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廖耀湘接着跟蒋纬国商议部队的装备问题：“…我们这两个团的武器装备还算是不错的，但弹药就不容乐观了。汉斯那帮德国教官、顾问向我们递交了一份实弹训练大纲，写得有模有样的，但被团座、副团座、参座、我、郑团座、丘副团座、黄参座、张副参座全票否决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些德国人完全不考虑中国的国情，居然让我们天天实弹训练，老天！我们就那么点弹药储备，不错，大手大脚地训练一两个月后，弟兄们的枪法肯定大有进步，但是，等到战争爆发，弟兄们只能拿着空枪上战场了！有枪、有枪法、没子弹，有什么用？还不如不训练呢！”他摇头苦笑。

蒋纬国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我们的弹药很缺乏吗？”

廖耀湘点点头：“非常缺乏。其实军委会对我们已经特殊关照了，咱们两个团三万弟兄，军委会拨给我们三百万发子弹呢！”

“我靠！人均子弹就一百发？”蒋纬国吃了一惊，“才这么点？”

廖耀湘再次苦笑：“什么叫‘才这么点’？已经很多啦！你不知道，国军…我说的可是中央军嫡系部队，人均子弹都只有二三十发，我们可是一百发呢！对了，三年前的长城抗战，喜峰口一役中，宋哲元的第29军杀得日军鬼哭狼嚎，对外宣称用的是大刀，大刀队因此而声名大振，还有一首歌《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得那是荡气回肠啊！

实际情况呢？我当然不是贬低29军的弟兄们，他们都是好汉，我只是想说出一个事实，29军的大刀队之所以能用大刀像砍瓜切菜那样杀敌，因为大刀队的成员都是冷兵器的好手，堪称百里挑一，大刀跟刺刀展开白刃战，除非用大刀的士兵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否则占不到太大便宜，这也是大刀没有在全国军队里普遍装备的原因；

另一个更关键的原因是——大刀队的成员们人手两把驳壳枪，弹药配置200发。想想看，敌我两军展开混战时，大刀队的成员们是先用驳壳枪还是先用大刀？宋哲元的大刀队的正式名字本来就是‘手枪队’。因为队员手枪多、子弹足，所以才能在肉搏中占上风，大刀只是辅助。只是，拿大刀砍鬼子肯定要比拿手枪射鬼子更解恨、更解气，这才使得全国的老百姓更加相信、愿意相信用大刀可以杀鬼子。你要是不信，去问郑洞国，他是参加过长城抗战的。”

“是吗？”蒋纬国心头一动，他其实有个设想就是让两团官兵人手一把大刀来代替刺刀。

廖耀湘点点头：“是的。一个士兵拿大刀，一个士兵拿刺刀，在训练程度一样的情况下，前者基本上打不过后者，除非拿大刀的士兵是这方面的高手，但是，把一个士兵训练成大刀高手的难度要超过刺刀好手。冷兵器对决就是‘一寸长一寸强’，日军三八式步枪长度达到1.28米，加上刺刀的话，全长能达到1.7米，世界第一，日军向来注重拼刺刀，所以他们的步枪和刺刀都特意设计得很长，反观29军的大刀，基本上都不到一米长，普遍0.9米左右。

建镐，你想想看，一边是一把长达一米七的刺刀，一边是一把长度只有一米不到的大刀，并且刺刀杀人只需要刺捅，大刀杀人需要抡起来砍下去或反手挥上去，哪个更有优势？另外，用刺刀比用大刀省力气。况且，那是乱军混战，一群人跟另一群人展开肉搏，不是武林高手一对一单挑。

战场上，一群日军手持一米七长的刺刀互相背靠背，就像一团刺猬，一群国军拿着不到一米长的大刀，想上去砍，就会被对方刺刀尖端先刺中自己，展开防御，自己的刀锋够不到对方，对方的刺刀却能够到自己，足足七八十厘米的差距啊，生死往往在几厘米间就决定了！”

后世的武警部队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两群人数相同的武警战士分别使用木制刺刀和木制大刀，以步兵配合战术展开模拟两军白刃混战，结果是：刺刀队完胜大刀队。

蒋纬国心头震惊，他叹口气：“热兵器，我们不如日军，冷兵器，我们还是不如日军啊！”

很多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也有很多事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比如抗战期间的中国军队的弹药问题。子弹（枪弹），是进行战争的最重要的、也是最主要的消耗品，中国军队在抗战期间不但严重缺乏重武器，就连最基本的子弹也是极度匮乏。

根据真实可靠的历史资料，八年抗战期间，中国每年生产的和进口的子弹约为3亿发（美国在参战后援助了中国不少，但也只是每年多了两三千万发，绝对谈不上一下子改善了中国军队的艰难处境），而当时的中国军队共有300多万人，也就是说，平均一个中国士兵一年只能得到100发子弹。

