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玳赶中府,那里已下钥了,情非得已,他才翻墙进镜花谢。
而那时,庒琂正卸妆洗脸,待要歇息。
原来,庒琂自西府回来,主仆三人坐在炕上议论关先生发生何事故。议论来议论去,只是猜度,不得缘由,虚添满怀担心。若不是子素再三催促,庒琂还要再论说一会子。
等伺候庒琂卸妆洗脸,忽听到院外有动静。
三人被惊扰。
子素安慰道:“外头起风了吧!不知哪扇窗没关好,三喜你去看看。”
三喜胆小,先是吓一跳,后听子素这样说,便没挂心上了,掌着灯出去探视。到门外,忽见一红袍人从墙上跳下,三喜吓得惊叫,慌落手中的灯盏,欲转身回屋。
子素闻声,迅速出来,与三喜撞个满怀。
三喜惊魂不定道:“有……有……有人!”
子素恐慌朝外看,确见一红人影朝这边来。
两人拉扯入内,手忙脚乱关门。
忽然,庄玳的声音低沉道:“姐姐莫叫!是我!”
听是庄玳的声音,子素和三喜才安心。三喜拍胸脯埋怨道:“三爷记不到日前的事故了,这会子又来。蓦阑被你闹走了,还要闹走金纸不成?”
庄玳急作嘘,遮遮掩掩闪进去。
庄玳道:“妹妹睡下没有?”
三喜不耐烦挡住,将他推出:“爷有事儿明日再来,姑娘睡下了。”
庄玳道:“有急事儿。”推开三喜和子素,一头钻进去。到里间,看到庒琂脸上捂一张湿帕子,闷声道:“你们闹什么呢?”
庄玳低声朝前:“妹妹,是我!”
庒琂一惊,扯下帕子,目不转睛看庄玳:“你怎么来了?”
三喜和子素惊恐不安进来。三喜道:“姑娘还问,外头大门下钥了,我们院里也栅了。爷跟上次一样翻墙,身份脸面不要了呢,晚上还来折腾祸害人!”
庄玳哀求三喜小声点,再道:“有急事儿来求妹妹帮助。我是迫不得已才翻墙。”
庒琂道:“太晚了,哥哥有什么事儿明日再来。你赶紧走,不然让人瞧见得有话说了。”
庄玳不依,求道:“玉姐姐和先生有难,妹妹放着不管么?玉姐姐那日还救过妹妹的命呢!”
庒琂听毕,愣道:“玉姑娘和先生怎么了?”一头示意子素出去关门。
子素拉三喜退出,关门去。再进来,看到庄玳和庒琂坐在炕边。
庄玳把自西府门外别过庒琂后,自己如何到雅阁见关先生等人的事,巨细无遗漏全盘道出。之后,庒琂听得哑口无言。三人惊心互望。
庄玳道:“若非担心玉姐姐,我断乎不肯来惊扰妹妹歇息。”
子素道:“姑娘,眼下不好出去呀!中府外门早下钥了!再说,明日你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庒琂琢磨着,没回子素。
子素不愿意让庒琂出去,毕竟这等事往远的说,是要拖累庒琂。人命关天,庄府几兄妹欺瞒家府本不该,或因此把官府引来盘问,庒琂联进去身涉险境,将万劫不复。
庄玳哀求望着庒琂,又向子素作揖:“姐姐,你好歹瞧在玉姐姐救过你家姑娘的情份上。”
子素冷道:“明日过去也使得。”
庄玳无奈:“明日,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来。我瞧玉姐姐很不好。没一个知心的人在跟旁,先生那副模样,真怕她一时想不开。二哥哥闹得够乱了,才刚五妹妹撕了脸还吵一架,让五妹妹陪玉姐姐,我也不放心的。”
这番无奈,庒琂理解。
于是,庒琂叹向三喜:“拿衣裳来。”
三喜不愿去,庒琂又向子素投眼神,子素极其不愿还是去了。眼下,庒琂将额上的乱发捋在头顶盘一个髻,后背的垂发随意打个结作数,半点珠钗也不插。
子素拿来衣裳和斗篷,庒琂当着庄玳的面穿上。庄玳红脸赤耳痴望。
三喜推了庄玳道:“爷不怕长疔疮瞎了双眼?”
