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赐道号 入内门

随着法音久久不散，青山剑带着弟子们很快来到天上离。

殿门前，那男子须发皆白，看面相却不过中年，脑后一圈五彩神光熠熠闪耀，身着赤金琉璃衫，脚踩五宝登云靴，左手执拂尘，右手端宝莲，一派神仙气度。见众人来到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青山剑嘴角一歪，勉强一揖，有气无力道。

“青玄子，拜见掌门师兄。”

尾音拉得又长又慢，看样子心中极不情愿。见对方还是没有表示，又冲身后弟子懒懒道。

“来来，都来参见我归一宗四代弟子第一人，绝世高手翠玄掌门。”

弟子们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得纷纷依言学着师尊的样子作揖参拜。

见此，翠玄真人终于容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铜钟嗡鸣，振聋发聩，又有气息外放，将周围飘渺云层吹散开去。

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面露惊讶之色。这是何等修为，才能于谈笑间吹云见日，声波不绝。

只见他虚扶一二，似有一道无根之力凭空扶起几人，紧接着眉眼含笑挨个打量一番，才淡淡道。

“师弟啊，你这一去多年，若不是长川道友堕入邪道行那人神共愤之事将你引出现身，恐怕为兄就是再发几道掌门令你也不会回来啊。”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谈笑一般。青山剑看他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翠玄真人见状也不恼他，只是摇头笑道。

“你都为人师表了，还是这副懒散模样，叫我怎么放心将弟子交给你。”

这话里有话，青山剑哼笑一声。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你这老不死的今天来这一出居心叵测，别以为神神叨叨地就能将他们几个唬住，他们也是见识过株洲一战的世面的。我告诉你，我带回来的弟子我说了算，你们几个想要弟子自己下山找去，少把主意往我身上打。”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说话声。

“我说怎么这几个少年不见修为，居然学的凡间武功，青玄子你太奸诈了，以为这样我们就没法将他们纳入门下吗？”

随着话音刚落，又有三人踏云而来。其中两男一女，均看不出年龄几何。不过从方才话中之意，弟子们已经猜出来人恐怕就是另外几峰峰主。

果然，几人卜一落定根本不给掌门面子，当着弟子面就数落起翠玄真人大张旗鼓显现仙人姿态，谁没有似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要抢弟子是吧，来啊，大战三百回合啊，谁怂谁孙子云云。青山剑两手叉腰挡在弟子们身前活脱脱一泼妇，口水横飞唾沫四溅，老子带回来的弟子都是老子的，有本事自己下山找去。我怎么了我，我连头发都梳了，衣服也熨了，还要怎么样，我辛辛苦苦五十几年才寻着这么几个有缘人，都是我的，我全都要云云。

那场面，精彩至极。

几个弟子一脸懵逼地互看一眼，颇有荒诞之感。搞什么，说好的仙家大派呢？活脱脱一群市井酒徒，白瞎了这么庄严飘渺一处宝地。

此时才发现，一直跟随翠玄掌门的那名女弟子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帮人。那女孩与大家年纪相仿，一双大眼眼带着好奇忽闪忽闪，脸上挂着丝丝羞涩，骨子里透出灵动自然。

只是此刻长辈们吵得不可开交，弟子们自然不好相互寒暄，只得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却闻翠玄真人抬手一挥，大喊一声。

“好啦，都住口啦。”

几人这才作罢。

“我说，我好歹也是掌门，你们几个给点面子行不行，我先选。”

“放屁，谁规定掌门优先？我归一宗自创派以来一直遵循外门外教，内门择严的择徒标准，多少年来真正的好苗子少之又少，五大峰加起来大猫小猫两三只，外门一个个歪瓜劣枣，谁容易了？谁容易了？凭什么就要你掌门优先？”

说话的是那唯一女子，她一眼看中李悦溪，二话不说就要抢人，吓得后者一个激灵赶紧往师尊怀里躲。

青山剑一把护住弟子叫嚣起来。

“改抢了是不？改抢了是不？薇和师妹，你好歹是女人家，看把人孩子吓得，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人孩子不愿意！”

那边，一胖子冷笑一声。

“青山剑，你少来，你带回来的弟子当然往你那儿躲，有本事让我也带他们几年，看人家还理不理你？”

“他们？我说，你个死胖子胃口挺大啊，怎么着，敢情你全都要啊？海蟾子，你真的以为自己海量啊。”

青山剑开始不依不饶起来，指着海蟾真人旁边容貌清矍一男子张口就骂。

“还有你，玉真子。你还好意思来？你门下弟子最多，还有灵珠子这种百年罕见的道门天才，你来凑什么热闹？”

