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落阳关内的广阔土地上,两排整齐的土屋相对而建,一直延绵出去十里,此处便是落阳关士兵之居所。
除了应对战事和日常训练,其他时间,落阳关的兵士们也是需要开荒种地的,只是相比岩徐城而言,还是多以训练为主。
乐喜忙碌了一天,倒是不累,只是今日之成效让人堪忧。
经过一整日的层层选拔,一万士兵中,能入得了他眼的勇士,却也不过才十人,这还不算将来还有更严苛的筛选制度。若按他最终标准,这十人中,能留下两人亦是难得。
简单的洗漱一番,乐喜燃起一盆柴火,然后捧起一卷竹简,就着火光细细看了起来。
此卷为《伐兵册·上篇》。《伐兵册》乃远古流传下来之御敌之法,下篇就晦涩难懂,惜字如金的上篇更是如观天书,不知所云。而乐喜却似乎并未觉得不妥,反倒是看得入迷。
上篇往往是一字定一法,寻常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然这一字,却涵盖了中、下两篇中之大意。若是没完全摸透前两篇之法,这上篇是断然看不了的。
乐喜虽年岁不大,却是极有天赋。接触《伐兵册》亦才两年时光,中、下二篇却早已烂熟于胸。此时他观上篇第一法那个“战”字时,眼前便是千军万马跃然竹简之上,时而分成两色,时而又一分为四;时而正面冲锋,时而又分兵围之。战阵千变万化,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此起彼伏的厮杀呐喊声犹在耳边缭绕,兵戈相接,箭雨纷飞,一场接一场大战在竹简上不断上演。《伐兵册·上篇》用一个个鲜活的例子,诠释着“战”之法,道尽其中无尽奥妙。
当看到“奇”字时,竹简上的环境一变再变,有山川河流,有密林荒野,甚至还有无垠大漠。战阵亦随之地形改变,有密林伏击之法,有借山形地势发动奇袭之法等等,奇招百出,直叫人惊叹不已。
乐喜看得是欲罢不能,恨不得一夜之间将全部奥妙尽数理解通透。
当他准备去看下一个“守”字时,屋外院内突然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查的声响,哪怕乐喜此时专注于《伐兵册》之道,却还是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将手中竹简卷好,小心放在一旁,乐喜这才缓缓起身,在木质剑架上将一柄宝剑取下。此剑连剑柄共长五尺五寸,剑鞘选材上好紫金木,正面雕刻龙翔九天,反面则是凤鸣西山,乃赵王托赵国铸剑名师元一所铸,取名天义剑,赐予赵邦。
西山之战,赵邦又将此剑赠与乐喜。
乐喜左手握剑,右手轻按剑柄,眯着眼睛,紧盯屋门方向,随时准备拔剑。
“吱”的一声轻响,简易的木门被小心推开一道缝隙。乐喜凝神以待,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探头出现,便是“镪”的一声拔剑出鞘,顿时寒芒暴起,在火光照射下炫目得紧!
乐喜双目如炬,身体灵动如兔,剑走游龙,寒芒一闪即到。
黑衣人却是早有所料般,猛一侧身,在剑刃刺来之际,屈指一弹,这一剑虽是威猛霸道,却仅是弹指一息间,便就变了方向,狠狠刺入木门内,没进去一大半。
黑衣人一把抓住乐喜握剑之手,低声说道:“别激动,自己人。”
瞬息之间的对决,让乐喜心下一沉,此人比之赫连白狄不相上下,自己若与他近身搏斗,绝非敌手。他如临大敌,握剑之手虽被控住,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是何人?”乐喜虽自知不敌,脸色却是镇定若常。
黑衣人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曾经可是呼延人?”
话音方落,乐喜便怒目圆睁,左手迎面一掌拍向黑衣人面门,右手猛一挥,“哗啦”一声,木门顿时碎得稀巴烂,挣脱束缚的天义剑横着扫了过去。黑衣人迅速出手与乐喜对了一掌,将其击退了五步,横劈而至的剑光亦是堪堪从黑衣人喉前划过。
“你且住手,听我把话说完!”黑衣人轻喝一声。
乐喜却是冷声道:“我与你何时成自己人了?你是来替呼延汗国当说客的吗?!”
黑衣人愤然道:“你即为呼延人,此时为何还如此这般冥顽不灵!你给我听好了!呼延残王子托乌苏干叫我给你带一句话,只要你在下次大战中,助王子拿下落阳关,事成后王子便会请奏汗王,封你做这西山之王。你可愿意?”
“哈哈!”乐喜仰头大笑,听到乌苏干这个名字,他便已猜出,来者何人。“萧少侠好会说笑,岂不是把我乐喜当蠢人戏耍?你既救上将军于危难,又怎会当呼延汗国的说客?此事我虽未亲眼所见,却亦是听营中弟兄再三提起,岂会不知?”
萧野却是理所当然道:“不救赵邦,我又如何能取得赵邦之信任?我与乌苏干乃生死之交,此番他亲自请我出山,我自要倾力相助。”
乐喜摇头轻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先锋卒,在落阳关内都没有几人认得,呼延残堂堂呼延汗国王子,又在万里之外,他又如何知道我?”
