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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枕观

红烛镇子又下起了一场淅沥阴雨,在这场清瘦的雨水中,整个镇子都变得冷飕飕的,像是有阴煞气息从地底浮现出来了一般。

那位驱使纸马纸人的道人撤去了术法,纸马拉着朱红棺椁停在破旧道观内,纸人也是围簇着朱红棺椁。那道人一身褴褛的黄道袍,想来道袍应该是在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时刮破的。

其实这位道人并不知道通往死人之国的具体路径,一路上都是靠着手中的古旧铜钟问路,那枚铜钟对于阴戾气息极为敏感,在铜铃的指引下,道人也是历经万险才来到这里。

至于纸人纸马,一部分是在外界用以掩人耳目的手法,外界世道纷乱,走山过川难免遇会到剪径贼寇,多数剪径蟊贼见到驱使这些纸马拉棺的道人,都会敬而远之,不想跟这种穿阴过阳的道人有什么交集,太晦气。

还有就是这些纸马纸人是阴阳通行的凭证,古战场遗址内凶险万分,贸然闯入的话,很容易引起亡魂的暴动,即便是道法精深的道人在暴动的亡魂下也是极为棘手,一个不慎都有可能被啃食的体无完肤,毕竟古战场遗址形成的原因就是因为亡灵死气的聚集,而活人走在其中,就像暗夜里升起一簇耀眼的火苗,怎么会不引起游荡亡魂的注意。

不过有了纸人纸马后,道人便能顺利的穿行在古战场遗址中,这些纸人纸马无论是对于亡灵还是行尸,都有绝对的压制作用。

这些纸人纸马不是出自世俗中扎纸匠之手,且不说那些毫无灵性的扎物能不能通行在古战场遗址,就仅仅只是数百斤重的棺椁都拉不动,还谈什么跋山涉水来到古战场遗址。

因此这些看着简陋的纸人纸马,其实都是出自道行精深的仙师之手,至少这位驱使纸马拉棺的年轻道人还没有能力扎出能够通行一座古战场遗址的扎物出来。

别看这些纸人纸马极为普通,可是身上却是大有学问,每一具上都用阳春之水画上繁琐的符箓,符箓林林总总不下数十道,有广为人知的镇煞符、过阴符、破障符,还有极少流传在世间的星引符、敕令符、拨壤符等等。

有了这些符箓的加持,这些纸人纸马才有能力在古战场中穿行而不受阻挠。

道人站在屋檐下,清瘦的雨水在檐下拉起了一幕雨帘,像是一颗颗细小的透明珠子一般。他将手收回,雨水阴气极中,落在手心如冰雹砸手阴冷,这才片刻的功夫,道人的手都有些僵硬了,掬起一捧雨水,像是捧着一片风雪一般,当真是凄神寒骨。

道人没有施展术法驱除那股子刻蚀骨节的冷意,而是将沾满雨水的手往道袍上擦了擦,指尖那股子冻骨寒才稍稍消散几分。在这座古战场遗址内施展术法乃是大忌,很容易惹来游荡亡灵的攻击,尤其是在这样阴冷的雨幕中,游荡亡灵的战力不可小觑,仅凭年轻道人自己很难应付过来,而且这座古战场遗址中还藏着几位大人物,道人不想因此与整座古战场交恶,毕竟这座古战场连宗门都极其重视。

不过道人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在行尸满街的镇子里,为何会有一个阴气如此之重的活人满大街捡纸钱?!

而且那个少年还是出现在这个亡国之都的古战场遗址中,刚刚雨幕未落时,镇子的暗沉天际上似有擂鼓声响起,像是两军交际时的战鼓擂,杀伐之重,让道人都觉得一阵心惊。

沉闷的滚雷声虽然有这股气势,但绝对没有那股子沉重的杀伐气息。

那股子若有若无、似沉闷雷声又似战鼓的声音让年轻道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此时身旁有个精通雷法的道友在,想来应该能听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就在这时,道人突然想起一个早己经被历史埋没的人,据说数百年前,有一位绝世战鼓手,以雷为号,战鼓擂起之时,八方雷动,宛如雷神点兵一般震撼人心。

那位战鼓手一呼一喝间,便会有八百里天雷疾驰而落,气势滔天。那位战鼓手的存在为军队提供了强有力的信心,只要战鼓不息,战士们就不会停止杀伐,即便是战士的灵魂被撕碎了,手中的刀剑依然张牙舞爪的挥向敌军的脖颈!

