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早去跪拜庄府祖祠,子素没跟去,庒琂留话给她,如烦了就跟鹦哥儿玩耍。庒琂如今从寿中居回来,并未见子素在逗鹦鹉,兴许她午睡去了。
出来的时候,三喜跟寿中居的小丫头子们在后头玩,庒琂没叫她,独一人进镜花谢。从院子进里间,屋内屋外极其冷清安静,倒后悔没叫三喜跟回来。
她自个儿坐往炕上,欲倒杯茶吃。炕上矮桌放有茶壶茶杯,理应是有茶水,可天寒地冻,那茶水不知冰冷到什么程度。庒琂端起茶壶,摇了几下又放回去。因想着,找个茶炉来热了再吃,正起身,子素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拎着鹦鹉鸟笼子。
子素诧异道:“怎么回来了?”左右眼不见三喜,又问:“三喜呢?”
庒琂笑道:“在那边玩,我没叫她。口渴了,我回来吃杯热茶。”
子素赶紧将鸟笼子挂窗下,返身过来,先手端走矮桌上的茶盏,一面说道:“那边一杯茶都不给你吃?”
庒琂没回,扭头看窗下吊着的鹦鹉笼子,手里捏玩着手绢。
一会儿,子素端来热茶,递给庒琂,道:“先暖暖手再吃。我去把汤婆子给你灌新的来。”
庒琂用手绢托茶杯,才接好,忙呼子素:“姐姐不要忙,我坐不到一会子还要过去。”
子素听闻,挨坐在炕边,把庒琂看住:“怎么的呢?这些人又把你怎么了?”
庒琂小小呷一口茶,放下杯子,拉过子素的手,道:“姐姐,没人把我怎么的。姐姐不要总想有人要害我。”
子素脸色微红,笑道:“那我担心多余了。才刚我出去端茶,看见一人影闪过去。我还以为是三喜,叫两声也没应。”
说着,两人转头看炕下窗外,窗外是院子,静静的,无人无影,连一片枯叶也不曾落下,偶尔听闻寿中居传来阵阵爽笑。
庒琂叹道:“真是快,一转就新年了。我来时还是四五月的光景,那时,院子里一片生绿。如今你看,满空枯枝,满地玄黄。”
子素笑道:“哪就这样颓败了,不是还有雪么?”
庒琂笑着点头,忽然想到节目的事,道:“都备好了么?”
子素先是一愣,后笑意绵绵,点头。
庒琂再嘱咐:“我寻思,那眼睛先不忙点。”
子素道:“怕是不合适吧?”
庒琂道:“哪儿就不合适了?自己独乐,何不众乐?放着一屋子人不顾,我们跟傻子一样乱舞。只怕有人把我们想成有眼无珠,不识抬举,盲目自大了。”
子素捂嘴笑了一回,连连点头:“可不是有眼无珠了。很好,不点眼睛了。就这么办。”
说时,庄玳猛然从外头重步跳进来,惊吓屋里两人。
屋里人受惊,连连拿着手绢拍胸口。庒琂吐气,望住庄玳,埋怨道:“你来做什么?”
庄玳道:“我看妹妹鬼鬼祟祟出来,以为偷果子吃去,我也想去分杯羹。”
子素冷笑道:“爷你才是鬼鬼祟祟,这院子可是姑娘住的地方,犯不着偷偷摸摸。”
庄玳知子素讽刺自己,笑脸迎过去,给子素作揖,子素白了他一眼,起身到窗下,举起鹦鹉笼子出去了。
庄玳看到桌上有茶,信手端起想喝,庒琂夺了过去不给,于是,庄玳对外头的子素道:“素姐姐,劳烦你拿个杯子来,我要吃茶。”
子素远远的回应:“没了,我们的茶你们祖宗不吃。爷还是回你们那边吃你们的茶吧!”
庄玳听了,有些气恼。庒琂本是跟他开玩笑,谁知真惹恼他了,故将茶杯推给他,道:“跟你开个玩笑也当真,可见你这人小家子气,小心眼儿。还担个大宅院贵少爷的美名,白白糟蹋别人喊你一声爷了。”
庄玳呆坐着,不接话,也不接茶。
庒琂笑道:“看吧,小户人家的做派。越发上脸了。”
庄玳默默道:“妹妹看不起我这样的人家,所以一个人悄悄跑了。”
庒琂微愣,道:“这又怎么说的。”将茶杯捞回来,端起自己要喝。
岂料,庄玳转个笑脸,倾身子去抢庒琂手中的茶杯,一口闷完,之后,他擦擦嘴,道:“许妹妹开玩笑,就不许我开玩笑?妹妹什么时候这样霸王了。”
庒琂不气恼,小小叹一口气。
庄玳见状,道:“妹妹叹什么气?”
