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有意揽下寻大夫的事,是私心所为,亦是戒心所使。
她不能给人知道,自然不会与竹儿解释过多。但是,当她见到庒琂时,提及到了,并跟庒琂说近期的怪事。
头先,大奶奶自东府来中府镜花谢寻庒琂,不见人在院里,因那时庒琂还在东府,尚未回来。
那时,庒琂去滚园,巧遇大奶奶一家子在院中梳头,一时觉得打扰,便离去了。原本要回镜花谢,可出东府时,想起四姑娘庄瑜,又往她屋去。到了她屋院,听丫头子说姑娘回来了,此间在里屋,并悄悄给庒琂说,四姑娘在屋里哭呢。
庒琂一听,满心震惊和疑惑,速速往里头走。
入屋。果然见庄瑜,她侧坐在炕边垂泪,她的丫头静默在跟旁,细语轻声安慰。
听闻帘子启动,静默转头看来,见庒琂和子素进入,顿时,如获救星,她脸上的愁容舒展开了,迎上道:“姑娘,帮我劝劝我们姑娘吧。”
庒琂道:“你姑娘怎么了?”
静默似有难言之隐,望庄瑜半眼。庄瑜背去脸面,大约擦拭泪水呢。那一眼后,静默说:“姨娘来为难姑娘了。”
头先在廊下碰见,庄瑜说东西落了要回去取,怎一转眼功夫就被小姨娘为难了?庒琂知她们母女身份有别,又因她弟弟的事有些矛盾,或许她被牵连了。看庄瑜垂泪模样,确实叫人心疼。
于是庒琂摆手示意静默别急,自己款款走近炕边,坐下来,拉住庄瑜的手,道:“妹妹说回来取手绢,怎一取就不来了?我在嫂子那等妹妹半日了。”
庄瑜揩了揩泪水,强硬的抑制情感,淡淡笑出,没回话。
庒琂又道:“才刚听静默说,姨娘来为难你了。要我说,都是一家人,说不上为难不为难的。妹妹宽心,不必伤感。”
庒琂本意是安慰,并不知庄瑜跟小姨娘发生了什么,本意极好,到庄瑜耳朵里,却想成嘲讽之意。这都因庒琂先前欺骗过她,让她心里产生沟壑。
庄瑜是这样回庒琂的:“姐姐看得开固然是好。姐姐有姐姐的活法和说话,我有我的说话。我们终究不尽相同。”
她的话浸满悲凉。
庒琂被她说动情了,眼眶瞬息红润,道:“终究不同。妹妹终究拒我于门外。不过无妨,我待妹妹的心一如以往。”
庄瑜轻轻点头,微笑。
因庄瑜不大说话,庒琂有心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遂而,几人这样干坐。庒琂觉得,安慰人有时不必言语过多,坐着陪伴也是一种体贴的安慰,如三喜跟子素对自己那般,如大奶奶当初成婚,自己对她那般。
这一坐坐走了许多时间。静默端茶水来,庄瑜也没请庒琂用,庒琂为了不显陌生感,倒自主的食用。如此陪伴。
后来,小姨娘又来一回。
见是要哭闹,子素示意庒琂离去。庒琂怎敢在此间走开?自然留下继续陪伴和安慰。
到底,她觉得庄瑜生在庄府,身为姑娘小姐,过得极其抑郁,有时候如自己那般,身心话语满腹,常常不能表达。此处怜悯,怜悯他人,也怜悯自己。与庄瑜能亲近,多半是这样的缘故。
小姨娘由她的丫头伶俐扶着,病歪歪的模样进来,帘子来不及掀开,她的头脸已进来了,一面入屋一面哭道:“你求求太太和老爷吧,算替我求替你弟弟求了。”
庄瑜哭道:“姨娘何必跟我说,自个儿求去不就得了。就算我口能说话,也是云淡风轻,落不入人耳。”
姨娘道:“那你忍心这样看着?你好歹是我生的呢,那边还有你亲兄弟,你怎就这样狠心呢?我三番几次求你,你当看不见,是何居心?”
庄瑜咬牙掉泪,委屈呢,若说她不关心姨娘和弟弟,之前为她们所做的,所受的委屈不是枉费了?姨娘着实冤她。
庒琂自然不好插嘴帮谁,只劝姨娘道:“姨娘别哭,也别伤心。四妹妹心里一向关心姨娘的。”又亲自倒茶端水给姨娘,姨娘不接。
庒琂很是难堪,起身立在一边。
之后,姨娘再三说些难听的话语,多是讽刺庄瑜不认亲,骂她喜攀附。
庄瑜又羞又怒,指着姨娘道:“但凡你争气,何苦生这样的弟弟来给我?如今有脸指责我的不是,我犯了谁?招惹了谁?我静静过我的日子,横竖我是一个人罢了。姨娘有能耐,去求老爷,求老太太,叫我去,是什么意思呢?未必姨娘把我当成我们东府的爷们,能说一二句顶天立地的话来?怕是姨娘估摸算错了。给这样的身,给这样的命,你还奢求我做什么?”
