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礼佛

穿密林，过草原，翻山越岭，谢宁没想竟走这么长。若非他体质特殊，心志坚定，换别的小孩，早哭回娘怀里去。爬山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脚丫子磨起泡，每晚休息得用灵气蕴养消肿。

爬山那段时间里，除了走还是走，下了山看见的还是山，连谢震都惊叹于这孩子的坚韧。爬山就是走，不问行程有多长，路途多遥远，不喊苦不喊累，一天天重复，疲倦垮不了身子、麻木不了眼中清明，他才四岁。

他们本可以飞过去，大叔说走咱就走。他明白人生路起步难歇，能走已是幸运，又怎能说累呢？前世坠海、今朝重生，他想得最透彻的便是这一点。大道艰险，他将上下求索。

无止尽地跋涉，起到锻体功效。起初天然修法，用灵气淬炼身体；密林鏖战，生死边缘他悟到契机，灵气液化，液态灵力滋养幼躯肉壳，愈发雄健；爬山，重复且枯燥，他想起前世知识，物质三态。灵气可液化，是否可凝固？时光漫长，他做尝试，真的析出灵气结晶，灵晶淬体妙不可言。

大叔不时和他谈话，风土人情、天文地理、元素法则、战技兵策、奇人异事，精辟独到而森罗万象。路途不枯燥。

又跨过一座大山，林野葱葱、水流潺潺，远处似有低沉的雷声。

“听见雷声吗？那是水声、瀑布声。”

“这么远也能听得见吗？轰轰的，真像雷耶。”

“听到似雷的水声，就到禅隐寺地界，到寺院还得再走三天。”

三天里，依旧盘山走林、经水涧河谷，水声响雷、愈发清亮，天地间雾蒙蒙，湿润得很。

三天后，转过一座大山，隐隐可见对面雕梁画栋、钩心斗角，雾气迷蒙中一片宫院群，祥和安宁而禅意深远，直如地上仙宫，云雾缭绕。来往皆僧袍，常见合十。

他们走过去，越近，谢宁越发觉得宫院坐落颇有章法，仿佛暗藏玄机、契合运势，莫名气韵流转、灵机撩人心。

两位僧侣上前来，合十行礼，出声问道：“施主何方人士，来此有何贵干？”

“宝玄域罡元城谢府，谢震偕侄儿前来拜访贵寺住持净空大师。”

“施主稍待，小僧即去禀报。”

“有劳。”

不一会儿，他们被请进去，一路上谢宁大开眼界，雕栏、道场、香炉、佛像，更有老树瑞兽，不愧人间净土、世外桃源。仿佛道韵、仿佛禅意，玄妙在心间，他品味琢磨，隐隐超脱欲飞升。大叔与一众僧人打交道，双方见面行礼毕，谢宁入空灵境，浑然不知。

他有所觉，手中多把香，前方供桌坐一尊金身佛像。

戒贪嗔痴三毒，忘我身语意，敬礼上香，心诚最为敬。谢宁前世灵魂在，年幼少知事，故心湖澄净。他诚心礼佛，佛像显灵，漫漫禅意祈福，天涌甘泉、地现青莲，他慧根深种、赤心空灵。无尽规则飞舞，环绕身周。几个月来沾染杀伐气、俗尘意，铅华洗尽。

无我无为我，明心照皓月。

灵气成旋，风暴般席卷，庙外龙卷通天。庙内青莲朵朵，绽放成花海；甘泉涌集，漫灌一片水泽，清香盈鼻沁心。

灵气谐振，灵音响心间，是大叔的声音，“谨守心神，灵力化晶，淬体突破，洗筋在即。”

他闻言照做，身心空灵，丹田液态灵力旋、拧、压、挤成结晶。功法运转，化晶灵力环体绕行，夯实体魄。鲸吞体外灵力风暴，运转凝练，再灌入左脚，源源不绝。

淬体临门一脚，几月的压抑，即将踹开。

似有所觉，他被人用大神通挪移。人在空灵境，雷声大作，轰隆作响，激不起心湖浪花。

身上一凉，一重，仿佛山体塌方压他身上。灵气海纳，灵压释放于体表，与之相抗！难不成他已在瀑布底下？

鲸吞灵气风暴，人体似熔炉，瀑布重锤凝实，化晶灵力渐凝渐快。丹田处梧桐树宝树种子有孕生迹象，裂开一丝缝隙，暗红光芒闪耀。左脚胎记，微微染上一抹青绿。

“噔”一层无形的印膜破开，心神顺畅通透，淬体期突破了！心里畅怀，本想放声长啸，奈何重压覆身，无力开口。

重压难扛久，突破之喜萦绕心头，他的心神快退出空灵之境。他意识到，若是此时空灵境不保，灵气运转将不再高效，到时他一定扛不住重压。于是他忘我忘一切，忘乎所以，除身体本能运转功法淬炼灵气，整个人再无动静，宛如寂灭、生机不存，栩栩生人形顽石。

