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 明明升仙诀 圆圆心中剑

那日正式入门之后，青山剑便带着弟子们回到阔别近一甲子的山中金。直到穿过飘渺云雾，定睛看去，大家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青山居。一时间心中的期待变为失落，纷纷鄙视起师尊堂堂仙人，居然破落到这种程度。想那天上离何等壮阔辉煌，反观自己这里，破屋几间，破院儿一个，若不是周围云雾环绕，大家直以为又回到了那座小山坡。

青山剑给出的解释很直接：我辈修道之人，修的是道，炼的是心。屋子不过一容身之所，要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弟子们悄悄带着鄙夷回到各自房间，才发现就连屋内摆设都一模一样，一时间狐疑惊讶之色渐起，看青山剑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奇怪。邢沣心里有鬼，佯装在院子里散步，趁大家不注意一脚将豆豆踢到师尊房里，等到他假装进屋寻找时，眼里终于出现了然之色。

屋内布局一切没变，只是没有墙上那首诗。

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而青山剑本人在将《升仙诀》随手扔给大家后，就不见了踪影，师兄弟几人寻找无果，只能自行参悟。一连几日，居然圆润通透，直觉字里行间骨气洞达，明台轻灵，皆有所收获。而邢沣却没有和大家一起修炼，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藏经阁。

手里的升仙诀已经熟读。这部作为所有仙家弟子修炼的通用基础典籍，对于修炼功法所言甚少，仅仅教授基本吐纳化气之法，也无神通法诀，更多的是对整个仙家修炼阶段的阐述以及讲解。

按照升仙诀所写，仙家修炼总共分为九大境界，是为神魂九变。

开光、定神、神通大三境界被称为神魂初炼，其中开光最为艰难。

开光者，寓意唤醒沉睡神魂之力，从此区别于凡人，一脚迈入仙门大道。而古往今来，弟子开光一般由门派长辈以自身神通相助，极少有自行领悟开光者。究其原因在于，人虽然心智发达，但天生八窍只开其七，对应眼、耳、口、鼻，第八窍正是头顶天目，称之为心窍。开心窍者，只可意会，无法言表，自身蛮力不可为，除非有福至心灵之辈所谓一朝顿悟天眼开，否者必须借助师长神通。

心窍一开，世界大不同。内视身体纤毫现，外看处处是神仙。开了心窍，就像开了天眼，意念一动，可内视身体造化，这世间一切魑魅魍魉，仙缘神物就再也瞒不住修道者的双眼。

虽然典籍形容玄妙非凡，但邢沣很明白，真要做到看穿世界一切，恐怕并非一个刚刚开光的初学者就能办到。因为他之前在青山居修炼过心剑仙诀，在心中种剑完成后的所思所感，对比升仙诀就能知道，他已经独自完成开光。然而开光后，除了内视，他只能隐约感到周遭一切大不同，空气中似有似无一些灵光时而乍现，再无其他。再想到株洲之时，正邪两方空中交战，自己在下方只能感受到法诀涌动，真元对撞，根本看不真切。就能明白，是自己修为低微，无法看清事物本相所致。

所以，开心窍只是第一步，随着修为日涨法力渐深，等到成就大能之时，才能真正做到看穿世界一切吧。

开光过后，就是定神，为神魂九变第二层。修炼者凝练神魂，以神魂固若琉璃为大成标志。这一阶段的修士在凝练神魂的过程当中开始逐渐选择并修炼法宝，法宝分为两种，第一种为外物法宝，即选择一种威力强大的武器用自身神魂祭炼。外物法宝可以不是一件，但法宝越多或者越强，所需要消耗的精力就越多，时间就越长。第二种是极为少见的神魂法宝，这种法宝原本并不存在，由天才修士在凝练神魂的过程当中在神魂里逐渐成型，并以自己的精血温养，称之为本命法宝，本命法宝一般是本命神通的伴生。定神境修士如果出现本命法宝，那么其未来的本命神通也就初见端倪，有本命法宝的修士本命神通都不会弱，且威力十分强大。但凡能够修炼出本命法宝的修士都是各个门派里重点培养的天才，远超一般修士。本命法宝在修士陨落后并不会消失，可以被其他修士祭炼成外物法宝，但由于没有本命神通，其威能会大打则扣，越是强大的本命法宝越是需要高深的修为祭炼。

对比升仙诀所描述，心剑仙诀就没有所谓外物法宝一说，而是心中种剑，应该属于本命法宝一类，而且种类固定，皆为剑。

邢沣的脸上渐渐升起许多疑惑。

怎么回事？我哪边都挨不上啊？

当初心中种剑，自己两世经历太过复杂缠绵，不仅没有成功，反而生出心魔险些酿成大祸。危难之时，将心一横，这才与虎剑丸彻底融合。

那么问题来了，虎剑丸算什么法宝？如果是外物法宝，怎么可能悬于明台？若为本命法宝，却不是生于神魂。

要不要求助师尊？

但在下一刻，邢沣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自打修炼心剑仙诀以来，身体并无异样，反而在危难之时显现出了极大威力。师尊从未私下问过自己，就连翠玄掌门和各位峰主都没有看出端倪，足以见得心剑玄妙非凡之处。若此时自己莽撞行事，先不说师尊，万一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后果恐怕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甚至会累及师门。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种种迹象表明，心剑仙诀应该出自师尊之手。既然他假装不知，那自己也就不言破。