说罢,嘤嘤直哭。
庒琂不忍干站,略是上去,举手抚摸以示安慰。
姨娘听后,更是不饶人,顷刻间,擦脸擦眼,拍手锤炕,哭得凄惨凄厉。
庄瑜大约听得心冷了,站起来,巴巴地对姨娘道:“姨娘要哭,回去哭。我这还有客呢。”
姨娘哭呀,肝肠寸断,一句一口“没良心”,终究由伶俐扶回去了。
姨娘这一闹走,庒琂更加不好出言安慰了,想坐下陪伴,又觉得不合时宜。左右为难之间,庄瑜转脸给庒琂道:“这样的笑话,每每见有,今日让姐姐瞧见,让姐姐笑话了。”
庒琂摇头,欲言又止。
庄瑜又道:“姐姐看也看了,听也听了,若是烦心,请先回吧。他日有时间,我上门找姐姐说话。”
这是下逐客令。
子素趁机拉住庒琂,示意离去。至此,庒琂没再言语。出了庄瑜的屋子,一径向东府外门去,路上倒遇见大姑娘庄瑚,有丫头跟她说些话。庒琂去见过礼,门面话问候几句,便离开了。
随后,回到中府,巧遇见大奶奶跟竹儿从佛院那边出来。大奶奶跟竹儿告辞呢,猛然见庒琂回来,决意来寻她,满心欢喜的。
几人入镜花谢。
一入屋,大奶奶便问庒琂为何就走了呢?庒琂说没走,在东府四姑娘屋里,把那边遇见的事儿给大奶奶说一道。大奶那听后,叹息不止。
庒琂自被北府软禁放回,时时刻刻想找大奶奶问话,打听府里发生了什么,如今正好呢,谁知遇见四姑娘跟姨娘闹,费人心神。
大奶奶摆手,道:“姑娘别的事先不忙问,也不忙知道。我今日过来,本是想问问姑娘怎么被北府软禁了。骇得我半日了。”
庒琂一愣,“呵”的声笑,心里极其欣慰,到底,大奶奶——慧缘——心里有她的,关心着自己呢。
庒琂道:“此话说来蹊跷,要问得清楚,还得嫂子告诉我,这几日东府和北府发生了什么?怎忽然间矛头都对准我了?难道觉得我是个外来的,拿我作抵挡出气的不成?可话说,她们为难你不呢?”
大奶奶摇头,道:“我还好,姑娘不用担心我。听姑娘这样说,我心里更害怕了。”
接着,庒琂便把那日如何从北府离去,如何被人请留,如何去见曹氏,如何被曹氏移居,障人耳目软禁,如何巧遇鬼母,一件不落给大奶奶说。并问大奶奶可知道鬼母这个人?
大奶奶回说:“鬼母我不认识,府里有没这号人,姑娘心里该清楚呢!头先姑娘在暗道里,不正见过么?想必是跟篱竹园那位姑娘是一路的吧,盗宝而来极有可能。不过,也不打紧,如今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得与姑娘说。”
庒琂笑,拉住她的手,道:“嫂子先别忙说重要的事,我心里重要的那件事是怎么救三喜出来。要救三喜,得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呀!”