不过后世人普遍认为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那种级别的战鼓手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传说更像是妖术,像是控蛇人操控毒蛇厮杀一般,让战士野兽化的妖术。

道人转身走进破旧道观内,这座道观实在是太破落,蛛网张壁,一地落尘,应该是许久没人来过了,一张简易的供桌上还有虫蛇爬过的痕迹,供桌上的陶制香炉蒙满灰尘,炉肚内,盛满几寸厚的灰尘,真不知道这灰尘是风化后的香灰还是尘灰。

在供台上,有一座裂纹密布的泥塑像,与外界道观中描银贴金、天威煌煌的塑像相比起来,这座塑像宛如稚童捏出来的一般。

那道人在进入道观之前,特意看了一眼这座道观的匾额,一枕观。

一枕黄粱梦。

如果放在外世,就单单只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说明道观内的香火鼎盛,不然也撑不起这句颇具道法的字眼。不过这座道观却是早已破落的无人问津,年轻道士也搞不懂宗门内为何会给这座没有丝毫香火的道观敕封一个这么具有道法的好名字。

年轻道士都觉得这个名字放在这座道观上实在是太可惜。

也许这座道观是前世遗留吧。

毕竟这里曾经贵为一国之都,有此观名也并不算稀奇。

年轻道士按照礼仪,从袖筒中抽出三炷香,在香炷抽出来之时,整座道观瞬间清香弥室,无形的清香绕壁滚走,如芝兰入室。浓郁的香火气息若滔滔云海一般充斥整个破旧道观。

香炷上缭绕着浓郁的香火气,年轻道人轻轻捻动香头,三炷香便燃烧了起来,道人一抖香炷抖灭火苗,而后恭敬的将三炷珍贵的香炷插入香炉内。

按照道人的猜测,这破落的道观既然沿用了这么好的观名,想来这“观主”应该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即便自己身份在宗门内不算低,年轻道人依旧给足了尊重。

这三炷香可是珍贵的山根香,即便是外世的一些大道观也不曾备有,既然宗门安排他携带山根香而来,如果不是为了补偿这个坐冷板凳坐了这么多年的观主,应该就是这位观主的来头不小,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没点真本领,宗门也不可能派他来看守这处鬼蜮之地。

所谓山根香,即是以山根炼香,采撷一处灵气山根来凝练成香,此香最直白的功效是能增加一地灵气,也就是相当于转嫁灵气,一般只有灵气稀薄的道观或者刚刚兴建的道观才会花大价钱制作此香,以此来补充观址灵气。不过此香用在一枕观倒是极为合适,在这个充满阴戾的天地,灵气都被吞噬成虚无,想要维持道观的存在,这山根香是必不可少之物。

年轻道人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内后,便后退两步,安静的等候。

不多时,那座裂纹密布的泥塑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而后便有一位满身灰尘的邋遢老头从泥塑中滚落在地。

老人从供台滚落供桌,又从供桌滚落在地,而后又一路滚到年轻道人脚边,抱着年轻道人的腿一阵哀嚎,磕头如捣蒜,溅起一大片灰尘,“不知仙师爷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大老爷多多恕罪,小人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这震撼的出场方式着实让年轻道人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是一位颇具道骨仙风的观主,哪曾想到这观主是如此的滑稽。

年轻道人颇为无奈,俯下身子,将这位骨瘦如柴的老头给拉了起来。

像老头这种人年轻道人倒是遇到过,不是扮猪吃老虎就是真的卑躬屈膝惯了。不过此人多半是后者了,因为那老人咚咚有声的磕头声和那冒着血丝的额头做不了假,一般人哪能做的如此圆润自然…

被年轻道士强行拉起的老人头也不抬,又慌忙弯腰去拍年轻道人的脚面,将年轻道人的脚面上的灰尘拍干净后,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

一抬头,那老人却是看到了一幅年轻的新面孔,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老人怒火中烧,气的暴跳如雷,“他娘的,换人了?”

正在年轻道人一头雾水时,那老人又是一跳三尺高,像是撒欢的野马一般,“他娘的,终于换人了!”

