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是学生最不想学习的时候。薛鹤带着季飞扬兜兜转转了好多地方,滨海小城比不上北上广发达,倒也是个经济不错还适宜生活的地方。
六月,市区的穆南路上一片花海,还有百年前外国人留下的小洋楼隐在道路两旁翠绿的法桐树后,很夏天。
薛鹤举着相机走走停停,季飞扬落在后面。作为一个卫城的人,除了还不懂事的那几年生活在这里,剩下的十年属于繁华孤单的首都,还有一年被关在封闭学校,季飞扬对卫城的了解并不比街角那些来玩的外省游客多。
他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把薛鹤温柔阳光的背影一同框在花香弥漫的街道,定格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在薛鹤身上,季飞扬看到了一些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充满花香与诗意的,由衷的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而不是像自己一样一戳即破的伪装。
季飞扬低头看着手机里偷拍下的少年,直到薛鹤转身喊他,才把手机收好,快步追了上去。
回家后薛鹤臭不要脸地把手机伸过去吵着要加好友,季飞扬满脸黑线看着验证消息,“帅哥加个好友呗~”,并无语地通过了申请。
晚上季飞扬按着食谱做了一锅奶油蘑菇汤。
对着处理鲫鱼发愁的薛鹤闻见这边甜甜的味道,悄悄挪过来:“季飞扬快让我帮你尝尝味道如何。”
“不劳您操心。”有了前车之鉴,季飞扬快速扣上了锅盖。
吃了闭门羹的薛鹤:看我一会怎么用鲫鱼豆腐征服你。
厨房被嚯嚯得像战场,薛鹤洋洋得意端着鲫鱼出来的时候差点被淋在地上的鸡蛋液滑倒,还好没摔,不然这一晚上的心血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鲫鱼上撒满了小葱和红椒丝,盘子放上餐桌的冲击力把围在鲫鱼周围的豆腐块儿震得轻轻晃动,看上去煞是开胃。薛鹤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夹了一筷子,鱼肉的鲜美在嘴中蔓延,在舌尖上打了个圈儿,口中的愉悦传到大脑皮层,促使他表情夸张地咽下去。他偷着看嚼蘑菇的季飞扬。
馋不馋!我看你馋不馋!我就不信你不馋!
季飞扬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细嚼慢咽完嘴里的蘑菇,又喝了一口汤润嗓,面不改色地说:“我不吃鱼。”
......
哦。
你不吃我的鱼肉,我也要喝你的菌汤。薛鹤盛了一碗热汤,张嘴喝了一口。
操......薛鹤吐了。“准确的说,除了早上煮的泡面和粥,其他都不会。” 帅哥诚不欺我。
薛鹤吃了一大口鲫鱼才缓过来,这蘑菇汤又甜又咸,糖和盐在嘴里打架,薛鹤觉得还是自己更有做饭天赋,夸下海口让季飞扬再也不要进厨房。
晚上刷牙的时候薛鹤想,季飞扬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半碗汤,嗯!果然,学霸坚韧的优秀品质体现在方方面面。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薛鹤发了条动态。
“这条街是整个城市的灵魂。”
是上周在穆南路拍的照片,他慢慢悠悠地加了后期,又修修改改,拖了好几天才修出来自己满意的效果。不得不说薛鹤拍照很有个人风格,虽然没有专业的构图,但色调调得和那天的天气很搭,看上去很舒服很自然,惹得人想喝冰镇橘子汽水。
季飞扬随手点了个赞。
社交网络很奇怪,让人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神秘,但只要你愿意,就能通过它迅速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他一条一条翻过薛鹤的朋友圈,有和朋友出去聚会照,有旅游时拍的风景,偶尔也有抱怨牢骚的文字,每张照片上薛鹤都笑得很开心,是季飞扬不会的,发自内心的那种。
季飞扬的朋友圈只有一片空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的生活中只有学习。有人说那是梦想发芽的温床,但在季飞扬看来,那是不见天日的监狱。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都想翻过学校高高的围墙,逃出升天,可是他不敢,他甚至害怕翻身吵醒睡在下铺的室友,轻易打碎别人的梦。
即使成吨的溺水感袭来,也没有和别人倾诉的欲望。不会自救,也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真实的一面,黑夜里的季飞扬以精神自虐为乐,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活该。
季飞扬忘了从哪看到的一句话,把自己包裹的越严越容易受到攻击,拥有坚硬外壳的动物往往攻击力都很弱,比如蜗牛,比如蚌类。那时候季飞扬就想,自己绝对不会像蚌一样,以德报怨,用自己的身躯把痛苦打磨成珍珠。
自此以后,真实的他从压抑慢慢变得乖戾。那些焦灼被季飞扬埋在心底,用一根一根抽不尽的烟磨平,还用粗糙的沙砾铺盖在上面假装风平浪静,一如从表面看来,他就是个充满书卷气息的好学生,没有人知道他会抽烟,也没有人相信放学后他会把欺负他的人堵在路上打个半死。
当然,表面上他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说着沙雕段子扯皮,但真正的无拘无束的快乐,季飞扬不曾拥有,也从未奢望,直到遇到薛鹤。
半个月的接触,他觉得薛鹤并不是像他妈妈当初和自己说得一样,生活无法自理,总像个小孩长不大。薛鹤喜欢自称“哥”,实际上比季飞扬还要小一个月。有时季飞扬吃着菜,总会羞愧地失笑,他竟然以为自己是来帮助薛鹤的,辅导学习是假,恐怕是可怜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吧,所以讨个让薛鹤和他作伴的借口。
人活着还是要有自己的价值的。生活方面不行,那就从学习方面入手。季飞扬给薛鹤制定了一张计划,上午两个人分开学,下午季飞扬针对性给薛鹤讲解补习。薛鹤很聪明,至少从准时或不准时的一日三餐来看,他认真起来是可以把菜烧得非常不错的。
不过,该计划执行不到一天就宣布破产,原因是当天季飞扬写完物理的最后一道加速度大题时薛鹤还没有出来做午饭,去敲门发现这厮根本没有起床。
季飞扬二话不说把薛鹤的书本搬到了客厅,每当对面的人想偷偷打游戏,就被他拿笔来个敲头警告。
每个周六,薛鹤整天都不见人影,季飞扬也没问,他想回趟家。
回到一个带着记忆离开很久的地方,鼻尖必定酸涩。
妈,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家具和反扣在桌子上的相框,一如自己离开时的样子。藤椅蒙尘,照片上和蔼慈祥的老人和他们年轻漂亮的女儿已经归入故土。
季飞扬站在这里,他是这间房子里的唯一生机,却活得死气沉沉。
陈旧的家,自至亲离世后,温馨溃散,腐朽满盈。
季飞扬跑进妈妈的卧室,翻找一台可以拆卸的书柜,一台承载着回忆的书柜。
许鸢死于一场车祸,那时季飞扬三岁,不懂什么叫做死,只知道后来书多得小书柜放不下了,也再没有一本是妈妈亲手买来送他的。
季飞扬给挂在墙上的三张黑白相片依次鞠了躬,搬着书柜出去,锁门,动作一气呵成,连同不愿直面的人生一起所在了老去的房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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