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男童已然昏厥过去,依情形来看只是受了些许余震,想必并无大碍。
飞云道长探罢,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看这孩子脸色煞白,稚气的脸上正扭曲着一份痛苦之色,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他竟只穿了一件满是补丁的单薄布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着实让人实有些揪心不忍。
北面冷风吹过,不觉有些清凉。飞云道长连忙将自身外衣脱下,裹将而去,心中想道:“这娃儿一身冷气,想必定是受了风寒所致。”
心及于此,忍不住摇头再叹。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此子多半是个孤儿,也不知是从何处被妖人掳来致此。
注目一时,心叹难舒。飞云道长很快又发现了其间的奇异之处,于是连忙仔细地探查起来。似乎过于出人意料,他接又掐指算去,脸露愁容难散。
未过多时,兴许已然有所明了,飞云道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心思亦是跟着一并飞去。
“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奇特的缘数?只可惜,时机不予,天道茫茫,也不知是福是祸呀!唉,如今邪魔两道蠢蠢欲动,世间人心冷暖不觉,或许真像世人所说的那样,不消数十年过后,恐怕真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劫难,将降临于世吧!”
心思略有些沉重,飞云道长抬头望向星空,不觉回想起了往日身在门中的时光。
想他自离开山门后,便独自一人在外四处游历,虽然除妖降魔无数,但眼下晃晃便过去了数个甲子。时光如梭,就算是如他这般的修道之人,也会觉得心力渐渐疲惫。也不知,如今的山门之内,又是何等的情景。
一声叹息,当年恩师的教诲,犹还历历在目,只可惜往事封尘,现在已然物是人非。
略吸了口气,飞云道长自语叹道:“也许,这世间的是非曲直,皆身不由已,是宿命,还是业障,都无从定夺吧?唉,也罢,一切自看天意!”
忧心在怀,无以寄托,他再次看向怀中的男童自语道:“小娃儿,你我相遇,即是缘份,我门道义以缘法为重,你既然与道有缘,那贫道便将你带回山去,再作打算。此乃缘法,亦是将来劫数所在,是去是留,便都由你自身决定。”
一番话语,飞云道长再次蓦然抬首,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感慨无果,思绪难了,头顶点点星光无限,衬不出往日的岁月蹉跎,星光闪烁之间,似乎正预示着什么。
只是,此时的夜空除了渐渐被乌云覆盖的星斗以外,连残月亦被其慢慢给掩盖住,再难以见到夜空中的璀璨。
夜很朦胧,才过了一会儿,便有星星点点的雨意,挥挥撒撒而下,飘散着夜的寒意,衬得心思更为的茫然。
雨散似雾,和着一股冷风侵身,越下越大。周边起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让人忍不住驻足良久难觉,看着远处发呆。
眼下,九明城内灯火阑珊,在不知不觉间,春既来临,冬却去而复返。
“看来,又要下雪了。”一声呢喃,难掩眼中的迷茫。
心思飞驰稍许,这份迷茫却并没有持继多久。飞云道长双眼突然精光微露,随后便一甩长袖,就这样带着怀中的孩童,一步跨了出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黑夜中,隐隐可见一道不显眼的青光飞遁远去,划过了漫长的夜空,留下一道不为人知的轨迹...
数息后,周围一切仿佛又复于平静,只是院内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隐隐地,似有人在院落中的不知哪个隐蔽的角落内,正轻念着佛号。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
月若尘华,梦似昙花,只心不移为月缺?秋星北冥,冬野掩春,寒笑冷意破镜泪。
月余后…
那久未归去的梦魇挥之不去,无数黑影无边袭来,似噩梦缠身,似呼喊无用,还来不及尖叫,人已然从恍惚中惊醒。
雷问天蓦然睁眼坐起身来,急促的喘息着,额间满是汗水。
入眼处,一切都是这般的陌生,迷蒙中头脑难以清醒,他呆呆地打量四周,似乎一股压抑之息扑面而来。
竹椅,木桌,几个普通的茶杯,墙上挂着一副字卷,其上劲字隶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道”字颇为显眼。
“这是哪?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想不起所有,周边尤为安静,一切则显得很是冷清。刚从噩梦中惊醒,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想努力地回想起什么,可脑海中却只有一幅幅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红灯,小巷,镂空的屋顶,黑影...最后只剩下乌云在傍,还有那漫天的星斗…
一幕回想,心神微滞,内心深处却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再一次被触动了一般。又一股揪心的刺痛,很快地涌上了心头。
此痛难追,却立时间便空洞了眼神,泪水也跟着一并夺眶而出。
记忆深处,一份悲伤清晰如此,雷问天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满眼无助地看着周围的漆黑。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人世间,又只是剩下他一个人了。
四周很静,昏暗中躲藏在房间中的夜虫,正在不停地鸣叫,带着一股莫名的孤寂,让周围的空寂,显得尤为的可怕。
黑夜漫长,蒸发不了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孤独在沉淀,回忆也在不知不觉中浮现而出。
往日的一幕幕,犹如还在昨天,拨弄着心思,好似又在他眼前复活了一般,久久镌刻于心,一时难以拂灭…
他是被爷爷捡回来的,从小到大除了爷爷以外,再也没有更为亲近的人了。可如今,爷爷也死了,已经死在了路上…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
蓦然自语,雷问天不自觉地又向怀内摸去,但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换过。
一阵心怵,他慌忙地伸手再去探寻,紧接着一个熟悉的温热传来,雷问天心悬着的心,这才算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东西还在…”兀自安慰一句,心中的羁绊却又因此更为浓烈了几分。
夜深人静,回忆漫漫,他脑海之中又满满都是那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爷爷临终前的嘱咐。
记忆深处,一张苍老而清瘦的脸庞,浮现于眼前,思绪已复于艰难,泪水则打湿了双眼。他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麻布包裹,颤抖着双手,一层一层地将其慢慢地打开。
这是爷爷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他一直贴身带着,从未离身。
包裹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本普通的佛经和一块泛黄的丝织手帕。
“孩子,这手帕是爷爷当...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从你身上找到的,应该是你亲娘留给你的...爷爷再也不会每...天让你念经...文了。答应爷爷...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活下去,要做个好…人,去找...去…找…”
和蔼的声音回荡,爷爷死未瞑目,这也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可直到如今,雷问天却依然还不知道,爷爷最后到底是要他去找什么。
“爷爷,这世间真的有神仙佛祖吗?可是,可是他们又在哪里?”
