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圆从外头问得话,赶紧回到宴席处禀告曹氏。
她给曹氏说,二老爷在外头院子遭人暗算了,还伤得不清楚。曹氏听后,彻头彻底惊了。可自己抽身离开不方便,故让玉圆去叫总商账房几个伙计一起去外院瞧明白。如此,曹氏便无太大心思招呼饮食。
余下,各类美食层出不暇,主菜上了三大三道,一道金龟炖白鹤,一道金太岁煮白鸽,一道金佛掌炒凤舌。其余菜色又有桂花廋肉蜜馅儿藕、干笋鹿脯、生煎熊掌、脆骨大烤鸭、金鸡脯肉、酸溜牛尾、西瓜五谷丰登汤等,皆以精美珐琅瓷盘盛装,打点了各色瓜果鲜花配缀;再有素菜十多二十大样,如西洋油心儿,天地绿,韭黄雪莲,玫瑰莲花瓣等等,不可尽数。这是主桌菜色,后头姑娘和爷们的菜色,主菜少了金太岁煮白鸽,其他菜品俱同,分量少些。丫头小厮那桌只有家常菜品,无主菜。
每桌配燕窝、花酿甜酒、酸汁儿、花茶等,亦尽不能数。
老福晋因此开了玩笑说道:“太后西膳房不过如此,觉着是奢华了些。”
老太太笑道:“都是托太后的福,如不然哪里能吃得?我们这些有年岁的,能有一口,就吃一口罢了。赶明儿两腿一伸,终究不知日后还出什么新的来,还能吃得到?如今太后也不兴吃这个了,我们福泽于太后吃她所剩下的呢!也是难得老福晋过来,算是北府给老福晋加了菜了,孝敬您老人家。我想他们有孝心,按辈分里头论,是使得的。”
众人客气。庄瑚见曹氏不如刚前那般客气且有些心不在焉,知道管家来那会子给不好的消息才扰乱她心神。于是,庄瑚主觉地替曹氏招呼起来。
主席位老太太怕孙辈们拘谨,只顾扬声招呼,脸面对那爷们一桌道:“都吃好啊!二太太赏的大脸了。不用跟她客气,吃光才作得数。”
庄玳笑起身,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说的是,他们几个不敢动筷子。说要先给老太太,老福晋先敬了来。”
说毕,庄玳对桌上的人笑一眼,余下庄璞、肃远、和鸿藻、佟大少爷、曹营官及其他几个朋友一道起身,齐齐向主桌去敬酒致谢。
老太太心中欢喜,对曹氏道:“孩儿们都知礼数了,你这个主家的人怎闷着呢!”
曹氏惊醒,拿酒转了身略笑,收了礼仪,等他们喝了自己才喝。因道:“那是二丫头作东,我顶多就是支持蛮力罢了。你们要谢,尽可去谢二丫头。”
庄璞则道:“自然的,待会子,就让佟大少爷替我们过去。”
那佟大少爷跟庄琻有婚配关系,如今被庄璞点出来说,一脸红了。他本就拘谨,现巴不得有条缝隙给自己钻进去藏羞。按理,这婚配男女,见面该有所避讳,幸此次有长辈在侧,也无妨。只如今十分尴尬难言。
那和鸿藻在一侧道:“既然是二姑娘的头东,佟兄就代我们去吧!”
一下子,男桌这边起哄了,先嚷让佟大少爷去,后儿佟大少爷推和鸿藻。那和鸿藻指跟三姑娘庄瑛,中秋节那晚,她去给老太太敬酒,酒不小心洒到庄玝了,如今,众人矛头指对自己,他还巴不得真过去见见三姑娘,再给五姑娘道歉。
和鸿藻略推一二次,便起身向姑娘们桌去了。
到了姑娘们桌前,和鸿藻先环一眼众人,众人都娇羞垂头。
和鸿藻向庄琻打躬作揖道:“那边桌派我来给姑娘致谢,谢姑娘东道美食。”
庄琻用手绢稍捂住嘴角,“嗯”细小一声。
和鸿藻见了应,又对庄瑛颔首递一微笑,庄瑛知自己许配与他,早早红脸,头垂得更低了。因见到庄玝斜嘴角笑,他又向庄玝作揖,道:“上回酒泼到妹妹,还不曾当面致歉。今日当给你作揖致歉。”
庄玝抬头笑道:“那原本是洒给三姐姐,你当洒她罢了。”说着对庄瑛笑。
庄瑛因听庄玝说自己,便知礼起身,垂目向和鸿藻端了礼。
和鸿藻再对庄瑛作揖:“三姑娘有礼。”
庄瑛细声笑道:“和少爷有礼。”
跟旁锦书“噗嗤”笑了出来,干咳一声道:“如不然你坐下吧,都站着还让不让人吃了?或回去你把庄璞叫来,也给我端一会子礼如何?”
因这话,惹得姐妹几个笑。
又因和鸿藻不大认识庒琂,庄琻此刻拼命压住自己那份贤淑端庄,锦书就顺口道:“合该你不认识我旁边的人。二姑娘害羞忘记介绍了。”
如此庄琻才抬头,给介绍庒琂和阿玉。
庒琂与阿玉起身跟和鸿藻回礼。完毕,便没了话,和鸿藻回桌那头去了。
见他走,庄琻方才吐纳一口气,道:“好在你提醒了我。”对锦书笑。
锦书道:“这以后长长久久你们不见面了?或见面都这般?我想既然今日请来一处就不是外人,是不是呢?”