那老人蹦蹦跳跳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上下打量着年轻道人,而后又瞥了一眼纸马朱棺,才趾高气昂的开口问道:“今儿你来送货?”

年轻道士微笑点头说道:“正是小道。”

老人一看这小道士还挺斯文,于是便硬气了起来,“本仙师见你是初来乍到,也不打算为难你,本观有个规矩根别家道观不一样!这小辈见到老辈仙师大人,得讲‘规矩’。”

年轻道人一拍脑门,慌忙微微躬身,打一稽手,“小道见过仙师大人,还请仙师大人日后多多照拂。”

那一身烂布裹体的老人也不行礼,摆摆手,“本仙师的规矩跟别地又不一样。”

然后他拍了拍烂衣,说道:“听听,听听,都听不出一个响!”

年轻道士一脸迷惑。

那老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大手一摊,“拿钱来!”

年轻道人这才恍然大悟,从袖筒中摸出两枚金色压胜钱,递给那老人。

那老人见到淌着鎏金光彩的压胜钱,两眼如烛,大放光彩!

“哇哦!金色压胜钱!”

老人慌忙将两枚金色压胜钱抢到手中,左看右看,确定是真品无疑后,“先等我会!”

然后老人飞也似的扑向那座泥塑,好一会儿才出来,估摸着是去藏钱去了。

老人再次出现在年轻道人面前,还不等年轻道人说话,那老人竟是自顾自的走向那几口红棺,往棺材内一跳,整个人就消失了。

又是好一会儿,那老人才从棺材中跳出来,年轻道人顿时目瞪口呆了。

这老人的品味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只见老人一身红装,金玉镶身,乱蓬蓬的头发上插的满满的步摇银簪,关键是脸上还搽了一层粉嫩的胭脂色,额头处有一点拇指般大小的梅花妆!

这点梅花妆估计是老人随手按上去的。

这活脱脱一个巫婆披嫁衣的老艳鬼形象。

老人晃了晃身子,将红装晃动起来,觉得还挺美。

那老人说道:“我看这里好些个年轻姑娘都是这样穿的,那大红衣裳,简直是盛开的红牡丹,美得很。”

然后他在年轻道人身前转了一圈,说道:“以后咱也是镇子里最靓的仔了!”

若是放在以往,这老人哪敢动这些被送进来的东西啊,这老人的出场方式之所以这么卑微,还不是因为有次自己私藏了些物件被上位仙师发现了,差点被那老仙师一手雷法打死!

如今换了个雏儿,这老人胆子又大了起来。

一想到那老仙师的一手雷法,老人突然打了个哆嗦,急促问道:“小道友,这红烛镇子的物件以后都是你负责押送?”

年轻道人回答道:“这次只是出来历练一番,日后的物件还是那些徒孙…”

老人一惊,被吓得都有些结巴了,“啥…啥?!徒…徒…徒孙!”

这一身滑稽装扮的老神仙见风使舵得本领真可谓是登峰造极,连滚带爬得扑向年轻道士,“神仙大老爷,饶命啊!小人…小人只是…试穿一下,可没起半点贪念啊!”

然后他身影一滚,又滚回那座泥塑内,捧着两枚金色压胜钱,“小人刚刚跟神仙大老爷开…开玩笑呢。”

那年轻道人没有接回金色压胜钱,而是低头说道:“这位仙师,小道想问你个事。仙师若是如实回答小道,这两枚压胜钱就归你所有,而且此事小道也不会向那些徒孙提起。”

一身红袍老仙人如蒙大赦,又是咚咚地磕头。

那年轻道人笑着问道:“敢问仙师,为何在你的辖地内,镇子里却出现了一个活人?”

他身子猛然一僵,宛如供台上的那具泥塑一般。

昨天夜里,那售灯铺子的老掌柜就来过,特意说了这件事。一想到那万鬼齐出的恐怖场景,老人当时觉得还不如死在雷法下面呢。

昨夜那老掌柜操控的雨水,可是差点将他这座小道观给冲没了呀!

今天要是说漏了嘴,这小道观可保不住他。

不过好在那老掌柜也没有丧尽天良,早早为他准备了一番措辞,此时老人只能祈求这位年轻道人别刨根问底就成。

没跟这年轻道人打过交道,老人心里也没底。

随后老人抬起头来,狠狠一咬牙,”我知道那小子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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