玉真真人两手一摊，梗着脖子反驳道。

“多？三个也叫多啊？灵珠子怎么了？人自己愿意随我修炼，我逼她的啊，别动不动就拿灵珠子说事儿，谁规定我不能再收弟子的？”

师傅们说着说着又吵起来，邢沣愣愣看了半晌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想来归一宗人才凋零，五大峰香火难以为继。而外门弟子多年来资质平平根本达不到进入内门的标准，想起之前那小道童的话更加印证了这种想法。恐怕正是因为如此，多年前师尊才决定亲自下山收徒，寻寻觅觅才好不容易收了自己几人，又生怕带回来被其他几人哄抢，这才迟迟不愿归山。若不是炼血老祖，恐怕师尊真有可能现在都不道明身份，依然和大家生活在青山居内。

一想到青山居，邢沣渐渐明白。师尊一直以来不授道法，只教凡间武学，恐怕也是担心弟子们年纪尚小，在那里又不受拘束，胡乱行为反而伤了凡间百姓，招惹一身因果吧。

不过······一气功明显又与心剑仙诀有脱不开的关联，难道，师尊是为了在远离道门之地选择心剑的继承人？

静待有缘人。一想到最后那句话，邢沣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没有错。一切，只能另待时机再做打算。

这边，争吵不出结果，青山剑干脆耍起无赖。

“我不管，我带回来的弟子我说了算，他们指定不跟你们走。”

薇和真人恨地咬牙切齿，抱怨起来。

“师尊他们老古板，其他几大派早就摒弃因果严苛，放宽条件。只有我们还在内门择严，严苛古板不厌其烦，等到人家桃李满天下之时看我们拿什么和人家争！”

翠玄真人闻言赶紧瞪她一眼，喝到。

“师妹慎言！”

见掌门动了真怒，大家都不说话了。翠玄真人叹口气，幽幽道。

“道之一字亘古玄妙，因果数数就连师尊大能都难以言透，更何况我们？千百年来我归一宗收徒一直坚持根骨机缘缺一不可，虽然人才不多，但是上下一心，道家正宗。否则出一个长川子那样的邪道，叫我等如何向祖师交代？各位切不可忘了本分。”

说着，又看向青山剑道。

“青玄子，当年允你下山，也是奉师尊他老人家法旨，允你自寻机缘，但并没有说你带回来的弟子就非得跟你走。”

青山剑白眼一翻。

“那你们找师尊去，关我屁事。”

翠玄真人立马不干了。此时他脑后神光全无，拂尘宝莲扔垃圾一样扔给身旁女弟子，哪里还有之前那些假把式。

“耍无赖是不？耍无赖是不？师尊他老人家自当年太古阳关后就闭关修炼，两百年不曾现世。你以为谁都有你这厚脸皮，跑到水月洞天哭哭唧唧几个月，愣是吵得师尊不胜其烦，答应了你的下山要求，鬼知道你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

当提到太古阳关时，邢沣敏锐发现几位师长面色一滞，虽然只是那么一瞬，还是被他抓住了。

太古阳关？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脸皮厚是出了名的，我告诉你，我可不吃你这套，今天我必须带走一个弟子！”

“还有我！”

“那小姑娘跟你们几个大男人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我是女人，她理应由我带走！”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看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青山剑实在没有办法，思索一二，一咬牙，道。

“这样，我们打个赌，可敢？”

几人闻言一愣。

“你说。”

“六年以后，就是每一甲子年一次的仙魔演武。到时候，若他们中有人拿到前十名，你们从此以后就断了念想。若他们中没有人进入前十，我一个不留，你们都带走。可敢？”

此话一出，几位师长面面相觑，都觉得青山剑疯了。

“青玄子，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几个弟子虽然根骨极佳，但毫无根基，想短短几年培养成仙魔演武前十？你没傻吧？”

却见青山剑胸有成竹地嘿然一笑。

“我怎么做那是我的事，就问你们敢不敢？”

玉真真人面有得色，揶揄道。

“我说，你该不会指望他们中又出一个灵珠子吧？要知道这些年其他几宗都寻觅到人才，就连我都不敢保证她能进入前十。”

“那是你不行。”

青山剑翻个白眼，气得前者吹胡子瞪眼当即一咬牙，恨恨道。

“好，我答应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均觉荒唐，不过既然青山剑敢打这个赌，说明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纷纷仔细端详起几个弟子来。被各位长辈这么一看，几人纷纷手足无措。邢沣更是心里发紧，暗暗祈祷千万别被看出什么端倪。

海蟾真人不解道。

“青玄子，虽说这几个弟子资质均属上乘，可远远没有达到灵珠子的水平，你哪来的信心打这个赌？别不是另有目的吧？”

说完面带狐疑之色。

青山剑还是那句话。

“敢不敢？”