静待有缘人，邢沣渐渐能从这句话里悟出一些因果机缘的味道。

定神过后是为神通，乃神魂九变第三层。神魂固若琉璃产生法力，法力注满神魂为大成标志，又在神魂内修炼出神通，法力越高神通威力越大。神通分为两种，第一种为外神通，即通过学习神通典籍来修炼。第二种为本命神通，每个修士在神通境都会产生本命神通，本命神通不一定比外神通强。判断一个修士是否有很高的潜力有两个标准，一是是否有本命法宝，二是本命神通是否强大或者是否特别。神通境是一个分水岭，很多修士甚至天才一生卡在这一境界之外无法到达，一旦到达神通境的修士就会成为真正的道门仙人。

这便是之前那小道童所说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标志。

而升仙诀对比心剑仙诀所描述，心剑产生神通逐渐大成是一致的。只不过心剑仙诀只说心剑产生各种神通，对所谓外神通并未提及。

神通。

邢沣卜一内视，只见气血充盈，神魂完整，虎剑丸高悬明台熠熠生辉。

神魂虽然完整，但法力低微。邢沣之前，一次出手挡下道门高手对拼余波，一次出手要斩杀罗浩炎炎，皆不见任何神通痕迹，靠得基本是虎剑丸本身的御剑威力。由此可见，自己对比刚刚种剑成功之时虽然大有进步，但远未达到定神甚至神通境，若不是虎剑丸神异，恐怕自己早就命丧当场。

一想到这里，邢沣本能地联想起豆豆的一系列非凡表现。回忆两次出手，都离不开豆豆似有似无的帮助，甚至当初种剑艰险时，豆豆也在身旁，难道，当初也是豆豆在帮助自己？

那师尊是否知道豆豆的神奇之处？豆豆究竟是何神物？就连入门时宗门长辈也对它视而不见，只当一只普通宠物。邢沣后来也尝试单独与豆豆沟通，但小家伙一个劲儿地舔自己手指，也无非凡也无神，就越发感觉古怪起来。

邢沣渐渐苦笑，怎么我身边尽是这种奇葩？一旦事情败露，叫我如何一一解释？

神通境不仅仅是门派内门弟子的衡量，也是大修士与普通修道者的分水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无法掌握神通，绝少数天之骄子一旦修成，便能飞天遁地，翱翔万里，开始脱离凡人范畴。

神通过后就是金丹，为神魂九变第四层，此时法力注满神魂，压缩后在丹田处形成金丹，法力转化为仙力，神通、法宝威能呈几何倍数上升，以金丹转紫形成鸡蛋大小的紫丹为大成标志。这一阶段修士追云逐日，神通广大，彻底告别凡人身份。

紧接着，紫丹化型形成道胎，到达第五层元婴境界，以道胎长成成人模样为大成标志。这一阶段修士仙力无穷无尽，法宝威力绝伦，没有本命法宝的修士在这一阶段被拉开很大一段距离，除非外物法宝十分强大，但这一阶段修士元婴脆弱，一旦元婴受创则很难恢复甚至影响道途。

在邢沣看来，仙家神魂九变应该分为前五变和后四变。前五变是超越凡人，而后四变则成为真仙。

来到第六变，为出窍。此时元婴成人，显形出窍经历第一次雷劫，元婴越是强大雷劫越是厉害，以元婴经历九次雷劫为大成标志，每成功经历一次雷劫，则修为成倍增长。这一阶段修士元婴脱离肉身可千变万化飞天遁地，没有了肉身这个媒介，元婴直接作用于神通、法宝，威能无穷，元婴本身不再脆弱，但，元婴不能长时间离开肉身，并且肉身被毁则元婴消散，打入轮回。

雷劫。

邢沣万万没想到这个前世听烂了的词汇居然出现在这里，他也渐渐明白所谓不沾因果的原由。典籍描述只言片语，但邢沣能从这些字句中感受到历雷劫的恐怖之处，天雷神威，又哪里是区区人力可以抵抗，恐怕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大能在这雷劫之下之下灰飞烟灭，所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雷霆天威包含大道本真，是劫数，也是机缘，这才有每历一次雷劫，修为成倍增长的结果。

反观心剑仙诀。

修成神通过后，化为剑鞘包裹心剑，以神魂之力不断融合冲刷，达成鞘剑合一，心剑混若金质，形成紫金天剑，彻底脱离凡间形状。由于心剑不断反哺神魂，紫金天剑下的神魂逐渐包含天道气息，聚六合八荒，融天地五行，形成肉身真魂。此时神魂出窍不再有任何时间限制，只要真身不毁，神魂便如肉身行走天地，行肉身事，百斩不灭，断臂生肢，是为大能。

