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玝舍下身后众人,迎到湘莲和阿玉跟前。
庄玝看后头那些人,奇怪道:“你们怎知道我们在这里,还送斗篷过来?”
后头那些丫头有北府的,有南府的,也有东府的,手里托着不是其他什么东西,那是姑娘们的斗篷。原来,庄玳把庒琂拉出来,恰好竹儿瞧见了,竹儿因此去镜花谢问子素,才知庄玳拉庒琂去东府滚园找姑娘们玩。
于是,竹儿当是新闻回寿中居给老太太说,老太太听毕叫人打开窗户,看外头茫茫一片果然下雪了。便心疼问他们穿着好没有,关心个没完没了。因不放心,让竹儿差人去西府找斗篷给送去,好在竹儿机灵,又让人到各自府上报备,统统派人送斗篷。可巧,庄玳的丫头金纸出门滑了一跤,湘莲见了才替她送,值是阿玉来瞧金纸的伤势,故一起过来。阿玉听说庒琂在才去,不然她断乎不肯的。
眼下。湘莲、阿玉随众人进里头,都围在炕上坐。那会子,蜜蜡丫头已端来几炉子火,再添了两壶茶水。
此刻,无人说话了,都巴巴眼睛瞧炉子上的水烧开。
湘莲见众人无话,开场道:“这里不欢迎我们似的。我们一来,你们大伙不言语了。”故假装携阿玉的手:“玉姑娘我们回去吧!”
庄瑜是主,便笑拉住湘莲和阿玉:“真是打主人脸了。才刚二姐姐三姐姐闹了一跤,该是摔疼了。玉姑娘来的正好,何不为她们看看伤势?”
阿玉早瞧见了,在庄瑜说话之前,已细致看过,并无碍,只是庄瑛摔重些,额头沁出点点血印。
庄琻气呼呼道:“我成心跟你们闹,那是高兴。你们见我摔,也不扶,不知你们什么道理。”
庄玳笑道:“你又不是没摔过。人家三妹妹摔成那样,也没见说什么。”
庄琻反手打了庄玳。庄玳道:“使劲儿发,没气儿出就找我,我受了。”
因这样说,大家又笑了。
笑了一会儿,湘莲道:“今年奇了,比往年下得早。往年过二十几才下雪,怎十几的就下了。”
说着,她往门边站,看外头越下越大的雪。
这会子,拿来的斗篷众人也不披。湘莲指着丫头们说:“都是呆子,待会子回去你们必定遭太太说。也不给姑娘爷们披上。”说完,湘莲去拿斗篷先给庄琻披。其余丫头见状,都纷纷行动,给各自主子披。
庄玳披好斗篷,故意把后头那帽子拉到头上,故作怪样逗大家,一头跟湘莲说道:“二哥哥在家做什么?”
湘莲叹道:“二爷哪日清净在家的?他要在,我能赶着偷空儿跑出来?我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庄玝笑道:“想必二哥哥又替玉姐姐找关先生去了。”
阿玉轻轻一笑,没搭话,庒琂因靠近她,手缓缓搭在她手背上,以示宽慰。
阿玉道:“那是二爷有心了。先生是南方人,下那么大的雪,不知他那里怎样了。”
因这话,众人感觉外头的冷气袭了进来,皆掖着斗篷缩头,并不搭话。阿玉见众人沉静,才感到是自己唐突了冷话,故此,笑道:“才刚还热闹呢,我怎么就说不合情景的扫兴话了。”
庒琂道:“亲朋好友不在跟旁,每遇天气时节临近,有些记挂,是人之常情。姑娘多心了。”
庄玳符和:“妹妹说的是,玉姐姐多心了。我们因才刚外头玩冷到了。过会子,我还要跟她们玩烙梅花。歇一会子捂捂。”转头对慧缘的丫头蜜蜡道:“你屋里有骰子没有?”
蜜蜡被问愣住,转头看慧缘。
慧缘柔声对蜜蜡道:“你去问问姨奶奶,看有没有。”
蜜蜡点头去了。过一会儿,真捧来骰子和摇钟,后头还跟来一人,乐呵呵笑入内。众人听到笑声,才抬头看,那不是别人,正是庄顼二房姨奶奶。
姨奶奶见过众人,先起礼,除了慧缘、庒琂、阿玉、湘莲回礼,其余人一面冷淡,挂笑回应。姨奶奶或觉着不怎受待见,红脸对慧缘再端礼道:“奶奶还需要什么,跟我说,我伺候着。”
慧缘一时间辣红脸面,不知怎么回答。幸好庄玳道:“也没什么,我们自己玩就好了。”
这姨奶奶年纪略比众人大,难怪庄玳他们与她隔阂。而她自知身份低贱,平时极少露面跟众人一处,难得慧缘那样的身份过来,她是觉得有身份相符的人,能处一块。不曾想,今日热脸迎合,是这样的光景。
姨奶奶脸上心里自然臊,故腼腆挂笑点头出去了。
姨奶奶才走,庄琻哼道:“也不怕辱了这门,巴巴的进来做什么。大哥哥跟前,都没她献殷勤的时候,这会子正经大嫂子在这儿呢!还来讨没趣儿。”
庄瑛见庄琻说话膈人,便伸手拉了她一把。
姨奶奶在外头听见了,眼泪冒了出来,此前受死去大房姨奶奶的挤兑,好不容挨过来了,曾想这帮小姑子没一个好对付,天天合众来羞辱自己。无非是自己身价太低,招府中人看不起。
便又听见庄琻道:“别人不知,我是知道的。哄着大哥哥收下多少东西,别以为太太和大姐姐不过问就没事儿。我懒得报告给她们知道。现在大嫂子在这儿,我只给大嫂子说。”
姨奶奶气得一屁股坐在廊下,过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我不是正门面进来的,就伺候不了大奶奶?姑娘这些话传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我是你大哥哥屋里人,自然有东西,自家人收在自家里。难不成有东西往外头搬,那不是吃里扒外么?”