锦书这话似平淡,可挖了心思笑话庄琻和庄瑛,拿来取乐的。
庄瑛忸怩,庄琻可不饶锦书,让丫头斟酒,连连道:“给锦姑娘满三大杯,菜不许给她多吃,光让她醉,看她还胡说不胡说。”
几个丫头得庄琻的命令,都围过来斟酒,灌锦书。
锦书喝了一杯,笑道:“饶我吧!我再不说了可好?姐姐饶我吧!”
庄玝笑道:“书姐姐自己喝干嘛的,给她喝回去才是硬气。”
锦书小小白一眼庄玝,笑道:“什么输姐姐赢姐姐的,那文武大会没开始呢,哪里来的输赢?”
庄玝连连打嘴,道:“是了是了!”便对自己丫头敷儿道:“去,让二哥哥三哥哥过来,好好说说那输赢的事儿!”因想到庄璞与锦书要好,再说:“不叫三哥哥,把二哥哥叫来即可!”
锦书也不阻拦,拿着酒杯敬庒琂。
庒琂和阿玉在一边,一直静静无话。
庒琂以为,自己安静过完即可,不想参与什么话,阿玉因关先生事故,心不在焉。
如今,锦书敬酒,庒琂和阿玉举杯。
锦书道:“阿玉姑娘我是头一回见,理应先敬她。”故深深看了庒琂一眼,庒琂会意,放下酒杯。阿玉苦笑,仰头尽了。接后,锦书又敬庒琂。
庒琂道:“我身子不大好,酒进了更不好了,我用茶可使得?”
锦书道:“怎的?几月前那伤还不好全?”她自己并不知庒琂连犯伤病之事。
庒琂又不好说出原因,微笑应过。
庄玝却道:“哪里的话,那是大哥哥不要命的……”
庒琂稍稍拉住庄玝不给说,庄玝才闭嘴,一头拿筷子吃东西。
锦书从她们神情看,知里头必有故事,此时不好问,就顺了庒琂的笑意回了笑。余下,几姐妹说说笑笑,庒琂和阿玉则有一时没一时应个景。
一会子后,庄璞过来了,颇为厌烦对众人道:“妹妹们叫我来有何事使唤?哥哥要吃酒去,快说快了。”
庄琻下巴朝锦书那边扬,庄璞知意,斜眉目对锦书道:“锦姑娘,啥事儿?”
锦书“噗嗤”笑了,摇头道:“姑娘们的意思待会子文武大会,我们两个万一分一组去了,输了咋办?”
庄璞道:“呵!怎巧就跟你一组去了。我瞧着我跟阿玉姑娘是一组的来着。”
锦书这才正眼瞟阿玉,只见阿玉娴静淡雅,眉尖若蹙,眼角含湿,别有一番精致。锦书淡淡一笑,没回。
庄璞摆摆手,道:“待会子见真章,如今议论过早了些。”
锦书道:“由得你。”
庄璞坏笑道:“锦姑娘,瞧你模样跟你说话神色,我跟你哥哥老说,总搭不上啊!你瞧瞧我家妹妹们,哪个跟你二五吧唧样,仔细那位个大爷见了笑话。淑女,淑女!”
庄璞一边说一边笑转身去了。
锦书撅起嘴巴,哼一声。
庄瑛近她旁边,略是安慰道:“锦书姐姐不要生我哥哥的气,他惯了。”
锦书没好气道:“可不是了,惯的他。以后没准谁把他降服了才叫开心了我!”
庄琻捂住嘴巴笑,不出声,庄玝识趣,连忙用手顶庒琂,庒琂装不解意思。庄玝又使眼色。锦书见庄玝如此,假装恼了,道:“五姑娘怎么说的?净拿我来耻笑。”
庄玝没回嘴,身后丫头那桌,庄璞的贴身丫头湘莲已端杯来,向锦书道:“姑娘大度,跟我们二爷和姑娘置什么气。左不过你也把他们当笑话便是了。”
锦书转头看湘莲,瞧她模样,有几分过人,一脸和蔼,身段气质在丫头堆十分出众,看起来平易近人。人未至,那笑脸先迎来。故而,锦书对其抱有好感,道:“你说的是,就你把我当人了。”
庄琻笑道:“哎哟哟,这哪儿跟哪儿的呢?眼下就是屋里跟屋外,你们迟早是一屋人。这会子先不忙套那近乎。”
说着引丫头姑娘们笑。
锦书闷头不说了,湘莲回席。
之后,各桌开餐,自顾说话。中途,庄琻起身离席,走至湖边,对那平湖远处拍手起响声。
因这行景,把众人目光聚集来了。
有人议论着:这二姑娘要做什么?
庄玝好奇,去问了庄瑛,庄瑛笑着说:“看吧,我也是不大知道的。”
庄琻拍了一会子手掌,又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使力朝湖中掷。只听平湖一声响,波光荡漾,余音未尽,忽然从那湖心莲堆里传来一阵声乐。
紧接,一艘金身小舟飘了出来,上头有两个女子,一青一白,青者为丫头打扮,手举竹篙撑划,白者坐于舟腹之中,膝上横一古琴。
只听一阵音乐从湖面而来,幽远涤荡,如同那波光粼粼,闪烁不尽。
庄玝欢起,拍手道:“这不是《洛神赋曲》?”
庄琻勾眼一笑,得意满满。庒琂瞧庄琻那些神色,一下子如同瞧见曹氏那脸面,心中忽然跟裂开缝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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