庒琂道:“没什么。我的茶被人吃了,我得过去讨杯好的。”
说呢,真起身要回寿中居,庄玳赶紧放下杯子,跟出。
到院外,看到子素在廊下逗鹦哥儿。
庄玳兴起,也去逗几声,子素左右躲,不给他逗。
庄玳跺脚道:“这是我送给妹妹的鸟儿。”
子素道:“爷还记得自己送给人了?真小气,你拿回去吧!”
子素将笼子推给庄玳,庒琂看到,着急了来抢,嗔道:“你们自个儿有矛盾,别拿我的鸟儿冤枉。晚些我还要用它呢!”
庄玳欢喜笑容堆出,子素哼的一声又夺回鸟笼。
这时,庄玳道:“才刚我听到妹妹说不要眼睛,是什么意思?”
子素快嘴道:“偷听扑影儿,大户人家就爱干这个?能有什么,晚上节目给你们玩一个不要眼睛的。”
庄玳脸红,惊讶道:“是什么节目?又说晚上用鹦哥儿,可是要把鸟儿的眼睛挖去?”
庒琂哼的一声,早下台阶往外走,庄玳还想问子素,子素也提笼子转到后头去,没理他。不得以,庄玳撩起袍子去追庒琂。
重回寿中居,一家女眷欢笑说话,尽了午后时光。期间,老太太让曹氏吩咐人把庄瑚请来。曹氏派人去了,回说大姑娘跟大姑爷一家在外头没回来。等到快要上灯时分,老太太又想起庄瑚,也不差曹氏去叫了,独让竹儿去请。
到掌灯,南府那边传来鞭炮声,老太太才对众人道:“祖宗们吃过了,该我们了。”
没一会儿,大老爷等男丁从外头来寿中居,后面,管家指示一路的仆子,他们双双成队,抬着担子,乃是年夜饭的食盒。
大老爷进来给老太太禀告道:“我们让人在外头订的醉仙居,赶着时候做,如今抬进来正是热的。老太太等了一日,该到后园吃年夜饭了。”
如此说,满厅的人皆大欢喜,直眼的看见管家指挥仆子们将食盒抬去中府后园。随后,老太太当头,领家众前往。
老太太等人欢声笑语余音还在,人已从厅前走光。那时,竹儿去请庄瑚,庄瑚、查士德夫妻带子女查玉童、查良秀来了,寻声跟去。
穿过两重园门,到后园。那后园是一方天厅大宽院子。庒琂进出几回,以前也没多注意,觉着如同山水园林般,如今换了一色,地上铺了红毯,高台烛灯点满各处角落,将园子亮得跟白天一样。
因说晚间孩子们表演节目,此处园子作了些改进。如园子中央空出一块地儿,搭上一块方正的栏杆戏台子,虽无幕布,可见便是戏台无疑。戏台后面是一汪心池,池上水榭山石,搁着各类小灯,远远看,浓墨重彩,辉煌照映,十分夺目。戏台前面是一屋外敞天厅,栏杆为主,四通八达,老太太的主桌便设在那里;主桌两边是通了回廊,回廊尽头搭建设有两间抱厦格局的亭子,左边亭子设有一张桌子,是四位老爷坐席,右侧亭子也设有一张桌子,是庄玳兄弟三人的桌席。
老太太才刚坐下,管家听曹氏的招呼,陆续让人递菜,众人笑声中,听到老太太道:“一家子骨肉,总要分得这般清楚。老爷们和孩子们该在一桌子来,分得四方五散的,这年只是我们这些女人们过,男人们是来陪衬的一般。”
曹氏笑道:“要不说,男主外女主内,在内,依旧是老太太是重要的。他们该陪衬着。”
老太太笑而不语,等菜色递有半桌,庄瑚一家子来了。
老太太招呼庄瑚道:“你们大姐姐跟我坐吧!孩子们也来跟我坐。”
庄瑚不敢恃宠而骄,推辞道:“我边上跟姑娘们坐,待会子姑娘们出节目,桌子一空,我才有的吃了。我不跟老太太坐,免得老太太胃口好,都吃光了没我的份儿。”
说这话,引得众人大笑。
庄瑚不管众人如何挽留让坐,一面让查玉童和查良秀给老太太磕头拜年,祝春禧福寿绵延,又给太太们磕头,完毕,庄瑚对丈夫查士德道:“你带孩子去哥哥那边坐。”
查士德听招呼,对老太太和太太们躬身示意,便携子女往右侧亭子去了。
余下桌席安排如下:老太太中央主桌,四府太太陪坐,老太太左边是秦氏、曹氏,右边是郡主、幺姨娘。主桌左边是姑娘们的桌子,因怕坐不下;右边又添一桌,略小些,如今让有孕的小姨娘、娜扎姨娘两个坐。后头一桌子是姨娘们坐。
姑娘们那桌,庄琻和庄玝两人贫嘴斗话,各自让位入座。大奶奶和庒琂更是礼尽往来,让了好几回,等其余人坐下了,两人还站着。因看到坐满了,庒琂瞟了一眼娜扎姨娘那桌空余尚多,于是对姐妹们道:“我去那边坐,留有空儿给你们举筷子。”
因这话,庄玝对庄琻笑道:“幸好你那老表没来,不然还真是嫌我们的位置拥挤,没地方落筷子了。”
这话是笑话,笑话曹营官。记得关先生来庄府那时,众人聚在寿中居吃饭,曹营官就说过这笑话,老太太让他一块坐,他怕挤没地方抡筷子,后头挪位引出笑话。如今,庄玝想起,拿来取乐。
庄琻和曹营官是表姊妹关系,听了庄玝的话,自然不安乐了,啐道:“是了是了,你的筷子要大些,你去那边坐吧!”
