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壹 大眼尼姑 缺牙老僧

西漠，姜国故地，早三十年，西漠虽说处在戈壁沙漠之中，可绿洲成片，可谓是人杰地灵。当初的姜国，境内大小绿洲百千计，其中心处的都城一带，更是被游走的商人称作塞上江南。

只是后来发生了战事，沙漠戈壁中最要紧的水源受了污染，许多绿洲百姓撤走，如今的姜国故地，除了王都陵州一带，其余诸地，少有绿洲。

当初大夏平乱西漠祸乱，灭了三国，却并未将之纳入自身版图，而是交由幸存的羌国与中山国打理，只是十多年前楼兰故地发生诡变，一国之境尽数化作沙漠戈壁，城池下潜，沉入地下，许多大型的绿洲，一夜之间家畜死绝，化作没有皮肉的白骨，如今，楼兰故地已经与西漠沙漠连成一片，赤地千里，渺无人烟…

而羌国与中山国，也是在当时，撤走了在这三国故地设立的各种监察司署，如今，三国境内，属于三不管的地带，当初在战事结束后幸存下来的那些家族，逐渐复苏，掌握着或大或小的势力，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了。

陵州城，又称作塞上金陵，三河六道交错而过，西接西土，南连蜀地，可谓是东西贸易路线上的一颗明珠，战乱后的三十年里，这里又焕发丝丝缕缕的生机。

此地与姜国故都金阳台不过百里，然而论繁花程度，在姜国故地，陵州城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地第一世家，蓝氏宗族，四十年前，出了个人物，在中原地区闯下诺大的名声，江南道，东吴故地，燕京地区，皇城太安，此人以一双鞋履丈量大夏，走名川大岳，拜访各地名士，留下无数佳话，尤擅黑白博弈，曾在太安城，两天三夜，同时对弈三位国手，一胜一负，定胜之局无果而终，算是平局；江南道，流觞曲水谈王霸，与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辩驳，由白天辩到深夜，虽败，却可见其学识之深…

此人，正是后来人屠车釜身后的双鹫之一，蓝轩卯。

当初西漠祸乱，大夏镇压，车釜乘势崛起，先后灭了后周与楼兰。

陵州城，大军压境，当时已被朝廷拜为大将军的车釜，可谓是凶名赫赫，曾数月之内，连屠后周十二城，让得千里之地血可漂弩，鬼气森森，一时间，车釜之名，在西漠可使婴儿止哭。

按照车釜以往惯例，但凡有一城抵抗，一地之内，所有城皆屠，陵州城为金阳台署城，据悉国师金阳道死守泰华门，西凉久攻不下，已经是犯了车釜忌讳，当时的蓝氏宗族，带领城中青壮守城，已经是做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可结果却是自从五国祸乱后便消失了踪迹的蓝轩卯，出现在了车釜身旁，他纵马来到阵前，想要劝降，许诺将军只借粮草，不伤百姓性命。

结果自是可以预料，蓝轩卯成为了车釜的谋士，而车釜，在西漠造下了多少杀孽？将世家清誉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蓝氏怎么会答应？

蓝氏宗族直接下令放箭，想要将蓝轩卯射杀在阵前，打算死守陵州城，更是扬言，直接烧了城中粮草…

结果自不必说，金阳台告急，各地兵源早就被抽调，陵州城看似坚不可破，可其实不过是一只纸老虎，更何况，车釜不打算屠城的消息已经在城墙上传开，人心，最是难料…

最终，蓝氏败了名誉，陵州城一席百姓世家保全了性命，而蓝氏将蓝轩卯逐出门墙的消息，也是在这一日传开。

一时间，中原震动，江南道，无数文人士子对蓝轩卯口诛笔伐，而当初因为流觞曲水，追捧者为其刻下的石刻雕像，更是被其中的气愤者沉入湖中。

如今，往事幽幽，蓝轩卯葬于南疆，而当初将之视为家族荣耀的蓝氏，却是连个衣冠冢也未立，世事变迁，蓝氏在陵州城，已是一家独大，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

掌握着陵州城这东西方商路上的中枢之一，蓝氏这些年却很是低调，文人对于商人，总有种天然的优越感，然而蓝氏对于来往的商队却很是友善，故此，陵州城也愈发繁荣。

近些日子以来，陵州城很是热闹，望月楼，城中最大的客店，提供住宿还有各种吃食，价格公道，算是个老字号了，来往商旅，打尖住店也是爱来此处，毕竟服务周到。

望月楼店主，是个大财主，姓金，早年间虽然不为恶乡里，可也算是个市侩十足的商人，只是后来老娘生了怪病，四处求医，均是无效。

要说这金大财主，虽然市侩，可却是出来名的大孝子，为了老娘的病四处求医，甚至不惜扬言，愿以万贯家财，求神医出世，后来一位路过的老僧拜访，一滴血，和水喂其老娘喝下，顽疾瞬消。

金大财主见状当即要兑现诺言，只是老僧摆了摆手，只劝了一句，贫僧所来，不为钱财，只为救人，也只为劝金施主行善，说罢，也不顾其挽留，径直离了去。

自此，以前心中只有钱财的金大财主开始信佛，经营的酒楼饭馆也改变以往模式，开始薄利多销，而其名下的酒楼饭馆和各种客店，每日都备有粥菜，用以免费招待商路上的僧侣。

望月楼，是其在陵州城最大的产业，此刻天字一号房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尼姑趴在窗边，痴痴的望着远方，喃喃自语：

“还有几日行程，才可以见到哥哥啊，喂…”

望月楼高七十余尺，楼顶做塔状，天字一号房便是在这塔沿之下，是望月楼独一份儿的第六楼，在陵州城，可谓是最高的客房之一。

时近黄昏，窗外霞光如火，半个西天如同火烧，下方，不是有人对着望月楼方向跪拜，想要求西土的圣僧救世。

小尼姑看在眼里，见怪不怪，早时候还有有些新奇，可一连整个下午都是如此，那便真的是习惯了。

“金脑袋，明明今天就可以到西凉境内的，怎么要在这陵州城住宿啊…”

小尼姑歪头，对着房中的老僧说道。

房中，一位枯瘦的老僧双手合十，与一旁的金财主讨论这佛理，像一位得道高僧一般，只是这老僧说话间，便会露出那缺了一半的门牙，看起来，怎么的都有一些贼眉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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