境已经十分尴尬。这件事情的发展也早已脱离了在场任何人的掌控,现在,唯一超然事外并且实力超群的只有青山剑。不论如何,也只有青山剑能够帮云万里和在场众门主做一个决定。
一念及此,青山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
“尘世难,尘缘难,人间因果难了断。”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看向邢沣和虎子。
“你们两个,为师带你们去了却这一庄人间因果,可好?”
任谁也没想到,定决青山剑意见的既不是信里内容的真实程度,也是不一番头脑风暴的最终称述,而是他的两个弟子。
虎子闻言当先兴奋道。
“师尊,咱去吧,虎子已经准备好了!”
邢沣本来是有些犹豫的,因为虽然在场众人将整个事件的脉络理了个七七八八,但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理由来支持是去是留。况且,邢沣本能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虽然理不出任何头绪,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但见识过心剑的他开始对这件事有了一些更高层次的猜疑。
可是面对虎子灼热的目光,邢沣只得硬着头皮道。
“弟子拜谢师尊成全。”
当下,众人决定启程前往株洲,去会一会信里的内容,万云门暂时交由云飘飘全权管理。
此时,俯瞰整个大烨王朝,一封封同样内容的书信如天女散花,各自送达各个城镇枢纽,但凡之前收到战书的武林门派里,各路人马纷纷作出了同一个决定:聚义株洲。
同时,官府敏锐地嗅出了江湖中呼之欲出的血腥味道,州郡之间密布的眼线将位于城镇的各大门派一举一动汇总上报,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也整装待发。
而行踪诡秘,倾巢而出的炼血堂外门弟子也纷纷完成任务按照少主罗浩炎炎的指示第一时间赶回宗门。
大烨王朝内州郡相连,官官相通的青石命脉开始发挥出它强大的运输能力,几乎在同一天,各路人马便沿着一条条通达大道火速前进。而此次事件涉及到的所有人目标都只有一个:株洲,天雄帮。
也是在同一天,距离梅里城千里之外的一处山林深处。
这里人迹罕至,树木花草自由生长,年深日久渐渐遮天蔽日。猛烈的阳光穿不透层层花叶,滋润的雨露沁不进密密草柳。却是在这样一处穷山恶水,一芦简单的茅草屋安静藏于其中。它似与世无争,又像仓皇避世。
而茅草屋内,昏暗的油灯光影跳动,映照着一张时明时暗的苍老面容,这张面容神情萎靡而憔悴,目光中带着难言的自责,还有激动的泪水。
他是薛神医。
当年极左武烈庄惨遭灭门,薛神医由于提前离开虽然逃过一劫。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真凶是谁。
因为,与老幺一同消失的还有一个人,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存在:罗浩炎炎。
可是,当薛神医得知噩耗过后,并没有利用自己在江湖中的影响力让大家知道事情的真相。相反,他选择隐居自保。就像当年在书房里他对罗成的暗示:那些人恐怕并非凡人。极左武烈庄的覆灭将他内心深处积压多年的恐惧全部释放,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向天下人解释为何当年没有验出罗浩炎炎的真实实力。
那副瘦削的身板为何验不出任何武学痕迹,而更恐怖的是,是他亲自验出罗浩炎炎是罗成的骨血。
从一定程度来讲,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也是其中的帮凶。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天下人,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面前二人解释。
而在薛神医对面,站着的正是失踪两年的极左武烈庄传人老幺,以及与他形影不离的明月儿。
两年过去,明月儿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是老幺明显长高了许多,桃花一般的唇边也似有似无冒出一些绒毛。只有那双春水泛滥的双眸依然透着星辰点点,倏忽间一抹杀机转瞬即逝。
“还藏得挺深”
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实在太过明显,但是从老幺嘴里说出却不知为何多了些许故人相见的味道。
明月儿藏在老幺身后悄悄扯了扯公子的衣角,小声道。
“别这么刻薄”
老幺闻言小脸儿一翻立马就不干了。
“我刻薄?我哪里刻薄?你是不是不向着我了?是不是青眼那个白痴天天对你抛媚眼儿让你心动了?是不是觉得我菜了?哦!你觉得我菜了!你已经不崇拜我了!”