一人一年一百发子弹，可想而知，中国军队打得是何等艰难。子弹严重不足会导致两个大问题，一是火力不足，二是士兵们没有足够多的子弹进行训练，枪法很差。过半中国士兵都没有进行过射击训练，刚拿到枪，一人发几颗子弹就上战场了，打完了这几颗子弹，只能跟日军展开白刃战，而日军拼刺刀的能力、刺刀长度都是超过中国军队的。

后世有人问：为什么中国军队不训练出大批狙击手射杀日军呢？答案是：没那么多子弹。

后世有人问：为什么中国军队伤亡那么大？打死一个日本兵，起码要付出五个甚至十个中国士兵的生命？答案是：没那么多子弹。打光了子弹的中国军人端着刺刀，冲向手里子弹充足的日军，继而白白地成为对方的射杀目标。

后世有人问：为什么几千个甚至上万个中国军人会被几百个日军追杀却不敢回头应战？答案是：这些中国军人可能没子弹了，回头就是死路一条，根本没法应战，想拼命都没办法。

后世有人问：为什么中国军队难得打了个胜仗却不能赢得干脆利索？答案是：中国军队已经消耗完绝大部分的子弹，没有子弹，自然没有能力对日军展开乘胜追击，无法扩大战果。

历史上的常德会战后期，击败日军的国军很想乘胜追击，但没办法，因为国军在此战中消耗掉了2000万发子弹，这是国军当时库存子弹的一半；历史上的衡阳战役中，守城国军表现出色，但在最后却投降了，原因还是没子弹了，拿着刺刀冲向子弹满满的日军等于送死。

作为对比，侵华日军光是战前的射击训练就是一人一个月两百发子弹，所以枪法都很准，并且战时的日军人均携带子弹两百发以上，而国军中央军嫡系部队只有二三十发，至于地方杂牌军，那就更不用说了。日军仗着子弹多所以才能“欺负”中国军队，当日军碰上美军后，美军子弹比日军更多，所以美军也能“欺负”日军。

八年抗战，日军死亡40多万人，中国军队死亡约380万人（国共总和），双方死亡比例超过一比九；三年太平洋战争，美军死亡12万人，日军死亡156万人，双方死亡比例高达一比十三。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日军子弹比中国军队多，而美军子弹比日军更多。二战期间，日本年产子弹5亿发，美国年产子弹200亿发，炮弹炸弹的产量更是日本的几十倍、上百倍。

需要注意的是，日本在战前一直生产弹药，所以弹药储备量很大，而中国在战前却一直忙着打内战，把本来就不多的子弹大量地消耗在了内战里，进一步地导致了弹药的严重不足。

“如果中国的子弹能多一点，让中国军人能有足够子弹用于训练和作战，日本人付出的代价必然会更加惨重。”蒋纬国在心里叹息一声，“看来，多建几个弹药工厂才是最紧要的事。”他想起一件事，望向廖耀湘，“对了，我们两团的步枪都是什么型号？”

廖耀湘说道：“我们这两个团是嫡系精锐，武器基本上没用杂牌的，步枪一半是中正式，一半是德国的M1924式毛瑟步枪或98K毛瑟步枪，都很精良。”

蒋纬国想了想：“拼刺刀的话，毛瑟步枪和中正式拼得过日军的三八式吗？”

廖耀湘摇了摇头：“毛瑟步枪全长1.1米，中正式全长1.11米，三八式全长达到1.28米，多出十七八厘米呢！并且日军的刺刀也比国军的要长一点。不过，三种枪各有优势，三八式打得准，精确度很高，但贯穿性太高，杀伤力不强，被三八式的子弹打中了肢体，子弹直接射透贯穿出去，不会对人体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中正式的杀伤力要超过三八式，但精确度逊色一点，毛瑟步枪杀伤力强，并且精度也很高，但价格肯定比我们自产的中正式要贵一些。”

蒋纬国挠挠头：“只能学学29军的手枪队了，给两个团的全体弟兄人手配发一把驳壳枪。以后中日开战，夜战、混战、近战都是非常频繁的，既然咱们拼刺刀不如小日本，只能配发手枪来增强弟兄们的白刃战能力了。当然，弟兄们的白刃战训练还是要正常继续并加强的。”

廖耀湘吃了一惊：“建镐，两个团三万人，就三万把驳壳枪，还有子弹，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啊！并且我们也没法跟军委会伸手要钱吧？我们一人两把枪，太奢侈了！军委会肯定不会给我们这么大的特例，否则别的兄弟部队知道了，个个都要，委员长岂不是厚此薄彼？”

“好啦！我掏钱！”蒋纬国无可奈何但又很心甘情愿，“这笔钱还是应该出的，既能增强弟兄们杀鬼子的战斗力，又能降低弟兄们的伤亡率，值！”

