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事端并未休止。
一、郡主的刁难和教育,曹氏落井下石。
二、庄府的姐妹们陌生疏离。
三、篱竹园再起怪事。
就这三件,庒琂无一能躲避,桩桩件件千丝万缕,互相缠绕。最牵动她身心的是第三件,因为,这事与仙缘庵有关,与伯镜老尼有关,与自己逃难有关,与宫中的姐姐媛妃娘娘有关。只这一件,庒琂不光不想躲避,还要往里探究。
此事件发生在庒琂生日的前三日。即二月十六。
这日晨早,郡主领着西府家众去寿中居请安,安毕,回府。晨安时,老太太有意提及说该让琂丫头出来走动走动了。殊不知,庒琂从中府镜花谢转居西府,安排在凤凰阁居住,起居以禁足方式对待。每日晨早,除了去郡主居住的承福苑拜安,便回居凤凰阁,没有传招,不得擅自出入。
老太太今日提及庒琂,因说到北府妖怪传闻,幺姨娘主动出口说:“二月十九是观音生日,如不然在观音生日前,请人去篱竹园做做祷告场子。也不是为了驱除什么妖魔,平一平人心正好。”
幺姨娘岂有不知鬼神论不能说的规矩,如今言语出来,是有意提醒着老太太,二月十九也是庒琂生日。
那日,几府太太在寿中居商议怎样给庒琂过生辰,老太太略是提了庒琂的出生时日,所以都知晓二月十九。眼看庒琂的生日时间逼近,她又被禁足关着,起先让曹氏等人帮忙准备,无疑是摆个生辰宴,请个戏,各府送个生辰篮。
因篱竹园事端突发,祸连庒琂被关在西府,至此没人提及。
幺姨娘拐弯抹角提及篱竹园,提及观音生日,实属无奈之举,因里头牵扯好几宗人:一宗,郡主跟庒琂有母女名分,细看许多日,又觉着没多少母女情分,总冷冷的,自出事后,郡主也不爱在老太太跟前言语,多少因为庒琂的事让她失去光彩,幺姨娘跟郡主平日相处亲近,不忍看郡主日日如此为难不堪,所以,缓解办法就是让老太太出口,将庒琂挪回镜花谢,赦免了这宗事故;二宗,听闻姑娘们不是十分待见庒琂,想必老太太下令责罚她,孩子们不敢亲近,怕她们姐妹情谊疏远了;三宗,听闻庒琂在凤凰阁,惹出些议论,具体事不太清楚,总归名儿不是十分好;四宗,北府对西府意见颇大,两位主位太太或因庒琂有不些嫌隙。
所以,庒琂移回老太太跟前,重获老太太的重视,才能缓解众人的矛盾,换得昔日平常。归根到底,幺姨娘觉着庒琂和顺,跟六姑娘、七姑娘相处得不错,才斗胆说观音生日,借机提醒众人,提醒老太太。
幺姨娘虽然提出口,谁人来应?郡主更是不敢说一句。
幺姨娘此举,自然想让大家出口你一句我一句,给老太太一块台阶下。
老太太精明过人,眼神游移,观测厅中诸人,等一会子见无人言语,便叹一口气,露出些许微笑。
幺姨娘满脸尴尬,垂下眉目,不语了。
于是,老太太对幺姨娘道:“你说的虽然有理,可我觉着没必要。神明天眼,洞察人心,妖魔鬼怪,自在心乱。”
老太太话里说得轻轻的,多少有责备幺姨娘的意思,警示她不该拿妖怪的事作论。
幺姨娘识意,微侧身来,躬腰端礼,表示致歉。
见无人作声,老太太又笑道:“听说篱竹园的好些了,还是二太太有心照顾。”
曹氏这才道:“是头先那位大夫诊治,熟悉脉象,一拿就准。换了别人,不知怎么治法呢!”
老太太道:“医者专一,能摸清病情脉络,熟悉顺治。医者劳力,二太太劳心。”
曹氏脸色泛红,心里七上八下的,急道:“全托老祖宗的保佑,能大小无虞。”
实际,并非如此,此是后话。
老太太当下点头,笑道:“狼狗的事,近日来我也不追究了,毕竟是主上恩典过的,要留要去,看大老爷的意思吧!二老爷既然是兄弟手足情份护着,也该考虑屋里合适不合适放着,到底,畜生无情,人是至终根本。”
太太们见老太太这般说话,氛围松动许多,都开了笑脸应和。
曹氏道:“那是老太太不愿追究。二老爷算好了老太太头痛病发作,一时神情恍惚管不到他。”
老太太道:“你也是个不能做主的。说起来,我得可怜你。话说,屋里人,该说的时时刻刻都得说,不听归不听,让他有个影儿,日后能记得你的好儿。老话说‘忠言逆耳’,好话都不好听。老爷们刚气重,难为你们了。”
曹氏听得,眼眶红了。秦氏和庄瑚见状,拿出手绢递给她。
曹氏没接,自个儿掏了一会儿,从身上掏出块手绢自己擦抹。
少许,老太太转眼看郡主,道:“琂丫头在凤凰阁,许久没出来了吧!三太太也用心教导了。我看,也该放出来走动走动了。才刚南府的说二月十九是观音生辰,不也是琂丫头生日么?头先我们议论给丫头过生日,这会子因篱竹园给耽搁了。也冤啊!要我说,此事该作起来,别让人觉得我们放话出去又食言。做人不能这般不好看。你们说呢?”
