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侠尹彭亮轻轻的嘬了一下左侧的那根管子,背后背着的温热大麦子酒顺着管子,缓缓地流到他的喉咙中。这北境的雪窝子比起东境的石窟窿和南境的泥淖子舒服得多。虽然挖的时候,感觉非常冷,很担心自己会冻死在里面,但是真挖好,藏在里面,背过了风,感觉却是格外的温暖舒适。
配上昨天在良方搞到的大麦子酒,尹彭亮甚至都有点儿期望目标不要来。让他在里面多呆一会儿。
作为一个挖洞和地下构筑获得侠名的侠客,尹彭亮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只要那位剑侠敢对他出手,他就敢一合之内身首异处。
所以他挖出这个洞,主要是为了藏别人,给洞里的其他人出手的机会,真要动起手来,他一定最后出洞。
不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洞现在在尹彭亮看来,就是个覆巢,而他尹彭亮就是个暂时的完卵,他不想出手,但是事儿赶到那儿了,情势比人强,侠首的命令让所有侠客热血沸腾。虽然不知道什么大义,什么天下,但是鼹鼠侠还是忽忽悠悠就来了。
之后就看着四鬼被杀,看着无数侠客,杀手在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追杀中失去性命。原来,虽然不是一个以武功成名的侠客,但是尹彭亮对于以武成名侠客的敬畏也就那样。
一对一,我打不过你,但是我要偷袭,也不是不能得手。直到安间一战,那位名满江湖的剑侠算是用他的双云在尹彭亮的胆子上扎了个窟窿。尹彭亮甚至偶尔会生出一种感觉,如果,那天驿站的门是铁做的,他们会不会被小方堵在门里杀了。
跟着智侠大人一路追击过来,又见着那个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的枪侠。那家伙给人的感觉和剑侠不同,剑侠像一根刺对着你的苦胆就是扎,扎的你胆气漏了一地,气都喘不上来,见着他就想逃。
而枪侠,就像一把榔头不停凿你的天灵盖,凿得你痛不欲生,直接晕倒。现在,尹彭亮很理解神喜的感受,面对这样的对手,肯定是放了啊,看着那两个怪物杀出一片血海,不是给自己找刺激嘛。
鼹鼠侠现在很害怕,虽然温大麦子酒能够稍稍舒缓他的情绪,但是他不停狂跳的心脏和握着锤子发白的关节,依然在提醒他,一会儿这两个家伙来了,你可能会死在这里。神喜叫撤,杀手团都跟着他了,侠客们大多失去了对神喜的信任,陷入混乱。
尹彭亮本来想着就这么算了,等白侠首派新的召集人再说,但是李蓝星那个家伙召集大家,说现在正是为侠首分忧,为天下尽责的时候,没有安排便自行安排,自行不行就找个行的,因此领着大家一起找那位短暂接过神喜指挥的大郡主。
还好那位看起来不错的大郡主脑子快,安排他们到良方齐城之间唯一能够锻造兵器的地方埋伏,还指示他们莫要理会剑侠枪侠,全力攻击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还好,虽然面容冷峻,仿佛常年追着别人还钱,但是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讨狗嫌的年岁,不会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里一百来人,总有想挑战极限的侠客,想要和名侠接手,自己只要拼命杀向那个叫可颂的兔崽子就行了,任务是杀可颂,又不是干掉小方龙平。
借着酒劲儿,这样想着,尹彭亮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这是一个好现象,有助于他更快的找到那个该杀之人。
尹彭亮的眼睛从雪窝子小小的孔洞中望着齐城的方向,耳朵贴着雪窝子的一侧,虽然透过耳包,但还是能清楚的听到远处的震动。
“达达达~”是马蹄的震动,而且这震动不是踩在积雪上的,只有内力浑厚到没地方用的人,才在这里玩儿马蹄融雪。尹彭亮在心中默念来了,听声音,离这里不远,应该是接近他们的第一道埋伏了。
他眯起眼睛,尽量向远处看去,看得不算真切,但耳边却传来了异样的声响。那声音像是什么重物掉在雪地上,之后是断断续续的喘息声透过雪地传过来,那声音听在尹彭亮耳中犹如地狱饿鬼的叹息。
应该是没打过,也难怪,即便是对着小孩下手,面对双侠的守护,还是会有损伤的。马蹄声近了,其他的声音也听得更真切了。
这时,衣服撕开和骨头碎裂的声音加入了喘息和落地的合奏。尹彭亮感觉自己的呼吸又一次急促了,这种声音,无疑都来自可致命的重伤,而马蹄声丝毫不见缓和,这样拦截对方依然没有停顿吗?
不但没有停顿,马蹄声越来越近,这是还在向着铁匠铺前行,没有逃跑的打算?!带着那个被当做目标的孩子,对着铁匠铺就冲了过来?!双侠的实力,如此强劲?
