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末,夏末时节。
这里是位于武当山西南方向靠近神农架林区的一个山沟里,群山环绕,山清水秀。这里植被的青不同于北方植物的青,这里的青是一种浅绿,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绿。如果你是一个北方人,乍一下来到这里,可能会产生一种淡淡的怪异感。
一条土路从远方山口蜿蜒而来,一直到山下,山下的路边有几幢由茅草和木桩搭建起来的简易建筑。
黄半仙坐在堂屋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的二徒弟指挥着一个同龄的少年和司机一起把货车上的东西往下卸。
他的这个二徒弟叫齐云升,今年大约十五六岁。因为这孩子是孤儿,所以他并不知道孩子的生日,也就无法推算孩子的准确年龄,连“齐云升”这个名字也是他经过测算给起的。
这个孩子是十年前他从一个以操纵小孩乞讨为生的丐帮小团伙手中买回来的。当时这伙人手上有三个孩子,那两个已经残了。黄半仙当时怀疑他们可能对这两个孩子用了“采生折割”的方式。
“采生折割”是丐帮中流传已久的技术,就是用残忍的手段将健康小孩致残,然后操纵他们进行乞讨的一种营生。
黄半仙后来看到金庸小说中对丐帮的描述时,差点笑出声。现实中的丐帮中人要是像小说中写的这么富有正义感和天真,早就都被饿死了,天下还有个屁的丐帮。
黄半仙自诩是个文人,但从来不认为自己算是个好人。因为他从事的行业就是以骗人为生的。
他是这样认为的:看相、易算、四柱推命等等所有推算他人命运的江湖人士,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自己真信的。这种人自己就信命,把自己的一套算法当科学来研究,努力钻研提高,并相信自己给他人算的命。
另一种就是像他这种,从来不信命。给他人算命就是为了骗钱。钻研算法也是为了更好的骗人。
但骗人归骗人,黄半仙却从不害人。他的目的就是挣点小钱,那又何必骗了人家的钱财还再让人受伤害呢。所以他从不给人看病治病,也从不以危言耸听的吓人手段骗钱。文人嘛,骗钱也讲究个心安理得和心平气和。
所以,当时他对那个只有五、六岁、四肢还完好的小男孩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他考虑再三,觉得如果他对此事不管不顾,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良心不安,一定会后悔。
可如果他因此报警,则又有违江湖规矩,以后他在江湖上要饱受他人垢病。况且他自己的屁股后面也不是很干净,见了警察恐怕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所以他最后决定自己出钱为小孩赎身。
他先是以这孩子骨骼清奇之类的一套说辞,想忽悠对方放人。后来见这招无效,于是又是一通连吓带骗的恐吓。
但那几个混蛋软硬不吃,就是不肯松口。黄半仙无奈,咬了咬牙,最终为这个孩子花掉了他大半积蓄,才算把孩子买了下来。
当时的齐云升年纪虽小,但早就明白事理,对黄半仙的用心努力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自此以后,他对黄半仙是言听计从,敬如亲父。
可能是因为长期处于受惊吓的环境,曾经目睹了其他孩子被伤害的过程,受到了刺激,这个孩子平时少言寡言,有些内向,只有在面对黄半仙时,才会露出笑脸,显露出一些少年人应有的跳脱本性。
从车上卸下来的是一些帐篷、电锤、照明等设备。给人感觉是要在这大山里搭建简易房屋。其实不是,这些东西只是黄半仙为了一个重大计划的而运来的布景材料而已。
黄半仙浪荡江湖大半辈子,一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做一个能震惊业界的大骗局。让别人在江湖上一提起那些经典的骗局,首先想起来的就是他黄半仙做的这一出,并伸出大拇指说真不愧是业界翘楚。
为了这件大事,他早在多年前就着手开始准备了。
二十年前,刚刚改革开放,港台的武侠仙侠小说大举进入内地。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看书、租书的小摊,大人小孩无不为之痴迷。很多书商、书贩、伪作者、甚至印刷厂、纸商都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商机。但在黄半仙的眼中看到的这个机会却与众不同。
当时他正在武汉黄鹤楼附近摆摊给人看相。午后时分,游人稀少,没人照顾他的生意,他闲极无聊,就到附近书摊上拿了一本《倚天屠龙记》翻看。