故此,庄玳稍回避转开。
庒琂穿好,子素又提来一盏灯笼,两把伞,正想交代三喜跟随去。
庒琂拉住子素道:“姐姐跟我去,三喜你留下守着。明日晨早我们还没回,你赶早给竹儿姐姐说一声,请她帮挡一阵子。”
不等三喜作反应,庒琂又道:“从正门出吧!墙我是翻不出去的。三喜你在后头关门。”
庄玳听毕,满心欢喜。
如此,四人悄悄出镜花谢,神不知鬼不觉穿过中府内院出门。三喜在里头应合关门。
出了中府,庄玳引头提灯,后头子素撑伞扶庒琂,三人小心翼翼踩雪步行。至西府门下,看到门还开着,庄玳招手让两人轻脚进入。经过角门阁子,看到婆子响齁熟睡在凳子上。
穿过西府院子,直往雅阁。
庄玳路上悄声道:“我知妹妹心善,定不会袖手旁观。妹妹这份恩情,我记着了,将来有朝一日,妹妹如何差遣我,我都依妹妹。”
庒琂嘴里不作回,心中已有些感动。自己愿意来,是因阿玉跟自己有交集情意,也因阿玉救过自己,即便庄玳不来求,自己知道阿玉处境,也是要来的。那会子故意拒绝庄玳,是考虑到身份脸面,故意推脱,才显合德端淑。
如今,已过廊下,下了几层台阶便到雅阁门外。
门没关,稍稍推开,便进到院子。入了院,看到屋里照射出的灯光。
庄玳先上台阶,等庒琂上来,他才掀起帘子让庒琂进。
子素在后收伞,庒琂进门前,先抖落身上的雪,又温柔地替庄玳拍去身上的雪。
三人前后有序入内。
屋内,极暖,与外头相比,此间,是炎夏暖阁。一眼看到屋内立的那口炭笼,灰蒙蒙散着烟,火烧得十分旺。
阿玉呆坐在炕边守着,关先生静躺。边上站几个丫头婆子。
庄玳进来,丫头婆子看到了要去提醒阿玉。因见庄玳作个禁声示意,便作罢。
庄玳又示意丫头婆子下去,眼下,她们看手势招呼,一脸愉悦感激下去不提。
庒琂脱下斗篷让子素接住,示意她放一边去,然后轻轻走近阿玉。
近跟前,庒琂面向阿玉坐下,拉住她的手。
阿玉这才惊醒,转眼看庒琂。
阿玉泪水一掉,笑道:“姑娘怎么来了?”
庒琂抬了下巴向边上,示意她是庄玳招呼而来。
阿玉侧头看一眼庄玳,稍稍点头勾礼。
庒琂对庄玳道:“三哥哥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子素。”
庄玳又深深打躬作揖,作了辞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庒琂前后左右看环境,才压低声音对阿玉道:“我大致听三哥哥说了。”
阿玉感激道:“我知姑娘心地好同情我们。外头下那么大的雪,姑娘不顾身子入寒而来,可真辜负姑娘的同情心了。”
庒琂握住阿玉的手,依然低声道:“勿说姐姐恩投我桃,我来报李,真心这样也抵不过姐姐那日救过我那份恩情之万一。若非因我,姐姐和先生怕是早日登上车马离开府里了。并非同情而来,我如此说,姐姐明白?如今我想告知姐姐,如有灯笼虫,是否救先生的胜算有一半了?”
阿玉楚目定望庒琂。
庒琂肯定地道:“没把握的事,我怎这样说。姐姐你信我。”
子素在侧咳了一声,提醒道:“姑娘!”
庒琂转头哀求向子素,皱眉。
子素鼻息重重出一口气,尽显无奈。她十分后悔没阻止庒琂前来。如今庒琂出此言语,就是想再次进入密道,为关先生取灯笼虫。眼下跟阿玉说到此,就差把密道的事倾心托出了。
故此,子素才咳嗽提醒,庒琂固然知她的意思。
阿玉道:“姑娘的心意我领受了。不必安慰我。”
庒琂正色道:“我有法子弄到灯笼虫,要它尾巴那荧光膏,还是要活的灯笼虫,随姐姐开口。”
阿玉感激相笑,权当庒琂好心安慰。
庒琂看阿玉不肯信,自己又不能过多暴露,便道:“明日午时,我将拿来给你。但求姐姐对此事万分保密。”
阿玉听到此,略有一二分可信了,却禁不住疑惑道:“姑娘你知道灯笼虫长什么样么?”
庒琂那双眸子如放光一般闪亮,投在阿玉脸上,正色地将灯笼虫长相如何,尾部如何发光,发出何种颜色的光细细给阿玉讲。阿玉听毕,信七八分。
阿玉怪道:“这里是北方,姑娘怎会有这东西?而且灯笼虫荧光膏是腐蚀肌肤的毒药,并非常物。”
庒琂笑道:“是毒是药我不懂,我只知姐姐这里需要,我能提供就足够了。今晚过来,首先给姐姐说这些,让姐姐安心,其次,我想陪姐姐说说话,算我们在镜花谢一处这么些日子,有交际情意了。请姐姐不要拒我于门外。”
阿玉满腹感激溢于表外,反手握住庒琂的手。
子素在一侧静静看两人说话,几次想打断庒琂,可庒琂一斜眼过来,她竟开不动口了。直至下夜,阿玉对庒琂道:“你们困了就里头躺吧,如不嫌弃,我睡那床也还干净。”
庒琂摇头,执意坐陪。
阿玉道:“本与你不相干,何苦这么劳心?”
庒琂道:“姐姐与先生相干?姐姐不也牵肠挂肚守着?可见人心向好,不论相干不相干。这便是缘分了。”
阿玉脸颊红了,赶紧垂眉,凄楚一笑。
庒琂道:“等好了,姐姐再去。明日再留一日,看我能不能把药给拿回来。”
阿玉知庄玳确实把之前的话给庒琂说了,可不是自己说明日要走?庒琂此刻出言挽留自己。
阿玉道:“换了心,才用荧光膏。姑娘啊,有你的药也救不得人。本末倒置了。”
庒琂愣住。
子素终究不忍心,叹道:“是谁害了先生,找他抵命便是,挖他的心换回先生的命。这样十分公平。”
阿玉朝子素深深看去,子素自以为误口舌,便忙挪开身子蹲在炭笼边上,拿起挑火棍子剔炭,以此遮掩。
庒琂虽不好出口说子素,听她那样说,心里惊叹:她的心何时硬冷成这样了?
不过也好,算帮一同安抚阿玉,且成功了。
因阿玉至后露出了笑脸,印证这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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