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见到丫头仆子们你推我赶的往后院去。
按以往,曹氏见丫头这般赶集似的看热闹,会给一顿骂,重则一顿好打再撵出去。可丫头们心大,总是不怕的,再有听说篱竹园的人上房揭瓦,可是大新鲜事儿,府里从没有的事儿?
幸好曹氏不责怪,还招手向些胆小的丫头小子们,道:“都瞧瞧去!多叫些人来瞧!都给我去把她们给瞧死了!”
过了那巷门,往后院廊下,到了花池的亭子上。曹氏和庄璞一眼就看到那一抹红,那是意玲珑。
意玲珑那身段脚法,如燕一般轻快,在上头飞飞扑扑,是在抓鸟雀什么的。一会子跃顶头,一会子南边角屋,一会子北边角屋,看得众人胆子都揶到嗓子眼了,生怕她一不小心从房上掉下。
意玲珑因见众多人瞧热闹,更是愿意这般显摆自己的身手,即便抓到鸟儿也假装没抓到。
偶踩踏掀飞瓦片,咔咔落在亭湖中。
曹氏冷面在亭子里观望,气道:“找个会功夫的,拿这没王法的贼丫头!”
身后那些丫头不知曹氏想传谁,都没动。
贵圆见势道:“太太,叫谁?”
曹氏道:“谁拿得住叫谁,平日里你就没点儿心,都记什么去了!”
贵圆便扭头示意让丫头子去东府找大姑娘庄瑚。因庄璞才从那边过来,这会子真把庄瑚传来,见自己在这边,可又把凑银子的事漏了反而不好。
于是,庄璞拦住丫头,对曹氏道:“太太,要不我叫她下来,如何?”
曹氏哼一声,道:“叫?你可见后院的鸡鸭鹅能叫得住的?赶着都想飞上天了去!璞儿啊,这等事不劳你动手动口的,你就做君子,好好往这儿跟我坐,让人抓了来,看她有没有老实的时候!”故向丫头甩袖子:“去!”
丫头欲去。
庄璞拉住丫头不给去,又央求曹氏:“太太,咱们不才从寿中居回来么?传出去又叫老太太心里不舒坦。”见曹氏有心听,庄璞再进言:“才刚老太太那边不是也受了她们的气么?你就顺一顺,我去叫下来,好好给你赔个礼,有何不可的。”
说完,示意丫头别去,又不管理曹氏如何表态,自己就出亭子,走到回廊下,再转到那座石桥上头。此时,离意玲珑稍近些。
庄璞心想,如能一马拿下这丫头,后头凑银子就顺顺当当的了。这般想,他心中极其美好。
意玲珑在屋顶上飞一会子,看庄璞来,又是激动起来,再跳得更心盛,因从顶上看远处,看到庄琻、庄瑛两姐妹随丫头往这边来,她心中更加不想安宁。
眼下,庄璞仰脖子对屋顶远处喊:“姑娘,你下来!”
意玲珑听闻,也不搭理,庄璞急得跺脚,撩起袖子,指着她再道:“姑娘如此手脚,花花草草都被你吓蔫儿了。赶紧下来!”
意玲珑从半空跳至瓦檐龙棱之上,半趴在上头,手握住龙头,下巴放在上头,边是抹汗边是笑喘。又听闻庄璞姑娘长姑娘短的叫,她便耍性子回一句:“谁是姑娘,你们家才是姑娘。我是爷!叫爷我便下来!”
庄璞无奈至极,巴不得能飞檐走壁上去擒拿她。
不说庄璞此刻好言相劝,就曹氏那头听到这方言语,已气得不知如何。好在庄琻和庄瑛来了,劝一两句才罢。
庄琻虽然劝着,也看得热血沸腾,硬拉住自己丫头万金去桥上。
曹氏愤怒对庄琻道:“好没脸色的,舔着你那粉脸去给人刮才好看?我要是姑娘,好好坐着做小姐,别是跟那些野丫头一处蹦哒,丢失身份。”
庄琻哼一声,拉万金去了,管都不管曹氏。倒是庄瑛胆小,害怕她母亲,便在她母亲边上坐下。
庄琻去桥上,跟她二哥哥一处,端端正正坐在桥栏杆上望着。
万金怕她姑娘倒下去,一手紧紧拽住她手臂。庄琻这才开心呢,丫头这般拽不安逸,故推开她。这当下,听到意玲珑回嘴道:“叫我一声爷,我下来,叫姑娘你旁边就是了!”
庄璞指着她道:“你再不下来,我找石头砸你,你信不信!”
意玲珑哈哈作笑,道:“好呀,你尽管砸,砸烂你们家的屋子,我们好散了去!”
这声音又尖又犷,满园子内外皆能听到。
庄璞无奈,一屁股往庄琻边上坐去。
庄琻笑道:“二哥哥莫不是看上这丫头了吧?这性情倒跟二哥哥极配。”
庄璞一手抬起,重重朝庄琻额头戳去,道:“你才跟她配,她下来给我提鞋,我还嫌她呢!”后头这句,故意抬高了声对屋上说。
意玲珑是听清楚了,一个飞身掠了下来。脚步才刚到桥上,直逼近庄璞,手指直直戳庄璞,口带怒气:“谁要给你提鞋?你说个清楚!”