一息、两息……一炷、两炷香，场外住持、僧侣看呆了。得佛礼遇，之前那番天地异象令他们开眼，现在在万丈瀑布下如此久，不禁有人交头接耳，真乃神异之姿，无愧天降神子。

三炷香了，快出来了吧，不少人望向谢震施主，他肯定担心侄儿的，出变故他定会出手，盯住他准没错。

一个时辰了，谢施主老神在在，无半分忧。

两个时辰了，那真是个孩童吗？不足五岁？很多十五六的少年僧在瀑布下也呆不了那么久。

……

三个时辰了，有人开始念诵佛经，闻者加其列，越来越多人诵经，诵经声越来越响亮、越传越广。他们不是在超度，他们在敬佛，在见证佛显真迹。

一天，整整一天，诵经声引人来一波又一波，瀑布外石台，密密麻麻。壶口瀑布在禅隐寺后山，须弥如意神通，挂落万丈瀑布。瀑布直下万钧水压，肉体凡胎难捱久，神呐，水潭中那人！

诵经声宏亮虔敬，形成禅悟场域，万人诵经，庄严神圣。禅意入怀，谢宁愈发凝敛，寂灭无我，一点真意相随。重压拍顶下，穿心过，凡躯早化齑粉，化晶灵力护体不散。

寂灭无我，自性本空，此躯又为谁？何为我？

性缘为空本无我，因缘聚合结佛果。佛是过去人，人是未来佛，此身为人，定是未来佛。

心思不转躯化石，一点真意引灵途。

落水声轰轰似惊雷，诵经声绵绵如风吟，梵唱悠悠……

佛子出世，未出口的共识在众僧侣心中亮起。

一天、两天、三天……谢宁真有修道天赋，悟性强。半月过去，天地异象不再，灵气汹涌有过之无不及，他沉浸在空灵之境半月久了。他顶住瀑布威压，锤炼到全身骨骼、筋脉、脏腑。他明白谢府的做法了，借天地伟力洗练筋脉。

人体一方小天地，筋脉贯身，如神树撑天支地。筋脉，可说是维命系魂之所在。小天地一体，人躯活动自如，皆赖筋脉之功。筋脉，内外通衢、灵凡沟通，筋脉不强韧，小天地有倒悬之危。万钧重力铸铁躯，千道水流鞭灵筋，对抗、成长，正是修行之途。洗筋催潜能，伐髓夯根基，脏腑通天地，灵台明本意。

“尝试，躺平。”大叔又灵音传话。

余一点真意缥缈，他念头追随着，一点点尝试放平身子。肩抗洪水巨力总要轻松些，肚皮柔软、脐下三寸脆弱，巨力冲击，几乎成太监。他稍晃身子，即被瀑布压趴，按平水潭底。体内肌肉拉伤，筋脉断裂，七窍冒血。水流急，一冲即散，染红一片。

诵经僧中有定力不深的望着水潭，又望向谢震，他还不出手？

谢宁刚试着晃身躺平，浑身灵力即拍散，巨力碾肉身，忽然成齑粉。生死之际，宝树种子大放光华，缝隙裂开，梧桐树破种发芽，火红光芒耀世间。宝树幼苗植根丹田，灵气气旋沾上烈性真意，烈火般熊燃，燎行经脉，无论断与不断，疗养伤势，撑起非一般的灵压，恍惚中，清越凤啼响彻天际。

《金阳经》真义明悟涌心间，死亡绝境中涅槃重生，梧桐栖凤向死而生，他又撑过来了。平躺寒潭底，万钧水力冲，洗筋再继续……

诵经声愈发宏亮……

意识在虚空中游荡，仿佛过了千年万载，前方他那真意光点，依然飞舞。空灵出神，浑浑然忘世忘我，忘了红尘回归，忘了身躯崖下水练，气息微渺犹如弥留之际。

外界，诵经声依旧，已经半年了，僧侣一批换一批，禅意场域终日笼罩。

“贵府宝儿真佛子之姿。”

“大师谬赞，小侄承蒙贵寺恩情，日夜为其诵经，方才不失空灵。”

“佛子降生，自有命数。老衲一众所为，与人方便而已，施主不必挂怀。”

“大师慈悲，谢某却非贪利之人，愿为贵寺除患。”

“莫非，施主指那宗隐秘？”

“正是。”谢震点头。

一旁有人插话，“除患当趁早，奈何佛子天降，实难拱手。”

“大师说笑了，剃度随缘，岂有贪才之理。”

“谢施主说的是，净明师弟着相了。”第三位僧人说道。

半年不吃不喝、少呼吸，全凭灵气维系。筋脉洗练晶莹透彻，通体莹润光泽，像白玉娃娃。内外筋脉都淬炼到，渐渐地不再需要灵力抗衡水压，他也渐渐醒转。终于有一天，他睁开眼，在水中活动开，长啸传出，如凤啼、如龙吟。

筋脉洗练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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