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而昏暗的走廊里,匆忙的脚步声回响着。硬底皮鞋的鞋跟急促地敲在不知何名的石板上声音格外清脆。
“嗒嗒嗒——”
走廊的吊顶很高,高得有些离谱;以至于两边较常而言极宽的墙距看起来显得十分狭窄。整条走廊的横截面因此变得狭长。
两边的高墙顶端是圆拱形的穹顶,从地上朝走廊深处望去就仿佛左右两边巨石堆砌成的墙都向中间弯曲,下一秒就会倾覆压中身处其中的人。
脚步声由远而近,急促而慌乱;苏洛惊恐地沿着走廊奔逃。他面色如蜡,额头和双颊微微发青,瞪大的双眼中满是血丝。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逃窜着,走廊中只充斥着他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还有无限延伸的死寂。原不算大的声音在巨石间回荡,在石头缝隙中迂回,沿着深邃的走廊传到远处。
苏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逃跑,他甚至不知道身后是否有着什么东西在追逐着自己——甚至于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哪怕他的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无声的黑暗。
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他心中的恐惧和慌张。那是毫无根据地存在着的,从内心深处萌生且根深蒂固的,这种恐惧就像根植在沙漠里的红柳一样牢牢地扎根在他的心脏之上,根系在无声中却已经缠绕在灵魂之上。
他很清楚他根本无法承受这些,他只想逃,无论身后到底是什么,无论这份恐惧来自何方。
苏洛就这样跑着,借助着从左边墙壁顶端透出的朦胧亮光分辨着方向。光线很弱,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迷雾中的月亮或昆虫发出的荧光。苏洛只能勉强看清身边的一切,甚至脚下的一切都看不切实。
他就这样,顺着沿途出现的微弱光亮,从黑暗中逃脱,又一头扎进黑暗。
四周乃至脚底的石面上随处是苔藓或地衣之类的覆盖物,粘稠而带着黑绿色的恶心油光,像是绿色颜料打翻在石油之中。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夹杂动物腐烂的咸腥恶臭,令人作呕。
这里就像是海沟之中的沼泽,隐匿着这个世界上最污秽肮脏的浊物。
“……”
“Você…… não escapa”
黑暗中传出一阵低沉的呢喃,像是从深渊中传出的低语,朦胧而不知含义,更像是一道涌动在云翳之后的闷雷。
苏洛没有听清其中音节,也听不出其中有什么含义,只是心中的恐惧再度加深,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不可知的存在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跑得愈发快了。
但是他并没有哪怕一点远离恐惧,那道低沉的呢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语。
“няма къде да избягаш……”
“sa…… ei saa põgeneda”
这一次,苏洛终于听得真切,这个未知的声音似乎用着不同的语言重复着一句话,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听懂?!
“No tienes adónde ir……”
“逃げ場がないです……”
“……You can……not es……cape”
“扑通!”
苏洛一时不慎,脚下踩到了一处苔藓,湿滑的黑绿色黏腻液体让他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一只皮鞋被甩飞到远处。身上黑色的呢料西装被裹上了厚厚一层,这是苏洛最喜欢的一件西装,咸腥的恶臭让他胃里一阵翻滚。
“你……无……处……可逃……”
苏洛面前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片红光,几乎占据了整个走廊,他的脸在微弱的红光中更显苍白,瞳孔中倒映着眼前的血色光亮。
他屏住了呼吸,四肢在不停地颤抖,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扎根在血脉深处的恐惧从血液中涌起,瞬间充斥了他的内心。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就在苏洛失神之时,一条触爪从黑暗中伸出,蛇行着以他为目标,在地上无声地蜿蜒。就在触爪接触到苏洛身体的一瞬间,冰冷的肌体和黏腻的浊液让苏洛一个激灵,心脏都停了一拍,身体从四肢开始一瞬间失去气力。
越来越多的触手出现,缓慢地接近动弹不得的苏洛,苏洛在黑暗中颤栗着。
黑暗雀跃着一拥而上,最后一点光亮随之湮没。
黑暗中,自此不见苏洛的身影……
……
“啊——!!”
苏洛惊叫一声清醒过来,连带着惊醒了身边的女人。
“又做那个梦了?”
