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放声哭吧,把你的自责连同我的自责都哭出来吧。不仅你骗了延仲,我也一样。”程迪智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苏若瑶跑到门外,对着夜空说:“刚才我一路回来,经过泉州府,南安县,程府,惜秋园,馆娃斋,我感觉自己为了一己私欲,摒弃了道德,伦理,真实,善良,夫妻情意和所有的美好,才换得我们的相守。今晚无月,是否老天也在斥责、辱骂我们的邪恋?”
程迪智也不轻松:“若瑶,我说过,不管佛怎么说,天主怎么看,我们已经相爱了,在惋春园时,就纯真地相爱了,别过于自责,否则,这好不容易换来的相守就没有快乐可言了。”
“今夜无月,无星,别看了。去休息,等待明天太阳出来。”程迪智说:“你这一走就到了泉州府外,一走一回,已是丑时,再不休息就到了太阳出来了。”
哭了很久的苏若瑶在入睡中想着:好不容易求得的与一官永远相聚却是以泪水开始。
安慰苏若瑶的程迪智对未来也是一片迷茫:能相守多久呢?过一天算一天吗?
第二天,苏若瑶醒来,没有见到太阳,而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程迪智呢,站在门口,望着延绵细雨失神。
苏若瑶瞬间难过了:“一官你昨日说今早起来,太阳会出来。”
程迪智立刻打起精神来:“是我糊涂了,刚过秋分,这是秋雨。”
“秋分?秋分?”苏若瑶念着,这个“分”字,让她的心一上一下。
程迪智看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样难过的相守有何意义?他催着她说:“若瑶,我肚子饿得慌,一直等着你起来做早饭,但这个时辰,就只能吃午饭了。”
“我就去做一顿好吃的给一官。”苏若瑶解脱了一些不安,来到厨房,生火,煮饭,炒菜。
程迪智在一旁,看着:“怎么不叫我帮忙呢?我可闲着呢。”
“这些家事,我都是手到擒来,一官只拍你会碍手碍脚。”苏若瑶边炒菜边说。
程迪智笑了:“若瑶忘了我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看我露两手,否则还被你小看了。”
于是,程迪智也炒了两盘菜。
吃饭时,苏若瑶一数,很可惜地说:“我们两人,做了七道菜,一天也吃不完啊。一官,以后不可这么‘朱门酒肉臭’了,我不喜欢。每餐都不可超过四道菜,不多不少。”
程迪智笑着看她一会,看得她不好意思:“一官,吃饭就好好吃饭。”
“若瑶,你不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像是妻子在数落丈夫一样?”程迪智问:“宁静富足,如溪水长流的生活,有恋人相伴,多么惬意。”
“妻子数落丈夫?”苏若瑶在现实和遐想中徘徊中,走入了美好的遐想:“虽然你我相隔了一代人的时光,但相遇了,相爱了,在惜秋园做夫妻,也好。”
吃完饭,收拾碗筷,洗碗,擦桌子,苏若瑶一一做好。看着外面的淅沥小雨:“可惜不能出去散步,说说心声。”
“有伞在手,还怕这淅沥小雨?”程迪智撑开伞带,手挽手,她出去。
“若瑶,今日一起来就是不断的家务,然后是无聊的雨中漫步。你觉得有趣吗?”程迪智聊起来。
苏若瑶接着伞边低落的雨滴,撒在程迪智的脸上,说:“先告诉我,你开心吗?”
“开心,”程迪智心满意足地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平静,舒适,无人扰,期待了多久的生活。有何不开心之处?”
“这也是我开心有趣的理由。”苏若瑶从伞下跑了出去:“这样的小雨何足挂齿?不必撑伞!”
