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不一会儿,来人已经到了许禅的房门之前,透过月光,许禅可以看到一个身影斜斜的落在门上,许禅静静的看着,并未出声。
那身影似乎犹豫了一番,然后才伸手敲了敲门,出声道:“禅儿,睡了吗?”
许禅一听,心中微微一松,这声音他自然熟悉,原来是自己的父亲许云天。
“没有。”许禅如实的应道。
“没有睡的话,咱俩出去逛逛吧?你从未回来过,想来也不知道这山上的风景如何”许云天在门外笑着邀请道。
许禅微微一想,便点了点头出声答应下来,淅淅索索的穿好衣物之后,将门打开,正好看见许云天一席白袍站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之下,一人一月一天地,莫名平添了一份孤独之感。
这时许禅才知道,父亲有话想对自己说。
……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宅院,走在神火峰的山林间,许云天一边笑着为许禅介绍着神火峰上的去处,一边领着许禅沿着光滑的石阶向着山顶行去。
皎洁的月光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一点一滴的洒落,就如同星光一般琐碎。许禅低着头静静的听着、走着,偶尔微微出声应着,几乎不主动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脚步音渐行渐远,四下空寂无声,此时此刻唯有山路两旁寂静的树木看出了些许的端倪——原来这对父子并没有那么亲密,倒像是一对相识没几天的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事实上,这十六年来,尽管父子二人每年都有一日能够相见,但由于许云天身为家主,身担主持族祭的大任,极少有与许禅相互交流的时间,每年的族祭之日几乎都是许母“霸占”了许禅全部的时间,所以许禅和母亲明月清一向极为亲密,与许云天倒是有几分生疏。
今夜是十六年来父子二人第一次独处,俩人都有些紧张,步调偏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神火峰之顶,站在峰顶的唯一的凉亭之下,看着皎月照耀着的山脉默默无言。
月光下的神火峰极美,远处的后山腰上依稀可以看到点点烟火,想必是庭院的烛火在风中悠然摇曳。阵阵略带寒凉的秋风吹过山间仿佛无穷无尽的树木,如同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颇有意境。
父子二人都是修道中人,自然不惧平常的寒冷,但是当夹杂着树林“唰唰”声的微风拂过二人的脸颊,吹动了两头飘逸的发丝,也正好抚平了彼此心头的燥意和不安。
“这十六年来过得如何?”
许云天寻机缓缓开口,却是问了一句废话,所以话一出口后他便暗自懊恼不已。
“还行。”许禅简单的答道,这自然是很中庸的回答,可以理解为很好,也可以是很坏。许禅之所以这般回答,是希望许云天能够从中得出他想要的那个正面的答案,同时也不委屈自己这些年来所承受的种种。总之,他抗拒对身旁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袒露心迹。
许云天默默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才继续说道:“爷爷他老人家虽不太会照顾人,但能照看你长这么大,确实是辛苦他了。”
谈及祖宅中的那位老人,许禅心中恰逢时宜的掠过关于老人的一幕幕画面,心中思念之意悄然而生,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是的。”
发觉许禅没有说话的意愿,许云天心中不由苦笑一声,自然明白父子之间的隔阂有多深,于是转念一想,便不再与许禅继续说一些有的没的家常,当即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你方才回家,或许不知,按照族中惯例,族祭之后乃是祭山大典,所以明日在这神火峰上,将举行一场难得一见的盛会,届时禅儿你作为刚刚出关的宗家嫡子,需以刻纹者的身份入场,敬第一炷香,同时向凡界传达出一道重要信息——我许家少主,已经归来了!”
“祭山大典?”
听着这一陌生的名词,许禅微微一愣,心中思量一番,猜想应该是与自己脚下的天行山有关,于是也不拒绝,静静的点了点头,便算是答应了下来,只是脸上的情绪并不算高涨,甚至隐隐间还有几分无奈,似乎心有不喜。
诚然,对于性子向来喜好清净而反感麻烦的他来说,这类人多的场合实在不为他所喜!
他心中渴望的乃是真诚和自然,而并非被人前前后后阿谀奉承!
许禅修的乃是天道,凭借从小在明净山中吸纳天地灵气修炼而出的过人灵觉,他往往能够轻易识别他人神情真假、言辞冷暖!
以往族祭之日每每有族人前来特意拜见,许禅总是能一眼看穿其眉下深浅,知晓其心肠直曲!故而,看穿的人多了,失望自然也就积累而多,到了如今,对于旁人交道,许禅心中已是倍感不耐!
他一向都喜欢简单点,无论是相处还是修行。
……
夜风渐渐厚重,于是乎因为心情不佳的缘故,许禅自然更加的沉默了。对着寒目的月光和连绵的山脉,他在自己的心中悄悄挖下一个很深很深的大坑,将那些所谓的心事统统都丢了进去,他不想自己反复回味,更加不愿被别人探寻,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独自一人去抗下天地间的风风雨雨。
“怎么了?”似乎是看出了许禅心情突然恶化,许云天不由低下头关切的看着许禅,心中默默猜想着缘由。
“奔波了一日,着实有些劳累,或许应该早点休息了。”夜风拂来,许禅打了个呵欠,便转过头征询似的看了父亲一眼,目光中已有几分倦意。
“那便回去休息吧。”许云天点了点头。
“好。”许禅自然理所当然的应了下来。
于是二人便顺理成章的下了山去,结果最后到头来两人却还是没有说几句像样的话。
……
二人在庭院内分别,许云天去了最深处的南院,许禅则依着记忆回到了自己东院的房间。
躺在床上,许禅没了冥想的心情,也不愿傻乎乎的一头睡过去,他静静的靠着床沿,脑子里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尤其是方才父子二人夜登山顶的情景,心情不由有些压抑。
毫无疑问,自己的父亲必然是道行高超的大修行者,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境界,许禅从未问过,他也从未主动提起过。这么多年来,父子二人的对话确实屈指可数。
但尽管如此,许禅心中却又很清楚,其实这十六年来自己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修行者,也不是凡界第一世家的家主……许禅所面对的,仅仅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是的,许禅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任何的冷漠或者陌生,唯有亲近关切,以及一抹细不可查的愧疚之情。
然而本该融洽的父子之情却因为常年的失联而逐渐生疏,所以今日许禅陪同许云天上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听到什么,他早已习惯了这份生疏,突然间的亲密只会显得突兀和尴尬。
“也是时间会改变一切吧。”
许禅这般想道,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楹,将脸埋进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他身怀昼天决,自然不惧黑暗,甚至还有些隐隐排斥,但是此刻对于许禅而言,唯有将身心全部投入到静谧的黑暗之中,才能感受到让自己放松的平静。
此时的黑暗不是诱使心魔浮现的负面能量,反而是能够安抚许禅内心悸动的一抹温柔,宛如一位多年的老友!
许禅从未想到过,原来黑暗也能如此温柔!
于是许禅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向着面前可亲的黑暗抚摸而去,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的扑了个空。
扑空的手直直的坠落在床板之上,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其实许禅在山顶上和父亲说的话是真话,他确实累了,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所以这一刻他已经悄悄闭上了双眼,安然等待意识的消散。作为日夜冥想的修行者,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认认真真的睡上一觉了!
莫名的睡意袭过许禅的灵台,让许禅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直到完完全全的睡去,沉入了浑噩的梦境……
这是他回家后的第一夜,没有想象中那般温馨,也没有让发生自己苦恼的热闹,可谓是平淡如水!但偏偏就是这种毫无刻意的平静,才最能让自己觉得安心!
或许,这便是家应有的样子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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