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沣与龙玉儿御宝飞行,期间赶路自不表,数十日后来到熟悉的那片山林边,岐山。
此时日头正劲,阳光猛烈。从空中俯瞰下去,正好瞧见偌大一处山庄,四周良田环绕,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间来往货物堆放整齐,不少商贾人士打扮者穿行其间。极目远眺,还能隐约看见山庄大门牌匾上两个大字:罗庄。
邢沣心思电转,大概明白了此庄来历,看地理位置以及姓氏,如不出所料,应该就是以前的极左武烈庄了吧。联想到株洲一战官府做法,恐怕,罗氏一脉还有幸存者。他们看透政治险恶,选择淡出武林,经营商贾之道,也不失为安身立命,摆脱朝堂纠葛的一剂良策。
却不知投身魔宗的那个老幺是否知道?
一想到老幺,炼血堂内那两张似是而非的脸就印入眼帘,就连气息作派都如出一撤,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邢沣甚至恍惚觉得是一个人,这种奇怪的感觉无法言表,只有局中之人才能体会一二。
局中之人······
邢沣眉头一皱,心中一股戾气升腾,但很快就被强压下去。
这些问题,留到仙魔演武再问个明白吧。
龙玉儿看出对方异常,疑惑地望一眼下方山庄,不解道。
“怎么,那个地方你认识?”
邢沣摇摇头。
“赶路吧。”
言罢当先绝尘而去。
由于路上邢沣对她详细讲述过与虎子的经历,她也明白来信者和老树村对对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便不再多言,紧随其后。
不出半日,二人御宝而至,远远地就收起法宝,徒步前往。
还是那条熟悉的山路,邢沣一步一步仔细踩在上面,脑海中全是当年那天,年少的自己怀里揣着虎剑丸,伴着晨露微寒,往山里去的场景。
也许那天,自己如果没有出村,如果没有走错路,甚至如果没有动那些念头,也许,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旋即他苦笑一二。
怎么会不一样?天雄帮那名杀手会因为拿到虎剑丸就放过自己这一村百姓吗?
渐渐地,前方村落炊烟袅袅,平静祥和,那令人心醉的烟火气,那令人熟悉的家的味道沁入心田,邢沣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随后眼神一暗,落寞道。
“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龙玉儿想出言安慰,可不谙世事如她,平日里嘻嘻哈哈调皮捣蛋不在话下,又哪里懂得如何安慰。抿了抿嘴,最终没有开口。
这时,从村子里快速冲出数十条大狗,一字排开挡在村口,远远地冲二人狂吠起来。
“汪汪汪!”
当年村子罹难,村中大狗全数战死,想来应该是后来圈养的,所以并不认识邢沣。
很快,就有一壮硕男子来到村口查看,见行来二人仪表堂堂,气魄不凡,又瞧见其中男子眉目眼眸似曾相识,一时间疑惑不语。却闻那男子当先开口,微笑道。
“瘦小猴儿,一别多年,认不出我来了么?”
瘦小猴儿一惊,再仔细查看,随即惊呼起来。
“石头!你是石头!”
邢沣点点头。
“是我。”
龙玉儿小脸儿红扑扑地看着他,悄悄道。
”这是你的小名儿?”
邢沣一愣。
“嗯”
然后,整个老树村就炸了锅。村中男女老少皆尽出门,欢喜连天,众人相迎,将归乡游子众星拱月一般围进村里。
“石头!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别多年,你家的屋子谁也没动,都盼着你回来住呢。”
“石头,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石头出息了,娶这么漂亮一个媳妇儿,好似天上的仙子,我眼睛都看花了。”
龙玉儿大囧,红着小脸儿赶紧解释。
“没、没、没,我是他师姐,师姐啦!”
“还娶的是师姐!石头果然有出息。”
龙玉儿彻底无语了,眼波流转悄悄瞟一眼身边邢沣,见对方也看着自己,赶紧移开目光,手足无措,羞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山里人想法简单,师姐见谅。”
不知为何,龙玉儿闻言竟有一丝失落,目光一暗,小声道。
“没、没事。”
村口的那颗老树依然勃勃生机,郁郁如盖。村子里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一打听,离开之前,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走的走,病的病,健康者已然无几。当年的孩子成长起来如今成为村中骨干,以瘦小猴儿为首,男人们每年进山打猎,女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子们就负责玩,一切仿佛没有变过。
当年的瘦小猴儿,如今健硕非凡,孔武有力,山里男人的质朴强壮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令人意外的是,花姐姐居然嫁给了他。邢沣看着花姐姐怀中那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脑海中浮现出虎子当年随自己离开的场景。
“花姐姐,我走了,等我回来娶你。”
以及,在青山居,二人分别时,虎子依然念念不忘。
“花姐姐还等着我回去娶她呢。”
邢沣不动声色,随意问道。
“对了,虎子呢?”
身旁已为人妇的二丫居然反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当年你和虎子一起离开,怎么今日回来不见他?他去哪里了?”
