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在篱竹园遇见仙缘庵的人纯属意外,与娜扎姨娘等人回北府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此事,要从寿中居说起。
大奶奶头天落水,次日来参加庒琂的生日庆祝,老太太事前给她打过招呼,让她歇着便是了。可大奶奶终究要来。她看戏时候犯咳嗽,因此,老太太劝说让其在寿中居暂息,娜扎姨娘莫名其妙也跟出去了。此是旧情前因。
大奶奶一径到寿中居,入里厅暖房,近炕就坐,待要侧躺歇息,脚跟后头,娜扎姨娘等人来了。
大奶奶是个卑谦之人,看到姨娘来了,便从炕上起身,礼仪周到,不在话下。娜扎姨娘为人清冷寡淡,由着大奶奶客气,自己自主的往炕上坐,让丫头帮着脱鞋,倒毯子拿靠枕,没言语应对大奶奶。
因在头日,受过娜扎姨娘和意玲珑的救命恩惠,大奶奶便更客气起来,主觉地帮丫头子拿靠枕。
两屋人,眉目相传,俱未说话。
到底,大奶奶懂规矩,先谦和地对娜扎姨娘说道:“感谢姨娘头日援手相救。”又向意玲珑致谢一番。
虽然这般笑脸迎礼,篱竹园的人没当回事儿。
大奶奶见状,脸面有些挂不住便垂下眉眼,小心翼翼地往另一头炕上坐下。
按此情境,相互不言语,各自在位歇息,等晚些用餐再去便完事了。谁知,歇过一会子,娜扎姨娘犯起肚子疼,意玲珑及丫头见到,害怕不已,轮番探看安抚。
大奶奶和蜜蜡在一边担惊看着,想是娜扎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要生产了。
于是,大奶奶关心地道:“莫不是姨娘要生了?”
意玲珑拍了下脑袋,连连说是。
大奶奶道:“赶紧去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说吧!”
边上的丫头正要去,意玲珑阻拦道:“别去,待会娘子没生,又得说我们找事儿。得招人烦。”
娜扎姨娘捂住肚子,疼得咬牙,冷汗沁满额脸。
大奶奶依旧不放心,劝道:“要不,去请大夫吧!”说着,招呼蜜蜡丫头与自己出去,大约是想找人请大夫。
意玲珑没等她们动身,拦回来了,道:“我们老家生孩子得在自个儿屋里生。请大夫来这儿,你要让我们娘子在这儿生?”
意玲珑对寿中居此处,颇为嫌弃,她那眼神瞟了下四周,满是讥讽之色。
大奶奶道:“这个时候姑娘就不要讲究了吧!”
意玲珑哪里听大奶奶的话,已跟丫头将娜扎姨娘扶起来,指挥着说回篱竹园。大奶奶不敢自主出去找人了,也伸手帮忙扶着。
几人一路不停歇脚,往北府去。
好不容易回到北府,刚进大门,娜扎姨娘的肚子忽然不疼了。意玲珑很是惊奇,蹲下身去摸娜扎姨娘的肚子。
娜扎姨娘支持着身子,缓出几口气,说想回去睡歇一会子。
意玲珑道:“娘子肚子真不痛了么?不是要生?”
娜扎姨娘摸了摸肚子,摇头。
大奶奶见情景突发得怪异,满脸疑惑盯她们主仆几人。
这时,意玲珑叹道:“好在我拦住了,不然报告给那些人知道,这会子我们得吃一顿好骂。”说着呢,深深地把大奶奶望住。
接着,意玲珑等人要扶娜扎姨娘回篱竹园。大奶奶摇头叹息,招呼蜜蜡说该回寿中居了。岂料,北府的丫头看见娜扎姨娘众人忽然回来,赶紧去报告给贵圆,那时,贵圆和玉圆正安排纯光师徒在篱竹园做法呢!因怕娜扎姨娘等人回去撞见,便赶来制止。
贵圆一改平日蛮横气色,如今极其平和,笑脸道:“哎哟,琂姑娘的席怎就完了?”假装往外张望:“太太也回来了?哟,奶奶也在啊!”
意玲珑自然不愿搭理贵圆,扶娜扎姨娘继续走。
贵圆赶紧跺脚去拦,道:“我瞧着姨娘身子不舒服呢,去太太屋里躺着吧!”
意玲珑白了她一眼,依旧一声不吭。
贵圆心急,却半点法子没有,赶紧去求大奶奶,道:“奶奶,劝劝吧!我看姨娘走路都走不正呢!就近去太太哪儿的好。”
大奶奶也这般想,可心里奇怪,曹氏的人怎对篱竹园那样好了?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大奶奶尚未出口劝,只听到意玲珑扭头来道:“我们家娘子没富贵病,走得正正的,影子也没斜。不劳你关心。我们自个儿有屋子,不用去你们那里。虽然我们那里是狗窝,可我们不嫌弃!”
贵圆张口愣眼,看着意玲珑扶娜扎姨娘走了。
大奶奶稍稍向贵圆摇头示意。
贵圆咬起嘴唇,不肯罢休,又去拦,道:“太太说,这会子你们不能回去。琂姑娘生日没过完。”
这话奇了,一则曹氏在陪老太太,什么时候留下话了?二则谁规定自己屋不能回了?三则琂姑娘有多大的能耐还能强留人?
意玲珑一手推开贵圆,道:“你们有本事拿铁链子来拷我们呀!”
