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狂刀许巍

观海阁顶一番问答，老道动用道音，咄声询问车淦，待车淦反应过来，问答已经结束。

这之后整个上午，两人坐于阁顶，一问一答，却是老道为车淦解惑。

“殿下昨日喝下那杯酒，想必是窥见了常人不可得见之异处。”

“那遗珠公主，确实是王朝明珠，一国气运，不在当今圣上，而在其身。”

“这当今天下，格局已稳，这西漠与南疆虽是俯首，可国运绵绵，未曾止休，还有那北莽，与这大夏分庭抗礼，国运更是昌盛…”

“而今王朝的争霸，武力劳民伤财，各地对冲突多是克制，故武力乃是下策，权谋之争，刀光剑影更甚战场的残酷，则是中策，而国运之争，影响深远，是无愧于上策…”

“西凉外接西漠，下接南疆，北上便是巍巍北莽，乃大夏之门户，一国之国门…”

离去时车淦孤身一人，红泥被老道讨要了去，原因车淦猜了个大概，只是老道不说，车淦也不点破。

“殿下得饮那酒舍的酒，见得真章，只是贫道的术，没有十年难入门庭，殿下若求速成，便修不得，不过，府中到有一人，殿下若求速成，或可以去寻他…”

“城中那酒舍掌柜，殿下莫要招惹，他之所图，于我西凉，应该是件幸事…”

临行前道人又说了几句，车淦一言不发，顾自下了九层高阁，离去前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阁楼，喃喃自语：

“你果然还是不说…难道是我来早了吗？”

…

离了北海，车淦没有回那乾道别苑，而是一人绕绕拐拐，去往了另一处别苑，刚刚临近，便闻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别苑里没有常驻的侍者，只在门外留了两个下人，以供苑内主人差遣。

见着车淦过来，两个下人并未出声，而是躬身见礼，看样子车淦也是此处主人的常客。

入了门，别苑里一片安静，车淦又循着连着别苑的花园，见到了那坐在小径一旁喝酒的瘸腿老瞎子，陪在一旁的，是昨日那个在酒舍中见过一面的刀客。

老许头，原名许巍，曾经跟着车淦的父亲车釜打天下，十几年征战，立下战功无数，只是嗜酒如命，多次延误战机，功过相抵，有不拘小节的人敬他英雄气概，放浪不羁，当然迂腐古板的人认为他恃宠而骄，无所顾忌，而乾道别苑女学究红泥，曾经有一段时间痴迷谥号，以“武厉”二字评价，即勇武过人但残忍暴虐，这在车淦看来，最是中肯。

许巍乃沧州人士，师从沧州名刀宗“朔风刀”，当初学有所成，入江湖游历，却因为其耿直的性子惹了仇家，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被车釜救下，索性跟随车釜，投身军伍，这细细说来，那中年刀客，也是沧州来的，车淦心头一转，当即想到了什么。

“娃娃你来了，让我猜猜，是观海阁的牛鼻子让你来的吧…”

稍稍临近，老人便已是察觉，一旁的中年刀客见车淦走了过来，持刀抱拳，算是见礼，车淦点了点头，这已算是给了面子的，且说昨日在那关山酒舍，一群人恭维见礼，这当今西凉的天字号公子哥看都不看一眼。

“三金在这儿给爷爷请安了。”

…

三金是车淦的乳名，至于为何叫这个乳名，还是车淦记忆中没有一点儿印象的爷爷给起的名字，车淦的爷爷名为车伍，是个老兵，也是个终身未娶的醉汉，离了军伍以后，收养了车淦的父亲车釜。

车伍一辈子未立寸功，但胜在活的长久，也有着些许人脉，很早就将车釜送入军营，做些杂活混得一口饭吃，而车釜也是在那个时候，有幸认识了几位百战不死的老兵，这为他后来的崛起奠定了基础。后来车釜正式参军，适逢遇到西漠五国作乱，至此，一位小卒崛起…

后世观西凉王的崛起史，这位传奇人物前十年在血水中摸爬滚打，后十年灭诸国平祸乱，守天子国民，好一个英雄人物，而其妻更是大家名门，乃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只可惜，其子吊儿郎当，妥妥的纨绔一个。

当年边关西漠祸乱，车釜八年未归，最终西漠五国被灭其三，车釜成为最大的功臣归来，只是，早先时离去时身体硬朗的老人，回来时只余下一座小土包，问其邻居有何遗愿，邻居说老人只遗憾没抱上孙子，他名字都取好了，叫什么三金，听说他结识了一个破败道观的老道，老道老是叨咕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此老人认为三是个大吉之数，三金，取富贵多多益善之意…

而据眼前这个当时刚刚跟随车淦老爹的瞎眼老头说，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无赖、老是打着哈哈、看起来啥也不在意的大将军，那时听了邻居的话，一语不发，沉默的守着孤坟枯坐了一夜。

后来车釜去太安城受先帝封赏，先帝问将军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时，戎马小半生的车釜想了想，大大咧咧的说了句想讨个婆娘，这份放浪不羁惹得先帝龙颜大悦，最终先帝为他细细考量了一番，赐婚许氏于他。

只是，想起往事，车淦并不清楚自己那挨千刀的老爹究竟喜不喜欢母亲，他娶了她是否只是为了还老人遗愿，还是也想着有个安稳的家…

故此车淦一直有一个心结，就是觉得自家老爹，是个妥妥的英雄，也是个伟大的父亲，但却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

尤其是母亲含郁而终以后，虽说每年清明车淦会去两人合葬的墓地，烧纸点香，擦拭墓碑，也会坐在墓碑前唠嗑一些碎嘴，可车淦内心却是复杂难明。

…

作为车釜的老部将，许巍跟着车釜十几年征战，最终还得关内太平，虽说功过相抵，但其勇武却是闻名于整个王朝，有着狂刀之称，先帝曾欲拜他为将，前往东吴旧地当镇压一方的王侯，虽比不上西凉王，却也是妥妥的一方诸侯，可许巍嫌东吴与西凉东西相隔，以自身性格鲁莽，恐不能镇压一方为由婉言相拒，而当初跟着西凉王车釜打天下的一干老将，除了许巍这样极个别的人，余者论功行赏，被先皇分封各地，有的如今已是一方诸侯…

而许巍就这样留在了西凉，最终在凉王府里做了个闲散老人，原本他的酒瘾因为身在军伍的原因小了许多，可在车釜暴毙之后，便整日都离不开酒了，当初虎背熊腰的汉子日渐消瘦…其实算起年岁，许巍虽比车釜大一些，可也不足一甲子，但单看外表，却是在古稀之上，杖朝之下。

车淦懂事以来，记忆中的许巍就是个嗜酒如命，有些疯癫的酒痴，整日追忆什么古城墙，故老人虽是长辈，车淦却以兄弟相称，与老人算是忘年之交。如今见面，自称三金，还叫对方做爷爷，想来是有求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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