蒋纬国知道，战场上，敌军喊“上刺刀”，我军也喊“上刺刀”，接下来展开山河变色的白刃战…这在文学上固然是荡气回肠，但如果我军还有枪、还有子弹，那干嘛跟敌军拼刺刀？杀敌才是打仗的根本目的，还要爱惜将士们的生命，让将士们能少付出一些代价。历史上的太平洋战场上，当日军一边喊着“天皇万岁”一边端着刺刀冲向美军的机枪群时，美军难道跟日军拼刺刀了？当然不是，美军直接用火海干日军的人海。脑子进水才丢掉枪拿刺刀杀敌。

“还有弹药问题！”蒋纬国抓抓头，“妈的！弹药不足，就没法展开实弹训练！作为军人，枪法怎么能不准呢？”

这个白天，蒋纬国跟廖耀湘、张灵甫以及两团的多名参谋一起制定了部队的“十大纪律”：

一、坚决服从上级的命令和指挥；

二、严禁以任何方式欺压本国百姓；

三、与外敌交战时严禁投降，如若被俘，严禁向敌方泄露任何情报机密，严禁叛变投敌；

四、战时在撤退时必须带走全部伤员、全部阵亡官兵的遗体，如若没有坚决执行，该部官兵一律严惩不贷；

五、严禁损坏国家财产，刻意破坏公物者严惩不贷；

六、武器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必须全力爱惜。战时在撤退时，武器装备如若无法带走，必须彻底地毁坏，如若可以带走却故意丢弃或毁坏，严惩不贷；

七、严禁侵吞公产、中饱私囊；

八、严禁铺张浪费；

九、严禁拉帮结伙、聚众闹事、叛乱哗变；

十、严禁赌博、酗酒、吸毒。

本来蒋纬国还想加一个“严禁嫖娼招妓”的，但想想后貌似太难为人了，毕竟现在还是民国时期，国民政府也没有取缔妓院，自己也不能把紧箍咒勒得太紧，适当地让士兵们去“放松放松”也不是只有坏处的，再把话退一步说，还有不到一年就要爆发全面抗战了，不知道多少兄弟会为国捐躯，又不知道有几个兄弟能活着看到胜利的那一天，当兵的有今天没明天，让他们活着时“堕落”“放纵”几次也没大不了的。

蒋纬国知道，部队的官兵们都是人，杀敌报国固然是他们的凌云壮志，但他们在闲暇时也需要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的，自己现在又不允许他们赌博，他们总不能无聊了就去逛窑子、喝花酒吧？蒋纬国对此很推崇美军的一句口头禅：上场拼命练，下场使劲玩。

在蒋纬国一手安排下，部队后勤处的军需官们从附近南京各地采购了大量的书报、象棋、扑克牌、足球、篮球、排球、羽毛球、网球、兵乓球等娱乐工具回到部队分发给各营，顿时欢声一片。每天日暮结束训练后，两个团一片欢声笑语。除了警备巡逻部队，结束操练后的官兵们纷纷围聚在营地里，看书、看报、下象棋、打扑克牌、踢足球、打篮球、拔河…成群结伙地玩得不亦乐乎。两团十四营纷纷成立各自的足球队、篮球队、排球队、拔河队…每天结束军训后就展开友谊赛，引得大批士兵围观以及为自己的营队呐喊助威，激动人心的加油喝彩声在营地里此起彼伏。

“建镐啊，这会不会玩物丧志啊？”杜聿明有点不安地问道。

“团座你多虑了！过度的紧张和过度的松懈都是不好的。要劳逸结合、有张有弛，才能保持最佳状态。列宁曾说过，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所以就让弟兄们操练的时候使劲操练，玩的时候就使劲玩嘛！”蒋纬国满不在乎地说道，他随后又宣布“因为第918团和第128团是国军精锐，因此两团普通士兵的每月薪饷都增加三元钱”。

这笔钱肯定是蒋纬国自己掏腰包的，让他每个月要额外多掏八万多元法币，但物有所值，士兵们都得到了很大振奋，对蒋纬国也愈发喜爱和忠诚，毕竟掏钱加薪的鼓动效果要比空口做思想工作来得更直接、更实惠。

在让士兵们得到娱乐放松途径同时，蒋纬国也积极地加强着对士兵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文化教育，向士兵们灌输“忠于国家、报效国家”、“忠于民族、保护人民”的信念以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宁死不当亡国奴”、“誓死不做汉奸”的刚烈精神，另外再向士兵们宣传中日局势，揭露日本人妄图灭亡中国、奴役中国人的野心，激起士兵们同仇敌忾的爱国热血和仇日思想。

蒋纬国的这两个团的官兵们在文化素质上是比较高的，部队里的很多官兵都是大学生或高中生投笔从戎的，文化水平高，因此蒋纬国特地把这些学生士兵组织起来，变成“文化组”，教文盲或识字不多的士兵读书识字，从而慢慢地提高部队的整体文化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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