对此,萧野嗤之以鼻:“呼延残王子通天彻地,无所不知,你要知道,你以前可是呼延人!”
这一句话虽短,可其中涵盖的内容却是极其之多。乐喜不由得板着脸细细思量起来。
西山一战,西域大军一夜之间从三万变十一万,我军一举一动又皆被对方掌控。能合纵二十二个部落联手一齐伐赵,此等手段震古烁今,能掌握我的情报,倒也不是难事。难不成,今此大败亦是呼延残故意为之?此战我能杀出赫赫威名亦是他有意为之?就连救上将军亦是眼前此人所言那般,是呼延残故意为之?
一连三问,乐喜已将自己问懵了。
“如何?你可有决定?”萧野不耐道。
一时想不通,乐喜也懒得再想,问道:“我若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你若答应,我便即刻回去复命。”说到此处,萧野声音骤冷,“若不答应,哼,你便活不过今夜!”
“既如此,那我只能死战到底了!”
乐喜慨然大喝,提剑刺来,这一剑朴实无华,待到剑尖接近萧野之时,却是寒光闪闪,剑鸣如龙吟不止,杀气乍现。萧野没有硬拼,急速退去,天义剑却如游龙般紧追不舍,所过之处寒霜纷飞,空气仿佛凝固。
“游龙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萧野边退边道,话说完的同时,人已退到了屋外。
乐喜却不言语,只见他手腕一抖,天义剑“嘤嘤”作响,瞬间变作七道剑影,七道剑影再同时化作七条游龙。空气刹那间凝固,寒气森森,霜花漫天,这是一种势,乐喜之剑势——冰霜寒雪!
萧野只觉脚下一沉,他的脚似乎被冻在了地上,无法移动。此时,七条游龙呲牙咧嘴,口吐寒霜,正铺天盖地而来。
没想到,乐喜居然已经练出了剑势,萧野自叹小觑了他。于是不再隐藏,他两手一扬,便是无数细若发丝的木针激射而出,密密麻麻似是一张大网,向七条游龙包了过去。
“叮!叮!叮!”
脆响声不断,似有一座又一座冰山在院中炸开,冰晶碎片纷飞不止,剑鸣龙吟声大作。萧野手速极快,越来越多木针从他身上飞出,将“大网”补充得更大,七条游龙在仰天长啸中已被团团包裹住。
电光石火间,只听“哗啦啦”一片爆响,七条游龙轰然炸开,肉眼可见的冰锥被炸向高空,天义剑也脱手而出,随着漫天冰锥簌簌而落。
萧野屈指一弹,一根木针飞射而出,刺入乐喜体内,将正欲纵身取剑的乐喜定在了原地。
随即,狂风暴起,席卷向八方,铺盖而来的尖锐冰锥瞬息间化为乌有,抬手一接,天义剑便落入手中,风止,然冰冷的剑刃却是抵在了乐喜胸前。
“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答应?”萧野冷声问道。
“不答应!”乐喜亦是毫不妥协。
萧野眼中杀气十足:“你真的不怕死吗?”
乐喜虽不能动,却是昂然道:“上将军待我如骨肉同胞,想让我背弃他,休想!我等新国人,皆受恩于上将军,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乐喜,对我乐喜而言,此生便只忠于上将军一人,能为他死,荣幸之至!”
说到此处,乐喜怒目瞪向萧野,咬牙切齿道:“我只恨,临死之前未能将你这贼人宰杀!堂堂隐派弟子,却跟异族做如此龌龊之勾搭,简直有辱神隐子之名,弃我中原人之铮铮铁骨,丢尽老祖宗之颜面!”
一席话实为肺腑之言,让土生土长在中原的萧野,都听得是振聋发聩。这一刻,萧野都有一种错觉,这个铁骨铮铮的乐喜,竟比生长在这中土大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要更爱这片土地!
萧野顿感内心狂热且内疚不已,他赶紧将手隔空往后一拉,刺入乐喜体内的木针随即被吸了出来,也让乐喜恢复了自由身。
“方才多有冒犯,实乃萧野之过,望将军不要挂心。”萧野双手捧着天义剑,推向乐喜,语气真挚无比。
乐喜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开怀笑道:“呵呵,萧少侠果然还是在试探我。”言罢将剑取来,归剑入鞘。
“事关赵国生死存亡,萧野不得不谨慎,还请将军不要见怪。”萧野神情肃然。
“吁,区区一个百夫长,怎能受将军之称,少侠过誉啦。”乐喜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道,“少侠亦是为国为民,乐喜怎敢怪罪,只要莫把我当了西域叛贼便好。”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笑毕,萧野取下黑色面罩,郑重拱手道:“在下萧野,隐派弟子!”
乐喜亦是连忙正色拱手回礼:“在下乐喜,赵国死士!”
二人稍一错愕,又是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啊!你我可谓不打不相识,少侠之脾性甚合我意,不若今夜就别走了,咱们抵足夜谈,我也正好有诸多武学难题,想请少侠指点迷津。”
“将军既出此言,野自然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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