一丝悲痛与绝望掩来,雷问天只知道爷爷穷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令人神往的仙佛之地,可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没能达成所愿,走了前人旧路。
爷爷心念于此,是在每每念念不忘之时,总会给他念起佛经中的一些话语来。回想往日教诲,雷问天心中悲意愈烈,也许爷爷想让他走完的路,便是继续去寻找那等仙佛之地吧?
房内昏暗,思绪迷茫,这份痛苦已然在他心中变得独一无二。
雷问天紧紧地握着拳头,不禁开始怀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仙或是佛祖。
多日以来,他都不敢去面对爷爷已经死去的事实,世间的冷漠更让这一份悲痛,在低靡之中,愈演愈烈。
他想过死,想过跟随爷爷的脚步,一死了之,可如今再回想起爷爷说过的这一番话后,却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轻易的放弃。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爷爷的期望,更不会辜负爷爷的养育之恩。
然而现在,又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至于还能不能找到那等神秘所在,恐怕已经遥遥无期。
雷问天心中在挣扎,可内心的孤独却无法诠释,他心中抗拒已久,或已然成为了一个难了的心结。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爷爷...爷爷...”
声音有些颤抖,犹还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重复,倔强的可以。可偏偏地,这声音又显得那么的无力,难以去超脱什么。
从记事开始,他便随爷爷漂泊在外。多年来,他祖孙二人一直在九明城周边数百里之内来回地寻找着,可终还是毫无所获。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爷爷这一生所追求的那等仙佛之地,可能真的只是一个缥缈虚无的传说而已。
可是,如果这一切只是传说的话,那他祖孙二人所努力过的所有,岂不是只剩下了虚无空洞,那还有何等意义?
“一定有的,一定会有的…一定有…一定有...”
爷爷从来不会骗他,雷问天深信不疑。但如今事已至此,前路不知,他心中的纠结与痛苦,不由一并而来。
迷茫地看向窗外,昏暗中,眼前的事物依然朦胧,回想过往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又在眼前复演着一般。
窗外,风声渐起,抽动着心中的寒意,黑漆漆一片茫然。他两眼木然地望着,脑海中又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恍然不知,光阴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清晨时分,角落里仍还是一处清静,也不知哪里挂了一个风铃,犹在风中轻响了一夜。这声音,空灵一般,却又深随了心意,让人心思不由平静了许多。
雷问天心中悲意稍减,想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个了结。或许,真像爷爷说的一样,那些该来的,总会来吧!
意晖轻摇,眼更朦胧,也不知是泪水未干,还是四周本就如此。时光隐晦,他轻轻走下床去,连衣物也忘了换上一件,便一步一步地向着门前挪步而去。
晨风凉而深寒,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唯有心中的痛楚,渐渐地在那呢喃的铃声中,一点一点的被深埋于心底。
伴随着铃声急促,屋外不知何时起,竟又响起了一阵阵沙沙的细响。这声音和着耳边呓语一般的铃声,似要在心间撒下一道混天弥网,笼罩于心思,却又慢慢地拨开了他心中的那一层一层的阴霾。
心绪微恸,他下意识在心中问道:“是下雪了吗?”
抬头看向窗外,窗门轻掩着,透过窗口花纹间的缝隙,几片白色的雪花正慢慢飘下,如烟轻舞,意显着黯然。
一帘入眼似梦,雪花落地纯白。雪来轻柔无念,人既伤情悠悠。
浑然不觉,这雪原来已经下了这么久。自小的苦难,让雷问天尝尽了世间的冷漠,然而这一切都弄不明白,也本该弄不明白。
雷问天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自己是属于哪?还是,他本该属于哪?或许,这一份短暂的安逸,在他看来也只是从未有过的奢望罢了。也许当梦醒的时候,他最终还是要去面对属于他一个人的现实,而这一切不如不见。
心思默默然挥散,失意之中,雷问天却又是心不敢惊,人更显得轻手轻脚。
他在心里抗拒着,好像生怕了这梦会醒得太早,自己还来不及去期盼所有。
小心地,他回到床前,又穿回了放在床头之上的那一身破烂的衣物,这才茫茫然向着门外走去…
诛仙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