金庸先生的书的确吸引人。不知不觉之中,他越看越爱看,不由沉浸其中,索性撇了摊子,坐在树阴下专心看起书来。
看着看着,一个大胆的主意在他脑子里蹦了出来,他本能地还受书中精彩内容的吸引,想再继续看下去,但这个新冒出来的主意却按也按不下去,在他脑中来回盘旋。它渐渐的在他脑中显出轮廓,慢慢由一个想法变成了一个大胆计划的框架。
黄半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扔下手中的书本,仰天大笑起来。
附近的同行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有的还摇头叹息:“姓黄的王八蛋真是无耻,每当生意不好时就出妖蛾子。这回想必是在表演‘悟道’吧,这家伙为了吸引来算命的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黄半仙没功夫计较同行们的鄙视目光,他把书拾起来还给书摊,然后骑上他的破自行车就回家了,连他卦摊上的东西都没顾的上收拾。
黄半仙在路上买了点吃的东西,到了他租住的小简易房之后,进了门就拿出纸笔开始构思整个计划。
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第二天清晨,他终于完成了这个大局的筹划。但他没有心急火燎的去实施,而是先睡了一觉。
他一直睡到下午三点。起来后他随便吃了点饭,然后骑上自行车回到昨天的地方,找同行要回他昨天落在那里的吃饭家伙,继续摆摊给人看相。
一直冷静了半个月,他才又拿起那个计划的草案重新再看。他这是想要在冷静之后,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以一个平常心重新审视这个计划,评估其可行性。
“可行!完全可行!”黄半仙在心里赞叹道:“认真起来的我,连我本人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真是有才啊!如果我下半生能把这件事干成,此生无憾!”
于是黄半仙决定停业一年,先进行前期布局。
他先是走访了一些所谓的风水大家。最后决定请出一位年愈七旬的老光棍。此人从未娶妻,又别无亲戚,自称是因泄露天机,怕受天谴,所以不敢娶妻生子。
他带着这个看风水的老光棍几乎踏遍了武当山周边的山山水水,是哪里荒野,哪里无人,哪里风水最差,他们就去哪里。
终于老光棍累的顶不住了。他笃定的指着武当山西南方向靠近神农架林区的一个山沟南面山坡上的凹陷处,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武当山一带风水最阴险之地。即所谓地狱之口,深渊之眼。这附近方圆上千平方公里的阴邪之气全是由这里出来的,风水绝对属于差中最差。”
黄半仙看了看附近的环境,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人烟。他又拿出地形图确认了一下位置,看来运输通道相对还算方便,觉得还算符合自己的要求。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出于保密和迷惑对方的目的,他带着这个老光棍又到神农架附近转了一大圈。
老光棍被他折腾的够够的,于是胡言乱语地又给他指了几个所谓风水极差的地方。黄半仙这才付钱打发他走,最终也没告诉对方此行是什么目的,最后选中的是哪块地方。
老光棍走的时候还一直嘀咕说这趟活干赔了,这点钱还不够买鞋的。黄半仙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自此以后,黄半仙陆陆续续的又找了许多这样的年过六十各有专长的老先生。有的是请来鉴定一些明代的古物,有的是化验分析一些泥土,有的是解析一些道教的纹饰,有的是在那个所谓的地狱之口的山石上镌刻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图案,有的是用古体书写一些画卷薄册。
幸亏那时候这些人还没开始吃香,社会上即没开始古董热,也还没开始崇尚风水迷信之类的潮流,要不然他那点钱还真请不动这么多业界大神。
事情的难度有点超出黄半仙的预期。他在武当山附近的这个山沟里整整待了有两年,才总算有了点眉目。其间他进行了大量艰苦的工作,包括开山凿石,筛土撒灰,泼酸粪沤的对山石作旧,移植一些百年以上岁数的木本植物等等。
前期的准备工作完成后,黄半仙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他随即飘然下山,再入红尘俗世,重新回到武汉从事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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