这时，掌门真人终于叹口气，摇摇头。

“也罢也罢，就依你打这个赌。只是我提醒你，凡事过犹不及，赌约事小，万不可将弟子引入歪道，走上长川子的道路。”

掌门似乎话里有话，青山剑看他一眼，撇撇嘴。

“我当然心里有数。”

然而，在一个刁钻角度，邢沣诧异发现师尊嘴角微微上扬，挂起胜利的笑容。他恍然大悟，敢情这个老狐狸吵吵闹闹不依不饶，是早有准备将这个赌约抛出摆脱纠缠。只是，听刚才所言，那个仙魔演武必定艰难非凡，师尊又哪里来的信心可以完成赌约？难不成有什么密法？

正在这时，青山剑似有所感悄悄朝邢沣眨眨眼，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渐渐觉得怎么还有一丝猥琐······

既然定下了赌约，几位峰主也只能作罢。掌门引着众人进入大殿。殿内光线充足，有淡淡檀香气缭绕。高堂正中央有八尺祖师白玉真人像。人像下方五把青木大椅，左右各二，中间一张最高，暗合五行神峰之数，各位师长依次而坐。之前那女弟子执拂尘宝莲立于掌门真人座旁。下方，几个弟子站成一排，都略显拘谨。

掌门翠玄真人此刻复又神仙气度，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嘴里不住道。

“好好好，神清气正，根骨万里挑一。天真无邪，心中自有正气浩荡。青玄子，选得好，教得好。”

青山剑懒洋洋冲弟子们道。

“都跪下，行入门礼吧。”

弟子们依言而拜，自报姓名。

掌门真人点点头，复又挨个端详一二，首先冲黄翔道。

“我看你耿直纯良，有赤诚真心，表里如一，不拘泥凡俗世事。就赐你道号赤诚二字，望你一颗赤子之心不改，真情真意，本我本心，可好？”

黄翔一听赶紧下跪叩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大声道。

“好嘞。”

几位师长见状都笑了出来，海蟾真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孩子合我的性子。赤诚子，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接着，掌门真人又看向林浪。

“我观你表面活泼，心中安静，内藏锦绣，动静相宜，就赐你道号天枢二字。枢机也，居阴阳升降之中是为天枢。望你居中抱心，一阴一阳，动静结合，不偏不倚，可好？”

林浪闻言心中高兴，冥冥之中直觉暗合本心，当即痛快地叩首拜谢。

接下来是李悦溪。

“我观你善良天真，活泼热烈，言出随心，爱恨分明，复又灵动自然，宛若无暇美玉，就赐你道号琼琳二字。望你璞玉细雕琢，可好？”

李悦溪小脸儿微红，心中欢喜，自然愿意。

最后是邢沣。

翠玄掌门看向他良久不发声，脸上从容笑意渐渐淡了下来，他叹口气看向青山剑道。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你这弟子很特别。”

邢沣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青山剑摇摇头，淡淡道。

“这孩子命苦，受长川子所害，小小年纪失去至亲，找到我时大半条命都没了，实为不易。”

掌门真人闻言点点头，看向邢沣的眼神多出一丝怜爱。

“孩子，沉静沉稳不动如山，内里乾坤包藏日月，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心性，吃了太多苦吧。”

此时，邢沣表面依然平静，心中却骇浪滔天。自己被掌门一眼看穿，不知他这句话里究竟包含多少意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观你悟性深厚，虽然明台清净无一物，奈何心中有一尘，也不知是什么让你如此深情痛苦。孩子，我辈修道之人最讲究因果本心，该放下就放下吧。”

邢沣闻言心中略感安慰，只是，自己两世经历，其中爱恨纠葛不足为外人道，又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还是朝翠玄真人深鞠一躬，由衷道。

“弟子拜谢掌门真人赐教。”

翠玄真人点点头，深知此子心思深重，恐怕不是自己一两句话就能点悟的。

“既如此，便赐你道号一尘二字，也算是对你的提醒，望你明白大道无情，修道者注重因果本心，期待你早日超脱。”

其他几峰峰主看向邢沣眼里也多出些许怜爱，其中不乏可惜。此子小小年纪就展现出成年人那般沉静稳重的心思，悟性肯定上佳，本来根骨就万里挑一，说不定是四子中最值得期待之人。只可惜经历的变故太大，心中羁绊太多，若无法清心自然，恐怕影响未来成就啊。

说着，掌门真人带领几位峰主起身，宣布道。

“如此，赤诚子，天枢子，琼琳子，一尘子。你四人自今日起正式成为归一宗内门弟子，拜入青玄真人门下。望你等清心自然，本我本真，刻苦修炼，光耀宗门。”

青山剑当即迈出一步带领弟子们深深一揖，朗声道。

“谨遵掌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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