又开始了······
明月儿捂着眼一副想死的样子,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争辩那件事情了。可是老幺不干呀,自从青眼师兄那天找她要了一点自己酿造的果子酒,老幺就像一头被入侵了领地的猴子,手舞足蹈唧唧歪歪纠缠个没完,还扬言要干掉青眼师兄。要不是明月儿拦得快,说不得老幺真的要被揍成猴子。
人家可是宗门第一天才,为众弟子之首。
而公子······算了,不提也罢,太丢人了······
但此情此景却令薛神医心中一暖,长时间郁结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他仿佛又看到那些年的极左武烈庄,又看到了无忧无虑的璧人儿,又看到了表面沉稳如钢,内心善良温润的罗成,还有隐忍的罗易、罗润,以及那一大家贤妻孝子,恍惚间还能闻到李大厨新做的辣椒油滚烫泼辣的香味远远飘来。仿佛一切都没变,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直到老幺突然停止胡闹转过脸来对他说。
“给我个解释”
变幻的时空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薛神医颤抖着长吐一口气,他愣了好半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想要对老幺说的话。最终,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叹口气,慢慢道。
“孩子,我没有对不起你们过。”
说到这里,老人的浊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自从知道极左武烈庄灭门,但是老幺失踪后。多少个日夜,就连在梦里都想要有一天亲自对他说这句话。
却见老幺摇摇头。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
薛神医当然知道他最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罗浩炎炎,我没有出错,我怎么可能出错。他就是你的哥哥,他就是罗成的亲生儿子,他······”
讲到这里,他突然死死盯着老幺。
“也该你给我一个答案”
老幺闻言点点头。
“你想的没错,就是他带人干的”
虽然早就有了答案,但是当真的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结果时,薛神医还是眼前一花,差点摔倒在地上。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罗成啊,你若当初听我一句劝,你若再心狠一些,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啊”
却见老幺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转身就要离去。
薛神医见状一愣。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杀你?你又不是帮凶手,我杀你干嘛?”
“可是······”
薛神医痛苦地闭上了眼。
“可是我没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天下人,我没有替你们做过任何事情”
此话一出,惹得老幺大笑起来。
“你又不是我罗家人,谁规定的要你来做什么事情?”
说完老幺便不再做任何停留,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明月儿见公子离开,才将衣袖里的一张地契放在桌上。
“薛神医,这是公子在翰州为你购买的一处房产,还有几亩薄田。他说你老胳膊老腿儿的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林里当心得风湿病。”
然后,她咬着嘴唇犹豫一二还是道。
“公子根本没想杀你。他寻你只是为了知道罗浩炎炎的身份是否存在误判,还有,了却你们这一世的尘缘因果”
说完,明月儿最后看了一眼老人,也追着老幺的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一片光影模糊当中。
薛神医呆呆地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直到太阳落山,四周响起虫儿低鸣。
此后,薛神医仿佛豁然开朗。他搬到了老幺为他置办的房产里,收了几个医学造诣还算不错的弟子,专心为周围百姓看病问诊,从此不问江湖事,直到寿终正寝。
值得一提的是,在薛神医之后。当年远嫁他乡的极左罗茹也收到了一份地契,是极左武烈庄以及山庄周围大片田地的所有资产,并附书信一张,上书。
游子已远行,望你好安心。仇恨我来报,望你莫挂怀。这一世尘缘因果已了,望你善待自己,且行且珍惜。
据传,罗茹当天哭了整整一夜。半年后,她在夫君及儿女的陪伴下启程回到了极左武烈庄,并在此修筑新的祠堂,招募新的家丁,并宣布罗家从此退出江湖,家族所有武功秘籍全部赠于朝廷。
自此,江湖再无极左武烈,人间难见绝学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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