众人应了:“老太太说的是。”
幺姨娘满心喜悦,自己才刚引出的话起作用了。老太太改口下台阶了。
请安醒晨,又论说庄玳和庄璞的学业,太太们稍有些言语,都想两个孩子前途好。论完他们,又说二姑娘三姑娘的婚事,曹氏不敢张扬,一改平日的巧舌,沉静下来了。边上站的庄琻和庄瑛浑身头脸通红,半语不发,其余姑娘眼辜辜望着她们,倒显得不舍的样子,也无话。
安毕。
郡主从寿中居回到西府,也没提老太太要放庒琂的事儿,先差人去把庄玳的丫头子金纸叫来,有话要问她。
那夜庒琂从篱竹园出来,再没回镜花谢,子素和三喜倒回去一趟,收拾些生活用品,随后到西府。
郡主让人收拾一间房间,让庒琂歇息,没为难责罚她。一众人出出入入的,庄玳见着,好奇打听,才知晓篱竹园的事,出于对庒琂的怜爱,悄悄的夜访庒琂屋里。庒琂主仆几人有意回避,可庄玳哪里管这些,百赖着不走,悉心宽慰。郡主那晚因不放心,怕庒琂委屈寻短,悄悄让人去盯着,结果发现庄玳在里面说话,半宿不离去。
日次,郡主假装不知头夜庄玳夜访庒琂的事,倒让宝珠、绛珠等丫头去收拾另外居室给庒琂主仆住,即是楼台月心湖旁边的凤凰阁。那处地方,连丫头子都不怎走动的,以前供奉过观音,起先叫观音阁,后来老太太不崇信佛妖鬼神,郡主命人拆了,重置成偏室客屋,还拟了牌子,唤作凤凰阁。
郡主让庒琂去那地方住,有几层意思,一层,供过观音的地方,或能洗涤人的心性;二层,让庒琂远离自己的眼目,不见不烦;三层,让庒琂远离庄玳,毕竟男女之间太过亲密传出去不雅,两人并非真兄妹呢!
五姑娘庄玝知庒琂被分到那处荒宅,有些可怜她,虽不点明说话给郡主知道,倒跟她生母凤仙姨娘说:“何苦让琂姐姐搬去那地方,以前供过观音,阴冷漆黑的连猫狗都不敢去。要我说,姨娘你请太太一个情,让琂姐姐搬来跟我住。”
庄玝的生母凤仙是郡主的陪房丫头,来庄府没几年,郡主便让三老爷庄勤收在屋里,给了她名分,所以凤仙对郡主死心塌地言听计从,日里没有半点自己的主张。
女儿这般说,她则回道:“你太太处事自有道理,你又何苦问个为什么来。到底是你琂姐姐做事不检点,才遭报应。你太太让她跟观音住,那是渡化她。你怎不知道理了。别说求我去跟太太讲,就是你平日说话,也不许说,不许提。你琂姐姐横竖跟你无关,再说也不是你真姐妹呀。”
庄玝听后,叹了好几回气,暗骂生母懦弱。而她自己也不敢说什么。
庒琂从西府暖房搬去凤凰阁,觉着是太太处罚她,没思想到其他,心也就安了许多,后头发生一些刁难人的事,她也觉着理所当然,是处罚里头的项目,主仆几人相互鼓励,言说忍忍就过了。
如今,不叙述庒琂那段遭遇,只说郡主从寿中居回来,差人将庄玳的丫头金纸来问话。
郡主问她:“你三爷一日在光堂阁?”
光堂阁是庄玳的书院,平日习学的专用书房。自那夜发现庄玳访庒琂屋里,郡主便下令他去光堂阁发奋读书,还派人监守,不许他踏出。可庄玳鬼怪灵精,总能找到空儿钻出去,跑去凤凰阁寻庒琂。郡主不好明话责备,暗里再增加几个人盯着,发现不好的,就拿金纸来问答责罚。
如今,金纸回说:“我跟前伺候,一步不敢离,爷看了一日的书,还写几张字。”
郡主诧异道:“可是用毛笔写的?”
金纸点头。
郡主终于松了口气。她小儿子庄玳玩心大,要他好好写字,他嫌毛笔难握,运笔慢,不好造字,非得要造一根笔,于是,千方百计研究造笔,用竹子漏墨代替,说在竹子里灌墨水能写字,速度比毛笔写得快。郡主怕他玩心过大,不学无术,荒废学业,故此禁止他这般玩,才引来问金纸这些话来。
郡主又道:“你把你爷写的字都拿来给我瞧瞧。”
金纸退去,没一会子拿来庄玳写的字。郡主一看,气得七窍生烟,上头鬼画符似的,哪里是字,分明涂鸦乱洒墨。因此,叫人将金纸拿下,拖到院中大打一顿。
看到郡主这般烦恼,丫头宝珠宽慰她:“太太严厉了些,三爷打小就爱玩,如今喜欢上笔墨,虽说字迹不比以前,可心是收回来了。太太宽他几日,想必会好的。”
郡主道:“这府里的孩子,数来数去,能指望就他了。可数来数去,不也是竹篮打水么?何况还这般随性不受教的。”
宝珠笑道:“依我看,不如顺老太太的意,把琂姑娘放回去吧!太太的心也用到了,琂姑娘是聪明人,也该受教感悟到了呢。”
郡主叹道:“或许她在凤凰阁好些。再等两日吧。”
宝珠听郡主的口气,是暂时不想放庒琂出来,可又看到郡主这般烦恼,心中很是担忧,遂而自主的去光堂阁,想哄一哄庄玳写几章好字去宽解。
谁想,宝珠到了光堂阁,看到庄玳将一个男仆的衣裳扒光,做一件难以入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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