二者在这里显现出极大差别，而且明显心剑仙诀不但不经历雷劫，所描述的威能也更胜一筹。

念及此处，邢沣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师尊也修的心剑！他在隐藏实力！如此一来，师尊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一时间，百种猜测千般假设全数涌了出来。邢沣赶紧摇摇头，打断自己无休无止的疑问。

回到升仙诀。

出窍过后是金身，为神魂修炼第七层。九次雷劫过后元婴大成并彻底脱离肉身称之为神仙，通过本命神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道，仙力开始转化为境界之力，任何神通已没有意义，本命法宝产生质变具备意境威能。这一阶段修士告别肉身元婴成圣，空间穿越，无所不能。金身修士没有严格的大成定义，境界领悟成为关键，有人一天便境界大成成就化神，有人终其一生未尝所愿，最终烟消云散，神形俱灭，不入轮回，不坠地狱。

金身。

邢沣回忆株洲之战，似乎听闻炼血老祖成就金身，并且前去的师长辈包括师尊都是这个境界，但是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战力却远没有典籍描述得那么神异可怕。

如此，就只有一种可能。

邢沣的脸色渐渐显露一丝阴沉。

他们未尽全力！不要说全力，恐怕就连真实实力都没有展现出来。

为什么？

邢沣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回忆当时场景。

“长川子，你真是千古奇才，居然真的做到仙魔同炼。你可知这有违天道，你无论如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又何苦造下这莫大杀业”

“道门分为仙、魔两派，仙家炼魂，魔门锻体，为的，都是追求那飘渺无限的道果。而此番艰险可谓九死一生，常有人中途夭折，由于心中执念，便起了歪心思，用尽各种邪术妄图逆天改命。你们也看到了，那个老祖，便是这样的人。”

“妈的！长川子！你究竟有什么奇遇！居然修成了金身！”

以及几大宗门真人的话里有话。最后，是心剑仙诀开篇那句话。

我辈修道者，不安天命，不弃如初，逆天而行，道深缘浅。是故道之一字难分善恶，天之无情，视万物为刍狗。

修道有动而修者，有静而修者。动而修者，先强外丹，炼谷化精，养成松胶之体，再从事乎内丹；静而修者，先不锻炼体之康健，着手即收放心而炼内丹也。两者本为一体，无外乎先后，却不能分别。

所谓性命交修，奈何天道崩灭。所以驱剑而道，以性练命，性而改命，最后性命合一，成就金刚魂身，此谓之心剑。

性命交修！

记得师尊说过，道门一仙一魔，仙门炼魂，魔门煅体。可是，那炼血老祖却是性命交修！

邢沣突然冷笑一声。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虽然有违天道，只怕也绝非说得那么简单。只不过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探寻真相的标准，只是不知道师尊在这里面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邢沣一愣，再次回忆起心剑开篇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驱剑而道，以性练命，性而改命，最后性命合一，成就金刚魂身，此谓之心剑。

难道心剑仙诀也是属于仙魔同炼，性命交修！只不过另辟蹊径，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只道仙家手段！

师尊绝非那么简单！他和炼血老祖还有渊源！心剑仙诀绝不能让他人知晓！

一念及此，邢沣心中惊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被人发现。

再次回到升仙诀。

金身过后为神魂修炼第八层，境界大成经历纯阳雷劫成就化神。境界之力转化为纯阳之力，本命法宝成为规则法宝，没有本命法宝的修士可以领悟规则自创规则法宝，之前的所有不平等变为平等，区别就在于境界所转化的规则强弱，大道三千，旁门九万，各自有各自的造化。

最后第九层为问鼎。化神高手规则之力大成，体内形成宇宙乾坤，可堪问鼎。问鼎期没有小成大成之分，距离飞升一步之遥，感悟万事万物，一朝顿悟破碎虚空飞升成仙，不能顿悟者寿元一到灰飞烟灭。

对比心剑仙诀的混同心体，后者将神魂完全藏在肉身当中，以肉身为天地，过滤雷劫因果，神魂为真身，经历纯阳雷劫，飞升阳神。邢沣本能感觉到两者有非常大区别，仔细对比才发现，真正不同在于，前者抛弃肉身，以金身度雷劫，并没有雷劫因果一说。后者保留肉身，以肉身过滤雷劫因果。

雷劫因果就是关键！

隐约中，邢沣抓住了一丝真相，可在下一刻，灵光飞逝，当他伸手去抓却如水中捞月，一切皆为虚幻，一切并未发生。

正当他怅然若失的当下，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在前方响起，吓得邢沣一激灵。

“掌门师尊说你沉静沉稳不动如山，内里乾坤包藏日月。当日未觉，今日一见，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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