大奶奶哀叹,片刻之后,给庒琂说了。
关乎庄府近日的事端,分为两头。一头在东府,一头在北府。东府无疑是小姨娘生个怪胎,如今,全府上下不待见小姨娘,更有人传言说老爷放弃孩子了,说药在老太太发现之前,得解决送出去,为这个,东府闹得不可开交,四姑娘被牵连在里头,都是姨娘闹的。而北府发生的什么,大奶奶不得清楚细微,只听说是小姨娘要生产,出了许多血,跟小姨娘生产时一样难熬,熬了一日夜,不知生没生,太太们都去看了。
庒琂听后,惊叹,奇怪问大奶奶:“难道篱竹园的姨娘生了,又是个怪胎不成?可没见有风声言语传来呢,可怪了,东府小姨娘生了个,为难四姑娘去,北府生了个,为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们府里的姑娘。二太太口口声声说我是狐狸妖怪,害了北府,嫂子这么说,我忽然明白了。难为她勾结仙缘庵的纯光师父,给我置这样的罪名。”
大奶奶听得这话,吓僵了脸,良久之后,重拍庒琂的手,语无伦次道:“姑娘,这正是我要找你说的呀!我才刚去佛院了,见了她。病着呢,看似颇重。这不打紧了,重要的是姑娘你如今知道,仙缘庵跟北府勾结了。说不定二太太知道你的身份了,怕你引来麻烦才这样治理你。眼下是我的揣测,不知是不是那样。也不打紧了,姑娘啊,为今之计,找老太太说吧,让府里大人们太太们过过明目,免得事态严重。”
虽然大奶奶语无伦次,但是庒琂听清楚她的意思和她的思路。可是,曹氏这样侮辱自己,虐待三喜,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再者,老太太正着力帮寻找眠弟弟呢,不能再麻烦她老人家了,而且,她老人家此刻还病着呢!
庒琂道:“既然二太太知道了,又愿意使出这样的手段对付我,我找老太太,老太太给个正规的名分,二太太她们能心安让我留下?日后不做其他了?三喜如今在她手里呢!”
说到此,庒琂恨得心里发堵。
相处以来,大奶奶摸清庒琂的性子了,救碧池会引火烧身,她执意要做,进密道有危险,她执意要去,如今,她能松手?
庒琂说出这句话,正应她的性格,绝不可能找老太太坦白。
大奶奶思量了一会儿,道:“姑娘,不找就不找吧!才刚我推测的,未必准。佛院里住的纯光师父若有二太太护,为何想逃离庄府?”
庒琂道:“所以我说,纯光尼姑留在庄府是祸害,老太太谨慎,担忧的地方颇多,不愿放她出去,也是为我所想,为庄府大局所想。这会子真闹,也是关了家门在屋里闹,不怕外头传。二太太不管知道不知道,只要尼姑没出来跟她对质,她也不敢空口白牙指我是谁,或要我怎么样。老太太那一关把着呢,估计翻不得天!”
大奶奶道:“这样耗着,姑娘诚心跟二太太置气了。”
话未完,子素冷冷插道:“敢情奶奶向着北府?”
大奶奶紧张跟庒琂说事,一时疏忽子素在旁,听了她的话,赶紧转头,解释道:“怎么会呢!素姑娘误会我了,我心里直向我们琂姑娘的。”
庒琂握住大奶奶的手,责怪子素道:“素姐姐休要胡说。”
子素哼的一声,扭头出去了。
随后,大奶奶忧虑道:“姑娘,你要信我。”
庒琂点头,道:“嫂子不要多思,不要怪素姐姐,她性子就这样。口舌直接,没什么坏心思。”
大奶奶忧心忡忡,勉强点头。
之后,大奶奶对庒琂说:“姑娘,能不得罪二太太就不得罪吧!”
此处担忧,因家人住在外头,曹氏抓她这个把柄呢!生怕牵连到老父母。
庒琂一时半会想不到那层,疑惑地问:“怎么呢?”
大奶奶为难地道:“救三喜有别的方法,二太太喜人奉承,姑娘你多说几句好话,想必她愿意放人。要说妖神怪论,我们让纯光师父为你平反不就行了?”
庒琂道:“嫂子的话又矛盾了,若是只为妖神论而撵我,嫂子信?老太太断乎不依她的!说白了,我进庄府,不知哪里耗费了二太太的利益,这是其一,其二,嫂子才刚说,她知道我身份担忧庄府未来,其三,正好撞上生孩子的事儿。算我倒霉了吧!”
大奶奶摇头,低声闷气的说:“这么说,纯光师父留不得了。”
庒琂眯着眼睛笑,没说什么。
大奶奶想了想,道:“姑娘,我跟竹儿姑娘说,找大夫来帮瞧。过会子我去找位大夫来,先探探她的病再说。万一病入膏肓,便皆大欢喜了。”
庒琂道:“这等小事,何须嫂子插手?竹儿姐姐糊涂了,你好歹是府里大少奶奶呢。怎可让你劳力?”
大奶奶道:“姑娘冤枉竹儿姑娘了,是我执意要这样做。我怕她们去北府找二太太要大夫,二太太再通人串纯光,岂不是坏事?所以,就算大夫,也得我们自己的人才保险。”
庒琂如梦初醒,道:“可不是了!得有我们自己的人才妥。”便把梅儿帮曹氏搭线纯光的事说了。
听后,大奶奶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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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到今日,破120万字了。纯粹记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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