庄璞闪了过去,意玲珑手指直向庄琻,好在收刹得及时,不然真戳到庄琻双目了,吓得庄琻险些坠落水中。
丫头万金见状,惊怕不已,斗声音对意玲珑道:“好没眼色的,戳到我们姑娘看你是不是要死。”
意玲珑立好,眼珠子翻转一会,变个笑脸迎给庄琻:“你们家姑娘想看,我表演给她看,不要钱呢!你还恶言恶语叫我生叫我死,你们大宅子里的人是不是叫……叫狗仗人势?”
庄琻乐得捂住大笑。
万金恼羞成怒,道:“放屁!”因庄璞在跟前,才注意自己慌乱下失了口齿,便红了脸去拉她姑娘庄琻的衣裳:“姑娘,你看!”
庄琻止住声音道:“好厉害的嘴巴!你们园里的姨娘也这般厉害?”
意玲珑笑道:“什么姨娘?那是我太太。”
庄琻呸一声,站起来,道:“狗嘴吐象牙,鳖三当王八!”
意玲珑听得一愣,寻思状,因想得不周到,故去拉庄璞,庄璞躲开她,不给拉,她便指着庄璞道:“我家里的大人说,狗嘴吐不出象牙!大户人家总出瘪三王八蛋!姑娘,你是说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庄琻指着她,一连“你”竟回不出话来,憋红一张脸。
正这时,庄玳、曹营官还有庄玝三人来了。
庄玳乐呵呵道:“才刚看到有人在屋顶上起舞,可是好看了。是姑娘不是?我看太太在亭子里生气呢,怎么的?”
意玲珑瞟一眼庄玳,粉妆玉琢一个公子哥儿,便嘲讽回道:“是爷在下,不是起舞呢,是练武。”
庄玳道:“那可好了,我大姐姐也会武功,可厉害了。哪日你得闲,我们找大姐姐比几下。肃远也会武功,可好男不跟女斗,你就跟大姐姐比如何?”
意玲珑故意不搭理,抖抖以手,抬抬腿拍鞋面。
庄玳身后的庄玝口齿快,因见意玲珑的鞋面,笑道:“你的脚好大呀!”
意玲珑听完,缓缓把腿脚放下,躬身子向庄玝,去撩她的裙子。庄玝吓得满天大叫,连在庄玳庄璞两个哥哥身后躲。
待意玲珑要抓到庄玝的裙子,庄玳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姑娘你想干什么?”
意玲珑起身,拍拍手,道:“她看我的鞋子说我脚大,我就想看看她的脚,比我的小多少。”
庄玝原本惊吓面容,听意玲珑如此说,便松懈笑了出来。可庄琻的丫头万金怒火满脸,啐一口道:“无耻!”
意玲珑当是没听到,转身向篱竹园去,这才得意洋洋地道:“敢把鞋子脱了,我包你们的脚趾头一根儿不剩!还笑我没牙齿!”
庄琻意气大发,哪肯认输,喝一声:“站住!”
意玲珑站住了。
庄琻又坐回桥栏杆上,撩起裙摆,露出裤腿儿,要脱鞋子:“我妹妹说你脚大怎么着?脚大就该干粗活儿,做贱丫头!脱!来比一比!”
意玲珑听庄琻骂自己是贱丫头,恨得咬牙切齿,袖子猛甩开,大步上前,因到庄璞庄玳挡前头,她二话不说甩手推开。顷时,又有万金极力挡着,意玲珑再一手推倒,末后,她便指着庄琻脸面道:“什么贱丫头?你再说一遍。”
庄琻优雅脱下鞋子,慢慢褪去袜子,亮出那只莹雪玉脚,故意扬在意玲珑眼前。
庄璞和庄玳有些不忍直视,略是挡斜了眼。
就这时,意玲珑哈哈一笑,只见她微抬小腿,搭在庄琻小脚上,用力一勾。
只听到庄琻惊叫一声,紧接听到“噗”一声,她整个人儿掉进池子里头去了。
桥上的人慌了手脚,庄玳和庄璞急跳下去救人。
那时,亭子里的曹氏看到这情景,指指骂骂赶过来,一命叫丫头去请大姑娘来制服意玲珑,再叫人去寿中居给老太太报说。
曹氏赶到桥上,意玲珑已趁乱间回篱竹园。庄琻被庄璞庄玳救上来,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还吃了几口脏水。
庄琻半哭大呼道:“去!把这贱丫头拉出去,撵出去!欺负到我头上了,欺负到我头上了!”趴在地上,紧紧去拉曹氏的裙子,哭道:“太太!太太!”
曹氏蹲下扶住她,一命对下人们道:“去,去后头园子!”
曹氏别开庄琻,一手搭在庄璞手臂上,硬是扯走。
庄璞来不及反应说话,那头脸转去跟庄玳和庄玝,小声小气地道:“找老爷!找老爷!”
庄玳识意,便让庄玝和庄瑛好好看住庄琻,自己飞去远处廊下,找自己贴身小子复生,让复生出去找二老爷。等吩咐好复生,自己又回到桥上,让丫头万金扶回去换衣裳,可庄琻死活不肯走,一身湿漉漉的,摇摇摆摆蹭去篱竹园。
庄玳见庄琻等人拥拥簇簇去篱竹园,自己站桥上百般不是,想着待会子又闹出什么。他着急等复生跟二老爷来呢,左等右等不见,只见大姐姐庄瑚跟南府的幺姨娘及六姑娘庄玢、七姑娘庄瑗等人来了。
庄瑚赶到,看到满地湿,急问:“人呢?”
庄玳指向篱竹园。
庄瑚不再吭声,撩起裙子赶紧下桥,赶去园子。庄玳也不愿意再等二老爷来,跟在幺姨娘后头,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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