贵圆气红了眼,愣在一边犯傻,看她们主仆往篱竹园去。
不得已,贵圆求大奶奶道:“奶奶,跟去吧!劝一劝,拦一拦。太太会感激你的。”
大奶奶本不愿蹚这些你争我斗的浑水,可听贵圆如此求,又把曹氏搬出来,自己若旁观拒绝,后头与曹氏难以相处了。于是,勉为其难应了下来,跟在意玲珑后头,却劝不出半句话。
贵圆远远的跟在后头,极其不安。
过了篱竹园外头那座桥,贵圆止住了脚步,前面的人也止住脚步了。
原来,远远的看到有人站在篱竹园院子门外,那些人不知往里头探看什么,并且院中上空袅袅飘着有青烟。
略是站了一会子,意玲珑冷笑几声,稍稍转过头脸看贵圆,之后,便扶娜扎姨娘快步赶回。大奶奶在侧,跟着不放。
到了院门,看到站的人,有篱竹园做事的丫头婆子,也有北府曹氏底下的人。而院里,有两个尼姑喃喃有词,舞手动脚围一张桌子作法,桌上摆有一尊菩萨神像以及香炉、供神的瓜果。
到此,意玲珑明白怎么回事了,并未出声制止,也不驱散闲看人等,只站在门口看一会子。尔后,看到尼姑将一道符烧化在盆子里,玉圆不知从哪边出来,恭恭敬敬去端盆,她小心翼翼地往院门走来,口中默默祷念。
转眼,玉圆将手里的盆向外倾泼,盆里有水,全洒在门口。
正好,水洒在意玲珑和娜扎姨娘裙脚下。
到此,意玲珑按捺不住了,喝道:“这是要赶我们走的意思么?”
玉圆惊闻,抬起头看,见意玲珑主仆几人回来了,吓得松开手中的盆子,僵硬地露出笑脸,准备应对。那会儿,身后那两位尼姑从祷念神情中清醒过来,善面迎出,道:“妖孽将去,万事平安。”
那一刻,意玲珑出声骂了什么话,贵圆也来劝和些什么,玉圆解释些什么,都不在话下,也不重要了,对大奶奶而言,此刻,她见到一个人,她所有的眼光和意识被那人吸引走了。
那人,是一道晴天霹雳!
那人,就是那尼姑——纯光!
大奶奶吓得失声惊叫,急捂住嘴。
纯光才刚说话当间,抬头看院外众人,大约也看到大奶奶了,因觉着面善,故多看几眼。此刻意玲珑与贵圆玉圆吵闹,纯光倒没加入劝善言和,只把大奶奶盯着,显然,纯光亦吃惊。
大奶奶心里自道:“那脸面,也只有她了!不是纯光师父还有谁?”
旧人相见,必有寒暄,昔日师徒,到此情景,始料不及啊!此处关键,大奶奶不能让她认出自己,毕竟事出牵连太过重大。于是,大奶奶趁势调头,撩起裙子拔腿就跑,蜜蜡不知何故,也快步跟在后面。
纯光见大奶奶如此狼狈跑开,心里有几分确定,此人必是旧相识,正要追出去。谁知,意玲珑发起狠来,将贵圆和玉圆推到,还把纯光揪住,并吩咐篱竹园的丫头去找绳子绑人,还把院门关死不许她们出去。意玲珑的意思是要找太太、老太太来说话评理。
正当时,远处传来蜜蜡的呼救,说大奶奶不慎落水。
意玲珑跟贵圆等人扯个不清,无闲暇管理大奶奶落水的事儿。至后,救大奶奶起来,还是娜扎姨娘援手。从水上起来后,大奶奶不敢停留,推脱无碍,便战战兢兢地回滚园。后头,有丫头怕事,遂而去寿中居报说,传给管家知道。管家不忍惊扰老太太,自主地先去滚园瞧情况,当得知篱竹园出事故与尼姑神佛有关,才联合竹儿禀告老太太。此处详叙,见前情。
如今,大奶奶在镜花谢与庒琂说当日的经过,无非是她如何去篱竹园,如何见到纯光,如何落水,如何回到滚园。
大奶奶对庒琂道:“我回滚园换了衣裳,想着也该来寿中居给姑娘过生日,没多久,我跟蜜蜡就来了。谁知到中府门外,看见老太太领仙缘庵那两位回来,又撞见了。所以,那日我走,给姑娘你说人在寿中居。实际上,我也不知她在或不在,但长话须得短说,想让你知道重点。”
庒琂听出一身冷汗,叹道:“天道轮回,怎轮回成这样呢?难为你经历这些了。”
大奶奶摇头道:“老太太来入席,姑娘注意到二太太没有?”
庒琂摇头。
大奶奶道:“贵圆和玉圆也来了,兴许跟二太太说了什么话,二太太看老太太的眼色,我觉着,是有故事的。”
子素道:“这么说,老太太联合二太太演一出?她们请尼姑来做法,都相互知道的?自个儿明着说不能供佛论鬼神,悄悄摸摸的给谁看呢!俱是表里不一的人。”
大奶奶道:“若说老太太和二太太相互知情,为何那夜二太太和二老爷来跪闹?”
子素冷笑道:“既然这样,老太太为何不责罚她们?也没跟我们姑娘言语一声?外头人兴许此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吧?”
庒琂道:“目前来看,别说外头人不知道,连我们这样的人在寿中居日夜相处,也没听到任何关联仙缘庵的事儿,看到仙缘庵那两位呀。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大奶奶寻思了一会子,道:“或许老太太送她们回去了。”
庒琂摇头,尔后,道:“我觉着未必。再怎么说,老太太知晓我们跟仙缘庵的渊源,仙缘庵的人来府里,该给我们知道的呀。既然有意避开我们,为何还请来寿中居?实在让我想不透。”
三喜道:“要不,我们去问竹儿姐姐吧!她想必是知道的。”
大奶奶忧心忡忡,愣愣地望住庒琂,道:“那日,竹儿确实跟在老太太边上。”
庒琂听闻,眼角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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