庄玝哼的一声,起身,拉起庒琂真往娜扎姨娘那桌去了。余下,也没人招呼大奶奶入座,见如此尴尬,庒琂稍稍停下,走去对大奶奶道:“嫂子,这边还有空的,你也来吧。”
庄琻看庒琂、庄玝、大奶奶去娜扎姨娘那边,冷道:“那真是一家了。”
庒琂听到,并不介意,携住大奶奶坐去不提。
菜色上齐。
庄玳从那边小跑过来,对老太太等人道:“老太太,是吃了再演绎节目?还是你吃着,我们演绎给你下酒?”
老太太乐道:“先吃着吧!吃饱了好有力气。”
庄瑚在那边笑着回应:“老太太,有人是坐不住,要亮脸给你瞧。你还叫他们先吃,吃饱了谁还愿意动?”
说着,又引来众人大笑。
曹氏道:“那就演吧!可演之前,我们二老爷准备了开局的烟花,不然,让烟花先开放开放。听说,这可是连环的呢!”
老太太高兴道:“那赶紧的,连环的好,一波接着一波。我就坐这儿吃酒享受。快快的来。”
说罢,曹氏击掌传递信息,管家和庄禄会意,要吩咐下去准备。岂料,庄玳叫停,道:“一波接着一波,待会子我们谁先演?谁后演?”
老太太愣住了,道:“可不是了?那你们抽签吧!”
谁知,庄琻响亮的声音传来道:“我不抽!我最后演!我们的节目包管精彩,得是压轴!”
庄琻的话停音,众人大笑不止。
庒琂在众人笑声中暗暗看了一眼意玲珑,只见意玲珑站在娜扎姨娘身后,面无表情。
曹氏不敢护短,尴尬去啐庄琻:“不要脸的东西,谁好谁坏没出来呢,你就压轴。人家成角儿的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你太托大了,仔细老太太不喜欢。”
老太太道:“喜欢!喜欢!无论谁压轴,或是不压轴,我都喜欢!你们只管轮着。”
曹氏不好做主,便对庄瑚道:“她大姐姐说吧,怎么个轮?”
庄瑚走到老太太前面,道:“这种得罪人的事,太太最喜欢让我做。老太太你瞧见了,你不发话,太太为难我了。要我说,谁也不得罪,就听天由命抓阄吧!”
老太太点头,指向庄琻:“二丫头,抓阄,你服不服?”
庄琻不乐意,可也不敢违拗,哼道:“我知道老太太极维护琂妹妹,要是琂妹妹在我后头,我便服。”
曹氏咳两声,道:“这丫头太没规矩了。老太太喜欢谁维护谁那是见她好,你不好难怪得不到老太太喜欢,说这些话让人耻笑。”便张手道:“按老太太的意思,抓阄!”
曹氏涨红脸面,示意管家准备抓阄的东西。
余众不敢不听,都不作声了。一会子,管家托来一盘子,上头盖有五个茶杯。
管家笑道:“东北西南四府,加中府,共是五个府院。按此前组队演绎,每府出一个节目,现如今,每个茶杯有一个号。抽到的号便是出场顺序。”
完毕,将盘子托到老太太眼前,先给她过目。老太太为了不给众人看到,乐呵呵的抱过来,细细的掀开往里瞧,因怕众人偷看到,她还转动眉目对她们道:“都不许偷看!我可是作证的。”
老太太检阅完毕,示意点头。
接着,管家将托盘端到戏台中央,放在地上,他拍手击掌,朗声道:“抽——签——!”
参与节目的人,你推我赶,急忙下去撩茶杯。
庒琂不急,等众人都去了,她才徐徐开步,慢慢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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