庄琻听毕,一咕噜爬起来,钻出门,那会子正好看到姨奶奶拂袖走远。若不是后头那些姐妹过来拉,庄琻还要破口大骂。
慧缘是主,便来扶庄琻去坐,亲自倒茶捧上。宽心道:“姑娘何必动气。怪我招呼不周到了。”
庄琻冷冷笑道:“没有的事。不相干。横竖我今儿过来找高兴。可恨那婆子就去了!实在无趣!”
庄玳把骰子投入钟内,摇出响儿,乐道:“哪能无趣?不是有这些玩儿?来来!”招呼庄琻:“给你先摇,打个头阵,赢个瑞雪兆丰年。如何?”
庄琻听完,松掉披在后背的斗篷让丫头接,自己去捞过骰子。笑道:“那我可说好规矩了。这梅花烙,我想烙哪儿就哪儿,输了可不许躲不许赖。”
其余姐妹纷纷缩在炕角表示害怕,丫头们笑成一堆。
庒琂和阿玉是外头来的,并不知此事玩法。故而,阿玉问:“梅花烙如何玩?我是头一回听说。”
庄瑜道:“这玩法只有我们府上玩,小时候大哥哥见我们淘气,自制这种玩法来惩治人。后来,一到下雪就成了游戏了。你看那骰子,比猜点数,谁说的越小,谁便赢。最大点数的那家,便输。输者受赢者惩罚。以前,大哥哥就摘树上梅花烙在我们额头上,待受不了寒冷拿下梅花,烙冻出一印作数。便是梅花烙了。”
庄玝从炕上起来,走到墙角抱出一口玉瓶,道:“我去摘梅花。你们先玩。”
庄琻一把抓住庄玝,道:“五丫头休想跑。”命自己丫头万金:“你去摘,挑朵儿上雪厚的,端到外头放,存够雪再进来烙。”
庄玝使劲儿挣脱:“不劳动你府上的姐姐。我自己去!我准知道你们待会儿合众来欺负我,我先给花神拜一拜,保佑我赢你们,烙你们一身雪。”
说完,笑嘻嘻挣脱庄琻的手。庄玳怕她妹妹外头摔倒,故让丫头几个跟去。
庄玝到了外头,寻至那鹅卵石路径矮墙,正看到梅花开绽得艳。便兴致匆匆过去了。不料,才到墙边下,忽见一身红影子。
庄玝吓了一跳,壮胆冲到前头,指着红影道:“是谁?偷偷摸摸想干什么!”
那红影停下,迅速回身。一看,竟是北府篱竹园的意玲珑。
庄玝张口震惊。
此刻,意玲珑满脸冻得惨白,浑身滴答着水,通头湿透了,那双冻得发紫的唇,不听召唤抖动,不知是说话还是笑。
庄玝道:“你有病么?这大冷天弄得一身湿。”
意玲珑一听,马上摊开双手,变一身轻松,毫无寒冷之状,移近庄玝,道:“你见有病的人像我这样儿的么?”
庄玝瘪瘪嘴,不想搭理的意思,转头向后招呼丫头来摘梅花。
丫头们不够高,垫了几脚没勾到。意玲珑笑道:“就你们几个小不丁点儿要拿树上的梅花?我告诉你们,拿梯子去吧!你们拉下来,花瓣都掉完了。”
庄玝哼道:“我愿意我高兴,就喜欢花枝儿。”
意玲珑冷得要死,强忍着,没想到有人想摘花,却也忍着说只要花枝。想想,性情跟自己无二。因此对庄玝多几分好玩的心情来,便走过来,使出浑身气力凌空一跃,轻手拉下梅花枝,垂给丫头们抓住。
意玲珑拍拍手道:“我本来是想来拿几枝,看你端那么大一口瓶子。还不够你塞的,我就不拿了。都给你吧!”才要走,又转身道:“别跟人说我来摘花,诬陷我是贼啊!我是明目张胆的,说我是贼我可不受的!”
意玲珑说完,颤颤抖抖去了。
庄玝和丫头们在后头捂嘴笑,然后庄玝对丫头们道:“待会子回去我说笑话给大家听,你们一句不许说。听到没有?”
丫头们应了。
过了一会子,庄玝满满的摘一瓶子,心满意足抱回。走时,还不忘记对着梅花树祷告朝拜。到了院内,也不抱进去,瓶子放在外头积雪,吩咐丫头看着,自己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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