她跑到一棵柏树下,发现这棵柏树枝繁叶茂,可为人遮风挡雨,想绕着它与程迪智跑着玩,但程迪智扔掉伞捉住她,深情,细腻地吻着。她背靠柏树,两人在细雨中,轻声呼吸着,透着气。
而在柏树的另一面,是程延仲雕刻的“家谱”。
一晃几天过去了,程延仲在至幸堂已等得不耐烦了:“这些个护卫都是功夫了得的,怎么这么办事?命令好要每到一处就写信回来,可到现在,估计若瑶已过长江了,也不见一封信来。等这群人回来,我得教训,降职,不过这是三年后的事了。”
馆娃斋里,苏若瑶也是思念难耐,但她想的不是程延仲,而是儿子程乾,想得无心打扮,更别说做饭洗衣了:虽然他至今都不理我,但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在我肚子里睡了十个月,我不怪他不懂事。
程迪智在一边假装不在意地说:“昨日我去至幸堂和程乾玩耍。听说他已想着要练剑了,如嫣说他爬到凳子上,顺着凳子爬到桌子上,取下延仲挂在墙上的剑,然后顺着桌子凳子爬下来。”
“听得我心惊肉跳的,程乾他没事吧?他才一岁多。”苏若瑶紧张起来。
程迪智放松地说:“他好得很,人还没一把剑那么高,就抱着剑去找延仲炫耀。结果挨了延仲一顿打,丫环们也都因此挨罚了。后来,延仲令人去买了一把小木剑给程乾。听来真让我又气又笑。程乾顽皮地超过了延仲,这么小就挨打。”
“我这悬着的心才放下。”苏若瑶说完后开始梳头,打扮。
程迪智给了她一件任务:“我见到延仲,一个男人却思绪万千的样子。若瑶,你离开至幸堂已七天了,估算着,如果往陕西走的话,现在应该已到了江西九江。而延仲至今未收到你的一封信,他烦躁不安。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
“哦。”苏若瑶明白程迪智的意思,取来纸笔,却写不出一个字:“我该怎么写呢?”
“让他知道你平安,让他安心事业。”程迪智说得很简单,但心情沉重:这是父亲在教唆媳妇如何欺骗儿子吗?
苏若瑶留着泪写下:夫延仲,妹如嫣,儿程乾,吾已平安达九江,即将渡江。望夫执事重,莫以妾为念。若瑶。崇祯十六年八月二十五。
眼泪滴落在署名处,墨水散开。苏若瑶将写好的信交给程迪智,默然说:“又骗了延仲。以后这样的欺骗将远不止这一次吧?”
“我们不是恶意的,都是为了延仲开心,安心于事业。若瑶。”程迪智欺骗苏若瑶,也欺骗自己,然后叠好信,装在信封里。
苏若瑶摸去眼泪:“我去做饭吧,那样可以摆脱延仲的困扰。”
但眼泪又夺眶而出:“延仲想念我,夫思妾,此乃天经地义,为何成了困扰我?”
“若瑶,慢慢地,习惯吧。”程迪智也到了不知怎么劝说的地步,想起自己曾次次为若瑶解除心中的困惑,而今,自己和她一起在迷雾中。如果这是迷雾,那就永远迷失在这迷雾中也好,可还要时常出入迷雾,这样怎能永远快乐?程迪智想着。
看来他已经迷失了。
与其说他们迷失在惜秋园中,不如说他们迷失在自己的心里了,但真爱所驱,何物能阻?
程迪智带着苏若瑶来到捧心池,等着她的微笑:“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官在惋春园时,为我一手一脚做的小木船,叫一叶兰舟。“苏若瑶盈盈一笑,在程迪智眼里,初秋变成了仲春。
暂且忘记烦恼,他们划船到了池中央。苏若瑶躺在程迪智永远对她温暖的怀抱中:“一官,我们就这样躺在捧心池中央,哪也不去了,就没有难过了。”
“可是、、、、、、”程迪智还未说完。
苏若瑶将两支木浆扔向了岸边。
程迪智宠着她说:“好好,听你的,看你肚子饿了怎么上岸。”
苏若瑶在他怀中,沐浴着他无边无际的爱:“一官,在惋春园时,你真坏,每日来帮我煎药,骗我说是为了积德,其实在打我的主意,坏人。”
程迪智也低着头看着此刻调皮的她,想起以前:“那时你胆小害怕,连跟我说话都不敢。我在浣纱亭望了你半天都没望到,你却一直躲在柚子树后不出来,胆小鬼。要是那时我说喜欢你,你还不吓得话都不敢跟我说,整日躲在惋春园?”
“反正你那时就是在打我的主意。”苏若瑶固执地笑着。
程迪智抱起她来:“就算我是小人,打你的主意,但终于被我打到了。若瑶,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教你划船后,你始终不愿一个人划船?我教你踏水后,你也不愿一个人踏水?”
“明知故问,心怀不轨,人家不想一个人玩啊。”苏若瑶伸手玩起了池里的水,手细长优美,水顺着手指尖一路而下。
“那你想和谁一起玩?”程迪智被她说得心里满是细柔的喜悦。
“不告诉你,一辈子都不告诉你。”苏若瑶展开双手,要拥抱蓝天的样子。
程迪智还有问:“但有一件事,你要告诉我。记得有一日,我去惋春园晚了些,见到你用瓦片在墙上写字。你看到我,就赶紧用瓦片刮掉墙上的字。我问了一句,你就满脸云霞。告诉我,你写了什么,要不然就永远在这捧心池,再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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