二丫这么一说,村里人七嘴八舌都问起来,瘦小猴儿还得意道。
“他不是瞧见花姐姐嫁给我,堵气走了吧。”
龙玉儿毕竟是知道原委的,只是关键部分,邢沣并未对她讲起。闻言眼里略带惊讶,见邢沣表面如常,与他对视一眼,便没有说话。
邢沣只是笑笑,看似随意地打趣道。
“他啊,先行了一步,恐怕真如瘦小猴儿所言,堵气不回来吧。”
大家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村里人为了欢迎邢沣回家,忙碌一天,办起了篝火晚会,大家有说有笑,多年前的痛苦回忆全然不提。时间是忘情药,任何痛苦悲伤,深情决绝,在它面前都将被冲淡。它如一个沉默行者,每一步一次忘却,带给人间治疗伤痛的解药。
晚会过后,大家回屋睡去,邢沣带着龙玉儿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屋内陈设一应不变,并且光洁干净,想来应该是村里人不时前来打扫,也细心保留着离开时的模样。
邢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脑海中是温柔如水的母亲在屋里洗衣做饭,那时常回眸的宠爱深情,每每将年幼的自己内心融化。还有父亲宽阔雄壮的背影,扛着刀,背着弓,离开归来,憨直率真隆隆大笑。
一滴清泪缓缓滑落。邢沣朝屋堂跪拜,重重扣了三个响头。
“爹,娘,孩儿回来了。”
老树村人祖祖辈辈,并没有设灵堂的规矩,人死后就在山林深处随意找个地方掩埋,也没有设墓碑祭拜的习惯。在他们看来,人死灯灭,从此天人永隔,一切回归本源,又哪里还能听得到人间亲人的思念呼唤,就让大山中的生灵万物带着亡者去到无喜无悲之地吧。
见此情景,龙玉儿心中一痛。自认识以来,每每感到他深情痛苦,内心沉默,想起刚见面时,那个眼神温柔,却深沉淡然的少年,她的心都为之融化。
邢沣以为,此生不会有人明白自己两世经历,所思所想。但是,当龙玉儿温柔的芊芊玉手小心翼翼拉起自己袖子时,所说的话却令他明台一颤。
“一尘子,我知你用情至深,心中温柔,虽然我不懂得如何安慰你,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你,但,我、我心疼你。”
邢沣怔怔看着眼前女子,见她眉眼如水,芳唇嫣红,一时间竟觉心生涟漪,那双春水泛滥的眸子似要将自己身心全都陷进那脉脉眼波里。
但是,脑海中另一个女子身形渐渐出现,她遥遥思念,顾盼带泪,她对自己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忘掉所有过去。我想给你一个家,每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帮助你戒烟,督促你健身。我想和你生一个孩子,和你一起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我想和你过简单的生活”
一瞬间,两个女子相貌渐渐重合,但,又哪里能够重合。
她不是孙涵,孙涵不是她。
邢沣下意识抽回衣袖,龙玉儿眉眼一颤,赶紧道。
“我、我、我就是觉得心疼你。”
邢沣淡淡一笑,道。
“谢谢。”
后来二人无话,夜里安静,邢沣为了避免男女独处时的尴尬,将龙玉儿安置到以前父母卧室,自己则回到当年的那张小床上躺下,闭目养神。
眼睛刚一闭上,他便强自稳住摇曳心神,将进村开始的每一幕细细回忆,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每一段对话,每一次场景,但是到了最后,他都无奈发现,似乎并无可疑之处。但是,虎子的信是怎么回事?
村子危险!回!救命!
救命。
虎子当年选择不随师门回归一宗,一则心中牵挂村里百姓,二则为了替自己保守秘密,也保村子平安。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断不会设法联系自己,还让自己回村相救。
虎子明明知道自己随师门修道,所以,他联系自己是否因为发生了普通人力无法解决的事情?可是今日看来村子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奇怪的地方,难道是自己碍于人前没有使用法力所致?
想着,邢沣起身来到屋外。此时万籁俱寂,四下无人。随后他二指点额,《心剑仙诀》启动。
“急”
泰阿宝剑闻言而出,竖立在身前。邢沣观察四周,双目一白。
“现!”
泰阿宝剑凭空一声轻微铮鸣,绕着整个村子巡游一圈,依然没有任何发现,只是凭白惹来村里大狗,在邢沣身边摇尾试探。
他收起宝剑,心中疑惑更甚。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太过正常。可是虎子的信怎么解释?为何虎子从未归来?他当年离开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写信将自己唤回?他是怎么联系上豆豆的?为何不直接联系师门或自己?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邢沣目光一闪。
有一个地方,也许在那里,虎子有机会联系大家。种种迹象表明,豆豆本就不是凡物,也许,相隔千里,只有它才能听到召唤。所以,才是豆豆给自己送来了求援信。
找到一种可能性,邢沣思量一二,复将随身携带的信纸展开重读一遍。信中那把带血的柳叶剑含义隐晦,但所指明确。
我明白了!虎子根本不是在老树村等我,而是在那里!
想通关隘,邢沣当即不再犹豫,进屋招呼起辗转反侧的龙玉儿,二人趁着夜色,准备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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