女人带着担忧看着苏洛,顺手点亮了床头的台灯。
暖色调的橙黄色灯光照在苏洛苍白的脸上,为他增添了几分血色,女人起身到浴室里拿了一条湿毛巾帮苏洛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苏洛喘着粗气,还未从梦境中回过神,枕巾和被单已经被他的汗水打湿了。女人再度为他倒了一杯水,苏洛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把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上,长出了一口气,这算是回过神来了。
苏洛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尽力将梦境的影响降到最小,将混乱的心绪平定下来。
自从前年开始,两年来他一直深受精神衰弱的困扰,精神不振、失眠多梦。更是开始出现一个相同的梦境——巨大的石头堆砌的昏暗走廊、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以及黑暗中隐匿着的未知存在。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感到心中焉焉然,心有余悸。
梦境中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了,无论是黑绿色浊液和生着绿色鳞甲的触爪黏腻而冰冷的触感,还是空气中潮湿而污秽的恶臭,都让他感到切实的恐惧,恐惧着其中的未知。
而且相同梦境的出现越来越频繁,从一开始的数月一次到一个月前的一周一次,而最近更是几乎每天都会梦见这个梦境。
这让他开始有了更深层的担忧——梦中的一切真的只是梦境吗?
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蓝色的,一层又一层云翳将夜空笼罩。郊区的夜色总是要比市区好出许多的,没有繁华的灯红酒绿的同时减少了许多对环境的压力,自然负担的减轻便体现在人们生活环境的改善之上。
窗边的玉兰树枝叶轻轻摇曳,起风了。
透过玻璃上的反光,苏洛看见了在浴室里涤洗毛巾的女人身影,浴室里白色灯光的映衬下女人的身姿非常温馨。
遮蔽夜空的云翳被轻风吹散,露出了其后皎洁的明月和散漫在夜空中的繁星。
一副极好的美景。
但苏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清女人的脸!甚至于一眼过后现在回想起来女人的轮廓也是模糊不清的,就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
冷汗瞬间湿透了苏洛的背心,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直爬升到后脊梁。
这个女人是谁?
窗外的月亮明亮得有些诡异,惨白的光洒落在大地上,透着彻骨的寒意。慢慢的,月光的颜色渐渐发生变化,一道血色的弧度在月亮边缘出现,并逐渐扩大。
不多时,整个月亮都被血色占据,血色的月光代替了先前惨白的月华。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血色的月光笼罩大地之后,月亮似乎慢慢开始了转动……就像一个眼球缓缓地将视线集中,血月中出现了一点黑色,如同人的瞳仁一般生长在血月的正中间。
夜空中的月亮变成了一只血色的巨瞳!
床上的苏洛早已被恐惧威慑,丝毫不能动弹。
而浴室中的女人身影也开始扭曲,白色的节能灯光似乎被血色的月光污染,一同变得猩红,女人的影子在门框边拉长着、扭曲着,影子的肢体以超越人体极限的姿势扭曲,苏洛甚至可以听到筋骨折断变形发出的“咔嚓”声。
此时夜空中,血色巨瞳透过小区里层层楼房的阻挡,透过窗户将目光注视在苏洛身上;浴室中的身影也在缓缓靠近门框,血色的灯像是廉价恐怖片里的恶俗片段一样闪烁着。
一只长着鳞片的、带着污泥与水草的、绿色的“手掌”“啪嗒”一下抓在了门框边缘。
“你无处可逃……”
……
“嘀嘀嘀……”
“滴滴滴……”
苏洛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朝阳透过玻璃,将晨晖撒在他的身上,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球。
“嘶——”
身体有些乏力,眼睛一动就疼得厉害——脑袋也一样,有些昏沉,喉咙里有点干和疼。额头有些发热,苏洛感觉自己应该有点重感冒。
苏洛伸手把闹钟关掉,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四十分。
拖起沉重的身体,苏洛来到浴室洗漱。
“哗啦啦——”
苏洛捧起一捧水搓了搓脸,又拿起毛巾使劲的擦了脸,一只把脸搓红之后才停下,勉强恢复了一点精神。
洗过脸后,苏洛无意间瞥到了在盥洗台边缘有一点绿色的东西贴在大理石砖的缝隙间,他伸手摸出来一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是一条水草……
洗漱完毕之后,苏洛站在衣橱面前,看着一件灰色呢料的西装,犹豫片刻,选择了相邻的另一件黑色的便装。
穿戴完毕后,苏洛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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