“哈!”身边一个雪窝子的埋伏一声怒喝,飞身冲了出去,那已经是倒数第三道埋伏了,那里有十五名以武得名的侠客,每个人都可以打三四个尹彭亮,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像前几道埋伏单单对着可颂了,很多人是想着一举击杀龙平或者小方扬名立万的。
“叮叮叮!”几声金属交击之声。“呃啊!”惨叫声传进了尹彭亮的耳中,但是这些都被他过滤掉了,他现在心中产生了一个天大的疑惑,这个疑惑甚至某种程度上驱散了他的恐惧与紧张。
这个疑惑就是,怎么只有一匹马?!
之前的追击小方和那孩子一般都是一人一骑,现在,神喜给他们缓了那么大一口气,怎么就只有一匹马?一匹马三个人?!
这不合情理啊?!何况既然是一匹马,遇到她的埋伏连跑都来不及,为何向着铁匠铺就冲过来了?!在砧板前喝着大麦子酒的寒璃洛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疑惑并不能驱散恐惧,这匹马速度太快了,几息之间已能听出,就在门外!
坐在另外一边的北境铁匠抬起眼皮,瞅了瞅这位一早晨来了就一顿布置,还告诉他看好戏不要乱动,听吩咐的大郡主,咧开嘴,憨憨的笑了,他知道,要是那个人来,只要他想,这位大郡主所有安排,就都是狗屁。
那个人,只要剑在手,就绝对无法阻挡。多年以前来过这里的那个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看着奄奄一息,自己看他可怜,给了他半块馒头。结果就是这半块馒头,和着地上一捧雪水,那个人眼睛就亮了。
那个人用雪水洗了把脸,对着他磕了三个头,拿着他那把看上去和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宝剑走了出去,一个时辰,便气喘吁吁的拖着一头熊回到了他的门前。
虽然这熊最后有一半进了那人的肚子,但是另一半足够抵他吃掉的那半个馒头和修理他那把宝剑上面破损缺口的钱了。
那个人后来成名了,名满天下为一道之巅,到华北溜达时,铁匠总愿意在茶馆里叫上一碗茶,听几段他的故事,并且心中暗自得意,曾与那人见过一次,目睹过他狼狈的风采,那即便狼狈,也透露出锐利的风华。
那个人,后七侠,剑侠,小方。现在就在铁匠铺内,名剑双云出鞘,正架在大郡主寒璃洛的脖子上!
“你,自己来了?”
“对,我自己来了。”小方说着,将一卷图纸扔向铁匠,“黑铁就行,需要多久?”
铁匠接过图纸,端详片刻,憨憨一笑,“爷,三个时辰够了!”
小方皱皱眉,“太久,我找人帮你行火呢?”
“一个半时辰足矣!”铁匠仰起头,大声说道。
“好!哈哈哈,来人,行火!”小方将剑轻轻在寒璃洛脖颈侧面蹭了蹭,白皙的脖子上立马出现了浅浅的红印。
门外忙不迭的进来几人,为首正是李蓝星,他们二话不说,塞紧衣襟儿,开始拉风箱,填炭,帮着忙活起来。
“你自己来了,放心龙平?他原来可是我们的人!”寒璃洛咬着后槽牙,狠狠的盯着小方。
“放心,他现在是我的人。”
“你就不怕,他和神喜设计诓你?!”
“怕,他若不一直惦记他这对枪,我还真有点怕,不过他惦记了这对枪,即便他真有什么异心,可颂也不会没有办法。”
“可颂?!那个目标小孩儿?!”
“小孩儿?!啧啧啧,论脑子,和他相比,咱们才更像小孩儿。”
“你信不信,我豁出命去,让他们都攻进来,你走不了。”
“哈哈哈,就这铺子这格局,别说他们,神喜带人来我都走得了。”
“太狂妄了吧,虽然你是一道之巅,但你置天下之侠于何处?”
“啧啧啧,不要用天下压我,我若畏惧这天下,这趟浑水我早就不趟了,白侠首的面子我没给,天下之侠的面子,你当我会怎么想?”
“哼!不怕天下之侠,就不怕我父王吗?!”
“啧啧啧,好一个大郡主啊,江湖事说不通,就来和我说官家的话,还真是把话都说尽了,怎么着,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和我说点儿体己的话儿?”小方将脸向寒璃洛稍微近了近,他的脸上挂满了揶揄的笑意。
寒璃洛的脸有点红,身子也有点颤抖,似乎有些羞恼,但是嘴上却没半点羞意,“休要胡说,我今日算漏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你能任着龙平带着可颂走,你来为他锻枪,是我没算过你们,但是既然你来了,断然不会让你轻易脱身!”
“哦?是吗?那我倒要问问我们寒郡主,你打算怎么不让我脱身?”
“蓝星!杀马!”寒璃洛脸涨得更红了,大叫一声,吓得拉风箱的李蓝星一哆嗦。
“你敢?!”小方一瞪眼睛,双云又轻轻的移动了一下,那条红印更红了,似乎有什么液体从红印中渗出,沾在双云的刃上,分外夺目。
李蓝星愣在了那里,风箱也暂时停止了活动。
“干啥呐?!拉啊!”铁匠不明所以,催促着李蓝星。
李蓝星不为所动,只是愣愣的看着寒璃洛脖颈间的红印儿。
“啪啪啪”此时,铁匠铺的门外,忽然传来三声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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